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顺那年二十八岁,已被划为光棍的行列。没想到会从天上掉下个媳妇来,而且是沙河公社有名的漂亮妞。当然,刘顺和他的父母也知道陈风香是让城里人甩了的,还打过胎。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说,如果陈风香不是让城里人给甩了不是刮过孩子的,刘顺哪能看到人家的后脑勺?刘顺能娶到陈风香,那是拣了一个大便宜呢!不用说陈风香长得好看,就说她那裁缝手艺,一年得赚多少钱?娶了她做老婆,不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而是倒过来,娶妻娶妻吃饭穿衣了。所以,当韩媒婆到了刘顺家,说要把陈风香说给陈顺做老婆,刘顺和他的父母说什么也不相信,待弄明白了是陈风香主动托的韩媒婆来说亲,刘顺和他的父母当即就同意了,请韩媒婆问问陈风香,要多少财礼,要什么样的房子。韩媒婆把这话传给了陈风香,陈风香让韩媒婆转话:什么财礼也不要,房子可以先住在刘顺家老院子里的三间旧瓦房里,等过了门,她拿出钱来给刘顺盖新房。这更让刘顺和他的父母以为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刘顺和他父母这一头是没有任何悬念了,陈风香这才告诉她的家人,说自己要结婚了,对象就是刘顺。这有点出乎家人的意料之外,但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像陈风香这种人,总是要弄出点轰动效应来,要么,嫁给城里人,那在姜营这地方也算是齐了祖了;城里人嫁不成了,嫁给村子里最窝囊的人,让人们去想象吧,让人们去议论吧。这不也是一种轰动效应吗?陈风香的家人自然不能提任何反对意见。这个姑奶奶可开了窍要把自己嫁了,千万不能节外生枝,哪还会有异议?
刘顺和陈风香到公社领结婚证时碰到了孟副书记。孟副书记到过刘顺家里,是跟着姜营的书记一起去的。干什么去的,他已经忘了,只记住了刘顺那三脚踹不出一个响屁来的样子。刘顺和陈风香走在一起,拿着大红的结婚证书刚好出公社大院,骑着自行车的孟副书记刚好进院,三个人是在大门口相遇的。那一刻,陈风香和孟副书记心里都很不是滋味。毕竟从此之后,陈风香和孟副书记的来往不是那么方便了;毕竟在孟副书记的心中,想到这个世界上又有一个男人可以占到陈风香的身子,而且要比他从容,要比他方便,更荒唐的是,竟然是他自己,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让给一个那么窝囊的男人!想象着这个窝囊的男人从此要每天睡在陈风香的身边,他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耻辱感。陈风香也一样,她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太荒唐,自己喜欢的男人不能光明正大地睡在一起,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却是自己主动找上门去要人家跟自己睡在一起!陈风香与孟副书记彼此对望了一眼,但谁也没有理谁。这个时候,他们都在想:他(她)在想什么呢?
赵铁柱不知道这其中的变故。因为到内蒙会道上的朋友,赵铁柱有三个多月没有来姜营。在一个初冬的夜晚,赵铁柱又一次来到了风香裁缝店门前,轻轻扣打门环,往常,只要三四下,陈风香就会来给他开门,可这一次,扣打了四五遍,每一遍都有四五下,力度越来越大,响声越来越大,屋子里就是没有动静,赵铁柱仔细一看,门上上着锁呢!陈风香的裁缝店门扇上的环子在门中央而锁却在门上框和门下框,两把锁,可以让有偷盗之心的人进入屋子的难度大一些。往常,赵铁柱只须扣打门中央的门环,没有注意到门上框和门下框的锁。今天,扣打了半天没人应声,才退后一步,朝上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门锁。他这才知道陈风香不在屋子里。这么晚了,陈风香去了哪里?他等了一个多小时,因为身上穿得单薄,又不见陈风香回来,只好暂时离开。
隔了五天,赵铁柱又来到了陈风香的裁缝店。这回,他是早上到的,门照样是锁着的。他在陈风香裁缝店的门前等了一个多小时,陈风香来了,老远就看见了在门前徘徊的赵铁柱,陈风香紧走几步,到了门前,跟赵铁柱说,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在这里绕,要是别人问你是干什么的你怎回答?陈风香打开门,赵铁柱跟了进来,说:“我都来过两回了,你都锁着门,你到哪去了?”陈风香说:“你还说呢,好几个月不来,你没看出我哪地方不对劲?”赵铁柱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陈风香,可不是怎的,她的肚子鼓起来了。赵铁柱有点吃惊地问:“你怀孩子了?”陈风香说:“你说呢?”赵铁柱说:“谁的?”陈风香就哭了,说:“你个没良心的,你说这孩子是谁的?”赵铁柱说:“我的孩子?我要当爸爸了?”陈风香点了点头,赵铁柱上前,抱住陈风香乱啃了一番,把陈风香的衣服聊了起来,把耳朵贴在陈风香的肚子上,仿佛要听听肚子里的动静。只是听到了陈风香肚子里气体不畅发出的响声,孩子似乎没有动静。陈风香推开赵铁柱,说:“他刚多大,你听不到他的动静!”赵铁柱拉住陈风香的手说:“风香,我改变主意了,我要跟你结婚,守在你身边,跟你踏踏实实过日子!”陈风香的眼泪流出来了,赵铁柱说:“风香,你别哭,千万别哭坏了身子。我说的是心里话。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陈风香说:“可是,已经晚了。”“晚了?怎么晚了?”赵铁柱问。陈风香把实情告诉了赵铁柱:“我嫁人了,我已经是别人的媳妇了!”赵铁柱闻听,震怒:“你怀了我的孩子,为什么要跟别人结婚,为什么要成为别人的媳妇?”陈风香说:“你嚷嚷什么?我说过要跟你结婚的,可是你不想结婚。我怀了孩子,总不能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个孩子吧?我得找个理由把孩子生下来吧?我得让孩子上上户口吧?你说,我不找婆家行吗?我不成为别人的媳妇成吗?你自光你自己快活,把我*了,舒服了,一走了之,知道我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吗?你还有脸在这里嚷嚷。你还是个男人吗?”让陈风香这么一数叨,赵铁柱的头搭拉下来了,蹲在地上,很是痛苦地低下头。老半天不说话。陈风香接着说:“这都是命,事情已经这样了,从今后你就别来了。就当我们俩根本不认识,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赵铁柱站了起来,说:“你说得倒轻巧,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你让我从今以后不再来了,我能做得到吗?”陈风香说:“那你说怎么办?”赵铁柱说:“跟你那个男人离婚,我们结婚!”陈风香就吓了一跳,真要是这样,孩子生出来要不像赵铁柱怎么办?赵铁柱这个性格,还不把她杀了?再说,孟副书记那边又该如何交代?那老家伙眼里也是不揉沙子的呀!陈风香还没有想出该怎样应付赵铁柱,忽听外屋有人喊:“陈师傅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