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军给高翠蓝倒了一杯水,放在办公桌上,拿过一把椅子,放在办公桌的另侧,对高翠蓝说:“你坐吧。”高翠蓝坐了下去,但没有端水杯。看着齐军的反应。齐军说:“你刚才说来我是因为少岭,少岭是谁?”齐军的话让高翠蓝很是气愤,失去了冷静,站了起来:“你不知道少岭是谁?那你为什么给我写信要认少岭?”齐军看着高翠蓝,说:“写信?我没有给你写过信呀!”高翠蓝早有准备,把当年齐军写给她的那封想要认少岭的信从衣袋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这不是你写的吗?”齐军拿起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纸,看后,对高翠蓝说:“这信肯定不是我写的,笔体不对,再说了,我的地址也不是121信箱。”高翠蓝更生气了:“你这个骗子,你把少岭藏在哪里了?”齐军已经从信中看出来了,高翠蓝所说的少岭是她的儿子,也是另一个不是她丈夫的男人的儿子。自己当年是与高翠蓝有过那么一次,但只是一次,就有了孩子?难道高翠蓝所说的少岭是他的儿子?齐军对高翠蓝说:“翠蓝,你冷静一些,你说的这个少岭,他怎么了?”高翠蓝忍不住犯了粗:“你别跟我装蒜,少岭就是你儿子,他这几天失踪了,没去上学,两天没回家了,肯定是你给他写了信,让他来找你了。”齐军闻听,又喜又惊。喜的是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一个人的血管里流淌着他的血,惊的是这个流淌着他的血的人失踪了。齐军也顾不上与高翠蓝分辩他是否给高翠蓝写没写过信了,他明白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担忧。齐军说:“别的先放在一边,我真的不认识少岭,他更不可能到我这里来。”高翠蓝看齐军的表情,觉得他不像是在说谎,但还是问了一句:“你敢对天发誓吗?”齐军知道农村人信这个,说:“我发誓,我要是有半句假话,出门让车撞死!”话说到这份上,高翠蓝也就相信了马少岭真的没有到齐军这里来,甚至齐军根本就不知道有马少岭这个人。这不但没让高翠蓝悬着的心放下,反而揪得更紧了。马少岭没有到齐军这里来,那会去哪里呢?到现在没有马少岭的音信,会不会少岭已经不在人世了?高翠蓝没有心思再在齐军的办公室呆下去,扭头往外走,齐军紧跟着出来,问:“你去哪里?”高翠蓝说:“回沙河。”齐军说:“我跟你一起去!”高翠蓝说:“你跟我一起去?你算干什么的?你还让我在沙河混不?你还让少岭活不?”齐军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唐突,说:“那少岭有什么消息,早点告诉我。”
高翠蓝没有再搭理齐军,下楼,到长途车站赶车。
黄昏时分,高翠蓝回到了沙河,没回家,直接去了派出所,但派出所的值班警察给她的还是失望,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马少岭的消息。高翠蓝说你们不能光在所里等着消息吧?求求你们想点办法行不行?那值班警察说:“大姐,我们已经给各公社公安助理布置下去了,让他们组织各大队的民兵分头找,你就放心吧,人民警察是为人民服务的。”高翠蓝这才知道错怪人家了,一个劲地感谢人家。警察说:“你的心情我理解,哪个做母亲的摊上这样的事情都着急,可着急不解决任何问题,还是回家等着吧。”
高翠蓝回到家。马上坡看高翠蓝无精打采地走进屋子,就知道没有结果。马少云问高翠蓝:“妈,找到哥哥了吗?”高翠蓝摇摇头,躺在了土炕上。刚躺下没多大工夫,听到院子里有人喊“妈”,高翠蓝猛地坐了起来,连鞋都没顾得上穿就跑到堂屋,她看到,儿子马少岭走在了石板路上,身后跟着一个人,正是齐军。一个念头闪过高翠蓝的脑海:齐军肯定跟她撒了谎,肯定是他给少岭写了信,少岭就是去找他了。头一开始,他不想告诉高翠蓝实情,可高翠蓝离开后,他又觉得那样做不对,所以,就把少岭给送回来了。
马少岭用手电筒照向一座老坟,他看到,那座老坟有个黑洞,好像有人刚刚钻了进去。他看到了一个人的屁股。他呀了一声。他那声“呀”还没有出口,后脑勺就被人打了一拳,他当场就昏了过去。等他醒过来,发现自己被套在一只麻袋里。他的手脚被捆着,嘴里塞着什么东西,想喊喊不出来,想出麻袋却也挣扎不得。因为麻袋里很黑,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那时候马少岭的意识还很清楚。他回想了自己被打昏之前发生的事情,他猜测,自己肯定是遇到了传说中的盗墓贼,什么乱坟岗闹鬼,都是盗墓贼搞的鬼。他不明白为什么盗墓贼没有把他打死,而只是把他打闷,把他捆起来装进麻袋里?兴许在那几个盗墓贼看来,盗墓犯不了死罪,而杀人肯定要偿命。所以,那些盗墓贼没有杀他。他们只须不要让他看见他们是谁就可以了。马少岭估计,他现在所在的地方一定不是乱坟岗,甚至不是沙河。他知道,眼下当务之急是从麻袋里出去,否则,没人发现自己,自己就会被饿死,渴死。于是,他整个身子在麻袋里晃动起来。
说来也巧。马少岭被埋在一个麦场的柴禾垛里。初秋的季节,秋作物还没有成熟,夏季的小麦早就收了上来,该分给社员的口粮分给了社员,该交公粮的交了公粮,该入库的入了库。留在麦场上的只有一垛一垛的麦结。埋马少岭的那个麦结垛位于场边。马少岭在麻袋里一晃,麦结垛就发出了划啦啦的响声。正好有两个下学后到田野挖野菜的小学生从麦结垛旁经过。听到麦结垛响,两个学生站住了。一个学生对另一个学生说:“你猜,麦结垛里是什么?”另一个学生说:“肯定是鸡,进去刨食儿了。”先说话的学生说:“不对,鸡都是在有光亮的地方刨食儿,进到麦结垛里边,它什么也看不见,还怎么找到麦子粒?再说,麦场离村子这么远,谁家的鸡跑到这里来刨食?”后说话的学生说:“那你说是什么?”先说话的学生说:“要我说是两只狗,在里面相好呢!”后说话的学生说:“狗又不是人,懂得害羞,相好还用得找钻进麦结垛?”两个人便争论起来,一个说是一只刨食儿的鸡,另一个说是两只相好的狗。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两人决定扒开麦结垛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