第133章 就是如此
竟是你2015-10-25 03:074,394

  第一百三十三章就是如此张鹏程,男,微山县韩庄镇人氏,长我两岁,如果尚在人世的话,现在应该是三十岁,正是而立之年。

  十四年前我们是同班,又住在一个宿舍。他有时候住在我上铺,有时候住在我下铺,还有时候,我们干脆同铺。有时候他吃煎饼,就咸菜,我吃馒头,买炒菜,有时候我吃煎饼,就咸菜,他吃馒头,买炒菜,后来,我们干脆一块吃饭,这样我们就永远有馒头吃,有炒菜买。所以可以这样说,他是我初中时代最好的同学之一。

  张鹏程的父亲以前在新疆开货车,所以张鹏程的童年就无私地奉献给了新疆人民,小学的时候才回到了内地。张鹏程说起话来,就有点儿撇腔拉调,带着一股烤羊肉串的味道。同时张鹏程长得高鼻深眼,也颇有一点新疆人的痕迹。

  所以十四年前,我曾经很牛比地向家人炫耀,说我有一个新疆同学,跟我是铁杆哥们儿。弄得我母亲神经兮兮地一再叮嘱我,说听说少数民族的人都有点儿野(此处只是如实转述故事,绝无民族歧视之意,读者如有少数民族同胞,请千万区别对待,下同),让我跟他交往小心点,别挨了揍。

  弄得我再见到张鹏程就忍不住地哈哈大笑,弄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后来探明真相,张鹏程追着我打—完全证实了母亲关于少数民族不好交往的判断—结果撞翻了一个叫李亭亭的小女生的课桌。李亭亭的爸爸是我们的物理老师,这让她觉得她跟我们这些同学不一样,身上一直存在着严重的骄傲情绪,一直到毕业了都还没有解决了。所以李亭亭那次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事后张鹏程很不好意思,跑过来向我道歉,还小声地安慰我说:不要跟她这样的人一般见识—这样的女人是找不到婆家的!见我还嘟着嘴,就自我戗害似地赌咒,说:好好好,都是哥的错—让我以后就找这样的女人当老婆吧!

  我这才转怒为喜,和他吊着膀子一块去食堂打菜。

  张鹏程身体强壮、四肢发达,但是学习成绩不太好。他常常摸着我的头由衷地叹息:你这也是脑袋,我这也是脑袋,可是效果咋就这么不一样呢?

  其实他并不是笨,而是因为“术业有专攻”—他的兴趣不在课本上罢了。

  那时节,我们那旮旯,武侠潮声初起,金庸、古龙们正在祸害改革开放后出生的第一代祖国的花朵。张鹏程可以说是最早的一批弄潮儿。

  他看武侠有两个特点:一是速度快。他一节课能读完一本三四指厚的书,而且还不是浮皮潦草地浏览,是深读,精读,对精彩的片断、篇章过目不忘。那时候一下课,同学们都跑教室外面去“蹓野马”,男生只有我们两个还在教室里玩—他说书,我听书。等到他说得一口白沫的时候,上课铃声恰巧就响了,他立马一抹嘴,位子上一蜷,又沉浸在了打打杀杀的江湖中了。二是量大。有这么快的阅读速度,又有这么刻苦努力的韧劲,张鹏程的阅读量自然是非常博大的。学校周围有三家专门出租武侠小说的铺子,加起来也得几千册图书吧,可张鹏程一年就读完了,有的还读了好几遍。在找不到新武侠小说的日子里,张鹏程像囊中空空如也的隐君子一样,成天哈欠连天、无精打采的。张鹏程有个姐姐在我们学校高中部里求学,他姐姐就把自己买饭菜的钱省下来,交给他,让他到离学校更远的地方去租书。

  我们班里还有几个武侠迷,常常因为看武侠而被家长追到学校里打。张鹏程有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姐姐,真是幸莫大焉。我们经常跟这张鹏程唠叨,不知道他是几世修来的清福。

  这小子到也地道。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跟我发誓说:他长大了一定好好孝敬他姐姐—等他挣了钱,如何对待姐姐云云。

  张鹏程跟很多的武侠迷一样,小说读多了,人生观、世界观就开始往江湖上倾斜。他羡慕那些一身武艺走天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汉,他崇拜那些敢作敢为、说一不二、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侠肝义胆。他曾经仔细研究过全班五十多名同学的所有的脸,最后叹息着说出了他的判断:我们班里,没有个英雄好汉!

  既然现实里没有英雄好汉,让他颇为落寞,他就开始在心里构思他的江湖儿女。有一天我在他的语文作业本上,居然发现了他写的武侠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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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7-3116:21回复

  我是腾腾爸

  2楼

  其实说是小说不太准确,严格地讲,应该说是他写的小说的一段开头。故事情节是这样的:在庄严威武的嵩山少林寺,群僧正在为刚刚亡故的方丈出殡下葬,棺木突然腾空而起,只听惊天一声响雷,哗—群僧十有八九死于非命—少林寺立即笼罩在灭门之灾的阴影中,同时也暗示着江湖上的又一场血雨腥风……

  足够了,足够了,看到这里我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我对张鹏程说,老和尚亡故不叫亡故,叫圆寂—而圆寂的和尚通常是火化的,哪还用得着棺木?只有我们这些世俗人死了才打个棺材,安个阴世的家呢!我一连给张鹏程挑了好几个毛病,语意颇轻佻。张鹏程涨得脸通红,神态颇尴尬。后来,他干脆把他的这部小说处女作的手稿给撕了个雪花纷飞。现在想来,我也颇后悔。

  为爱奔走,这本来应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嘛。

  就这样,张鹏程为他心中的江湖儿女著书立传的愿望就此落空。但是他的侠肝义胆梦,一直没有破。这深刻地影响了他现实中的作为,使他在我心中成了真正的英雄好汉。

  有一年冬天,好像是读初二那年,天很冷。有一天早上起来,我们竟然发现宿舍的地面上,有人大便的痕迹!这还了得?在我们吃饭睡觉的地方,居然赫然躺着一段热气腾腾的屎撅子!

  于是大家都开始七嘴八舌地大骂起来。

  其实这个不敢露面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我们心里是有数的。宿舍里有一个姓王的同学,这孩子平常好吃懒做,宿舍卫生从来没关心过,自己的床铺也乱得跟猪窝一样,我们宿舍每次卫生评比都得分极差,大家的一致意见,是他拉了同志们的后腿。而且因为他家境较好,他平常就有点瞧不起人的意思,后来甚至发展到仗势欺人的地步。所以根据他的现实表现,我们这次又一致认定,此等腌臜之事,非他莫属—就是他了,没人能干出来这样下贱的事了!

  正好大家借此机会发泄一下多日来在心底积聚下的怨气,甚至恨气。

  于是各种各样或明或暗的骂声就在这位王姓同学周围响起。

  大家虽然都气愤填膺地乱骂一声,但是老半天没人动手,屎撅子还堂而皇之地摆在那儿,散发着热、臭二气。

  眼看眼,这早点是没法吃了。

  张鹏程就一言未发,想办法把屎橛子弄走了,还拖了两遍地。

  当时舍长就对他吼:应该是那个烂腚眼子的人来干这些事儿,你干嘛代人受过呢?

  我当时还想,鹏程真是武侠小说读多了,老是想找个机会做点助人为乐的好事。可是这个机会找得实在不伦不类。

  屎橛子是出去了,可心里的恶气却还没有出完。

  在此后的一个多星期里,我们宿舍里一直此起彼伏着对那个可耻的肇事者恶毒的讨伐声。

  连那个姓王的同学也附和着我们乱骂一气—哼,真是贼喊捉贼,可恶啊!

  大家一听到那个姓王的同学也跟着我们骂,心里就又好气又好笑。

  我们就在他背后议论,下定决心非把他骂自首不可。

  一天早上,正当我们准备扯开喉咙大骂一场的时候,张鹏程忽然说:我给大家宣布一个事儿。

  然后他在大家的错愕间,缓缓地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他说:你们这些天都是骂我的,跟小王没关系。因为,那屎—是我拉的!

  那一刻,宿舍里真是出奇地静。我想我这一辈子也感觉不到那种静了。

  在这种让人窒息的静中,张鹏程的语气,是缓和的、坚定的—还有一种颤抖着的镇定。

  原来,那天夜里天太冷,偏偏他又感冒,他就想不如在地上垫几张报纸,出完恭紧接着弄出去—没想到手忙脚乱地就漏了一根……

  我们吃惊地听着他的叙说,不知该如何应答。

  那时候天确实太冷了,我们宿舍里又没暖气,我们平常在夜里,不也经常是拉开宿舍一条门缝,并不出去,就顺着那条门缝往外尿尿吗?

  张鹏程介绍完事情的经过,深深地给大家鞠了一躬,之后又走到小王同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惭愧地说:对不起,这些天,大家都是骂我的!

  那顿饭,大家吃得都无声无息。我低头吃饭的时候,甚至有泪水打到了饭缸子里—既为我的朋友张鹏程这些受折磨的日子难过,又为这些天自己的无耻而痛心疾首。

  这件事不仅让我对张鹏程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使我认识到他才是一条真正的汉子,另外对我未来的人生也有了一个很深刻地影响。直到现在一想起这件事,我的心还在火火地疼。

  2006-7-3116:21回复

  我是腾腾爸

  3楼

  这辈子能让我回想起来内心火火隐痛的只有三件事情两个人:一是我考学的失败,阴差阳错地上了中专,二是我的初恋、我的初恋情人,再一个就是张鹏程,和他的这件事了。

  现在回想起来,貌不惊人的张鹏程在初中时代做的最让人难忘的事情就是这件伟大的创举。

  此事过后,又平淡地过了一年,我们就毕业了。我考了个小中专,几经反复,最终还是无奈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跑到千里之外去混天聊日。

  张鹏程没考上学,好像是复读了,也可能是托人上了个普通高中。

  我们就这样再也没有见过面。

  最后听到他的消息,是五年前。一个久别重逢的初中同学无意间告诉我,张鹏程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在最初的刹那间,我迟疑着没有反应过来—也可能是下意识不愿意承认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

  可是这个向我转述消息的同学并不记得我跟鹏程的交情,也不了解我们彼此浓厚的友谊,他没有发现我变白了的脸色,继续用一种很平静的口气向我说道:就是死了、去世了、不在了—听说是喝毒药自杀!

  自杀?!为什么?!

  我大叫。打死我也不能相信像张鹏程这样的汉子—纯种的爷们儿—会干出这种事情!

  同学为我的失态而吃惊,他狐疑地看着我,说:好像是他家里给他介绍了个对象,他不喜欢,家里人就*着他结婚—结果,他就……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跟同学道别的,我陷入了从未经历过的茫然中,使我整个人都回到家中了,才从内心的最深处翻腾起痛苦的黑浪。

  我实在难以相信这个时代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是即使真有*婚的事情,他也不应该以这种极端的方式进行对抗啊—鹏程兄啊鹏程兄,你不是发誓说长大了要挣钱孝敬你那位温良敦厚的姐姐的吗?

  你做到了吗?

  我真想当面对你说一声:你好傻啊……

  几年来,一直想动笔写写这些事情,纪念一下自己这位好朋友好哥们—当年的死党。可是迟迟一直没能动笔:一提起笔,要么被一种深深的震痛重重叠叠地包围,动不了笔,要么就是胸有万千话、齐堆在喉头,千条万线理不出头绪,不知如何动笔。

  前天在街上又恰巧碰到了一个初中同学—当年得理不饶人的李亭亭同学。亭亭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出落得温柔和善,完全找不到当年的影子。看到亭亭,我就想起了鹏程曾经为安慰我而赌的那个咒。

  心中忽然想,连亭亭这样的女孩都能有如此地转变,你张鹏程还有什么样的女人不可以接受的呢?

  心中又忽有所动,今天深夜辗转难眠,竟然提笔一气呵成。

  而写着写着,我发现我最想对鹏程说的话,竟然是一句再也捞不着当面对他说的怨言!

  唉,人生!

继续阅读:第134章 幻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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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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