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被送到了公社,韩美霞等姜营的老百姓也跟着到了公社。跟到公社的还有一个人,就是这起案件的引发人:陈风香。事到如今,她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得为赵铁柱伸冤。
从姜营到公社,也就几华里的路,可一个人被捆着,被一群人推搡着往前走,那被捆着的人还破口大骂,说我*们八辈子祖宗,老子要是不死,杀你们一个不剩,老子要是死了,变成厉鬼也要抓你们……大有大义凛然、宁死不屈的威风。这场景只是在电影上看到过,现实生活中还是头一遭。这事新鲜。老百姓从来就是看热闹的不怕纸扎多,一路走下来,人越聚越多,到了公社大院,已经聚了一百多人了。
公社书记在县里开会,公社大院里最大的官是孟副书记。群众是把赵铁柱推到公社党委办公室的。秘书见这么多人拥进了公社大院,还捆来了一个人,知道事情不小,赶紧找到孟副书记做汇报。孟副书记正在自己的办公室看报纸呢,听秘书汇报说来了百十号人,还捆了一个人,孟副书记吃了一惊,赶紧放下报纸,跟着秘书来到了党委办公室。一进办公室,见到了被捆着的那个人,更是吃惊不小。被捆的人他认识,就是自己的情敌赵铁柱。他用眼睛在人群中搜索了一遍,果然看到了人群中的陈风香。孟副书记心说不妙,麻烦来了。但这个时候,自己又不能退缩,他是眼下公社大院里最大的官,如果说自己不管这些事情,那岂不是失职?说不定会受处分。镇定!镇定!孟副书记安慰着自己,问周围的群众:“怎么回事?”
“这小子杀了人!”一个小伙子说。
杀人?孟副书记心头一颤,说:“杀的人呢?”
“被送到卫生院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有人说。
孟副书记马上想到了前几天死了的刘顺,听人说刘顺是被陈风香和情人*死的,肯定是这些人为刘顺报仇,激怒了赵铁柱,赵铁柱才杀人的。孟副书记吩咐秘书:“你赶紧派人到卫生院,看看人怎么样了?”秘书要离开时,被孟副书记叫住了,孟副书记对秘书耳语了一番,让秘书到电话室给区派出所打电话,让派出所派人来。秘书领命而去。孟副书记坐在了秘书的椅子上,对围观的群众说:“大家都散去吧,对这个人,我们是会处理的。”围观的人还想看看事态怎么发展呢,哪能孟副书记说散去就散去?没有一个人离开,相反,办公室前人越聚越多,门被堵了,窗户外站满了人,靠近窗户的人把头贴在玻璃上,后面的人挤着前面的人。谁都想看清楚杀人犯长得什么模样。这个时候,孟副书记心里急呀,盼着派出所的人早点到来,派出所的人来了,就把赵铁柱交给派出所的人,自己就解脱了。正着急着呢,想不到杀人的赵铁柱却叫板了:“孟书记,你好啊?”
大伙一听,这事新鲜,都死到临头了,这杀人犯还有心思跟孟副书记问好。这一问,把孟副书记难住了。是该跟赵铁柱说我很好呢,还是不理赵铁柱,或者对他喝一声:“老实点?”孟副书记选择了沉默。他觉得在这个时候沉默是最好的选择。言多语失,要想不出差错,就得沉默。可是,赵铁柱不让他沉默。赵铁柱问孟副书记:“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杀人?实话告诉你,就是我真的杀死了人,我也不负法律责任。为啥?我那是自卫,一伙人,手拿木棒,到我家里,要打死我,你说我不自卫我能活命吗?我是自卫中误伤了人!你说,是先拿棒子要杀死我的人负法律责任,还是自卫的人负法律责任?”
这话问住了孟副书记,也问住了那些刘氏宗亲。但还是有自认为聪明的人,问赵铁柱:“你家?你家在什么地方?”这不等于告诉在场的人的确是有些人找上门去要杀赵铁柱吗?赵铁柱说:“我家在什么地方?难道我爱人住的地方不是我家吗?”就有人很愤怒:“打他,不要脸!”孟副书记知道赵铁柱说的是怎么回事,心里更发毛,心说派出所的人怎么还不来?赵铁柱算是摸准了孟副书记的心理,不理那些愤怒的人,还是冲孟副书记:“孟书记,你是懂政策的人,爱人住的地方算不算我家?”孟副书记见不说话不行了,得给赵铁柱一点厉害,说:“你知道爱人的含义吗?那是得有结婚证的!谁是你爱人,你跟她有结婚证吗?”赵铁柱突然大笑起来,说:“亏你还是书记,连什么是爱人都不清楚,让我告诉你吧,有结婚证的人那叫老婆,没结婚证的相好叫爱人!”
“不要脸!”有人喊。
“大家听我说两句。”陈风香从人群中走出来,走到了赵铁柱与孟副书记跟前。孟副书记就怕陈风香出来说话,怕什么来什么,心说,这下子彻底完了。围观的人群中,有知道陈风香其人其事的,也有只知其人不知其事的,还有不知其人不知其事的,但都觉得这个时候陈风香站出来说话,肯定会很有听头,不管是屋里的人还是屋外的人,也不管是门前的人还是靠近窗户的人,都安静下来,准备听陈风香说两句。
孟副书记没有表态。他没法表态。
陈风香说:“这个被捆着的人,叫赵铁柱。我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爱他,他爱我,但我们没有领结婚证。为啥没领结婚证,是因为我被一个衣冠禽兽骗了,我觉得对不起赵铁柱。这个衣冠禽兽想长期霸占我,设计让我嫁给了刘顺。因为刘顺老实,他可以不惧怕刘顺。可我的孩子是赵铁柱的,刘顺不能忍受,自寻短见了,还带走了我和赵铁柱的孩子。刘家的家人认为是因为赵铁柱刘顺才短命,所以就找赵铁柱算帐来了。赵铁柱说得没错,他是在我裁缝店里着,没招谁也没惹谁,这些人拿着棒子来要他的命。赵铁柱是为了保护我,是为了自卫才伤了人的。赵铁柱没罪,有罪的是设计让我跟刘顺领了结婚证的这个衣冠禽兽。如果不是他的阴谋,我就不会与刘顺领结婚怔,刘顺和我女儿就不会死。这个衣冠禽兽就是眼前的孟副书记!”
这可是爆炸性新闻。在围观的人中,有的听说过孟副书记的风流韵事,但没有人想到孟副书记与陈风香还有一腿。顿时,办公室内外乱成一锅粥,有的说,这女人真他妈的不要脸,这样的事情也敢说;有的说,这女人可以,让几个男的干那?还有的说,这孟副书记看上去挺正人君子的,却原来也好蹭桃毛;更有人说,没听说过那句顺口溜吗:夜夜做新郎,村村都有丈母娘,说的就是这些公社干部。有个家伙甚至大喊起来:“孟副书记?她说的是真是假呀?”“孟副书记,跟这娘们睡觉啥感觉呀?”被捆着的赵铁柱跺着脚骂开了:“我*们所有人的娘,我*姓孟的娘!等把我放了,我要杀死姓孟的全家!”孟副书记哪还有心思解决问题?脸上的汗一个劲儿地往下流。心说这秘书怎么办的事情,派出所的人怎么还不来?
孟副书记之所以抱怨派出所的人动作慢,是因为他心里急。其实,派出所的人一刻也没有耽误,接到秘书的电话就朝沙河公社大院赶。因为秘书只在电话中说沙河公社境内有人拿刀砍人,凶手现在公社党委办公室,没有说明具体案情,所长把陈风香的哥哥陈建民也给派来了。跟陈建民来的还有另外一名警察。两名警察开着带斗的摩托进了沙河公社大院,见那么多人围在办公室前,知道这事闹得挺大。陈建民喊着“大家让开”,人群给让开了一条路,陈建民和另一名警察进了党委办公室。孟副书记心说,我的祖宗,你们可来了,走上前去,握着陈建民的手说:“警察同志,凶手在这里,你们把他带走吧,看见了吧,公社都成了戏院了。”陈建民并不知道他妹妹在这里,更不知道他妹妹与这起案件有直接的联系,当然也不认识赵铁柱,走到赵铁柱跟前:“跟我们走吧。”赵铁柱说:“我跟你们走可以,但我得带个证人,我没杀人,我是自卫。”陈建民说:“那好,你可以找证人,但现在得跟我们走。”说到这里,陈风香站了出来:“我就是证人。带他走,也带我走,还得带姓孟的走。”
陈建民压根就没想到会出这一场面,对陈风香说:“你怎么在这里?你让开,否则,你就是防碍执行公务。”
陈风香说:“那你把我拷起来。”
陈建民从小就怵他这个妹妹,陈风香经常给他找麻烦。长大了,陈风香成了家里的叛逆,陈建民拿他没办法,干脆惹不起,躲得起,兄妹俩很少来往。陈风香的事情陈建民很少过问。陈建民纳闷,刘顺死了没几天,俩口子再没感情,就是装也得装装样子啊,怎么又闹出事情来了?要给杀人犯当证人。这证人是好当的吗?你跟杀人犯是什么关系?陈建民还没有想通这个问题,人群又沸腾起来,刘氏家族的人大喊:“陈风香是杀人犯的婊子,不能当证人;陈建民是陈风香的哥哥,不能办这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