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然率众回到夜王山上,将聂永泉的首级交于聂错。
聂错不由得激动万分:“大恩不言谢,逸公子有什么差使,夜王山上下谨遵吩咐。”说着向逸然略一躬身,他身后那伙弟兄当即拜倒:“夜行一族铭记逸然少主的大恩大德!”
逸然赶忙说:“诸位不必多礼,在下只是尽自己所能。以后咱们就是自家兄弟,逸然有什么困难,还得需要诸位帮助。”
聂错微微一笑:“逸公子的意思聂某明白,自然是要在下一同攻打龙城。那帮家伙也欺压咱们好些时候了,兄弟们自当誓死跟随。”
逸然沉吟到:“前辈有所不知,如今龙城内忧外患,或许不消咱们亲自动手。”
聂错问:“此话怎讲?”逸然便把清龙大神即将袭击龙城的事情给他说了一番。
聂错频频点头:“是了,是了,怪不得无双城最近疏于防备,想必正是谴兵去往龙城了。”
逸然答曰:“前辈高见。眼下咱们只需坐山观虎斗,待得他们两败俱伤,再领大军前去收拾残局那也不迟。逸然以为,当下咱们应该迅速北上,拿下龙城西北的孤城‘一水’。”
聂错眼睛一亮:“逸公子何以想到要行如此远路夺取一水城?”
逸然笑到:“聂前辈怕是不了解一水的情况吧。一水城乃是建在一个巨大的盆地之中,那里走势平坦,土地肥沃。而盆地之外却是山林陡峭,一片荒芜贫瘠之地。城池东南方向,一水河恰好截断了与龙城,幻门的联系,只要控制了河岸,那就真是易守难攻了。而更重要的一点,恰恰就是一水城与龙城若即若离的关系。因为出行来往不甚便利,那里的百姓基本算是足不出户,从而也因得不到龙城的庇护怨声载道。总而言之,这一水城宛然就是为咱们卫国军所筑的一座‘金城’啊。”
聂错不禁赞叹:“公子眼光独到,聂某真是自愧不如。听你这么一说,咱们要攻下一水似乎也不用费太大力气?”
逸然笑了笑:“那里长年就没有什么守卫,里面不少还是我爹爹的老友。咱们只需如此……这般,这一水城自然是手到擒来。”
聂错听了连连叫好,赶紧吩咐到:“快去备上好酒好菜为逸少主一行接风洗尘,咱们今日喝个高兴!”众人无不拍手称快。
这时逸然近到聂错身边说:“聂前辈,逸然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聂错笑到:“公子哪的话,你但说无妨。”
逸然看看周遭的人群,略微迟疑。聂错会意:“逸公子随我来。”随即领逸然到了一处偏僻的所在。
“这里无人会来,公子可以放心讲了。”
逸然谢过,说到:“在下所问乃是聂前辈的隐秘,这才不愿在人前提起。眼下您已凑齐爱子尸首,便要用复生之术把他复活了?”
聂错难掩兴奋神色:“没错,多亏公子相助,聂某与夫人才不用抱憾终身。”
逸然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复生之术我曾经见过,可那人复活之后,仿佛一半是人,一般是尸……跟常人感觉不同。”
聂错笑了笑说:“公子想必是看到冷谦所施的复生之术了。当年他习得此术不久后便杀了我儿逃之夭夭,未曾想过自己所学并不完全。”
逸然奇到:“那又是为何?”
聂错说:“复生之术能让灵魂重回身体,然后再对身体施咒,将灵魂束缚其中。灵魂只能永远徘徊在这个世界,无法转生。不过要使人真正复活,不仅要得到他的灵魂,还要将其身体重生才行。”
逸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让死掉的身体又活过来?”
聂错点点头:“人一旦死去,体内的脏腑也会慢慢失去功能。血液会凝结,身体也会变得僵硬,最后自然是腐烂成碎末了。然而在躯体完好的时候,却有一个办法可以令其恢复生机。”他看了看四周,终于小心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瓶来。
“咱们人类自然没办法做到,神却可以。”聂错笑到。
逸然不由得激动万分!
如此费尽心思,他便是要等聂错拿出这个东西。逸然心头暗喜:“聂错果真不会把儿子变成活死人,这个小瓶里的东西想必就能让死人完全复活了。”嘴上却不动声色到:“这个瓶子里不知装的是何物?”
聂错像对待宝贝一般轻轻抚摩着瓶身:“逸公子,你可知咱们为何被称为夜行一族?”
“逸然不知。”
“数百年前,这座山还没有名字。先辈们在山下遇见一人,满身伤痕。他们将其救上山来,发现他身上的伤口已然致命却仍未死去。百般追问下才得知,他是上古时代幸存下来的一位大神。
“几千年前,这个世界还有十数位大神。然而群雄割据,最终留下来的寥寥可数。他在那时受到其余诸神重创,从此便一蹶不振,屡屡被体内残余的魔力反噬。
“那日他正受反噬之苦,好在这一带的人大多懂得奇门异术,设法缓解了他的痛苦。那位大神在此静养了好些时间,为了感谢救命之恩,便传授了众人一些高深莫测的法术。
“据他所说,神之所以不死不灭,靠的是体内与生俱来的精元。只有精元消散后,生命才会终止。族人听见这话,当即起了歹心,试想一下,如果自己能持有神的精元,岂不是可以长生不死?
“终于在一个夜里,数百名族人偷袭了苟延残喘的神,并将他烧成了灰烬。果然从他体内流出了奇怪的液体,那便是他的精元了。也就是我这个瓶子里所装的事物。”
聂错轻轻摇了摇瓶子,继续说到:“那位大神在临死之前不停地嘶吼,并对我的族人下了恶毒的诅咒——要我们世世代代永不能见天日。自那以后,族人们只要暴露在阳光下面,哪怕只是指甲那么大的地方,就会立刻被看不见的火焰焚烧殆尽,如同那位大神当日所受的酷刑一般。族人们深知遭到天谴但却无力挽回,只得将神的精元供奉起来,以求老天的宽恕。自此咱们族人就只能在夜里出没,这便是夜行一族的由来。”
逸然问:“那前辈是如何得到此物的?”
聂错微微一笑:“都过了几百年,大家早就忘了这档子事。只有咱们领导夜行一族的人始终铭记。但我们也不敢轻易使用此物,毕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状况。”
逸然轻轻“嗯”了一声,手已经不动声色地放到了剑鞘上面。
龙城西街,叫作贾忠群的商人正尾随两名白衣女子而行。二人拐进一个巷角,贾忠群赶紧跟上,探头一看,两位姑娘竟然凭空消失了。
贾忠群大惑不解,忽地身后一人笑到:“这位大叔,干嘛要一直跟着我们?”贾忠群只觉后背一疼,原来是被什么利器给抵上了。
又听另一位姑娘说:“梦离,这位先生没有恶意,你快收手。”
梦离笑到:“娘亲,这位大叔跟了咱们好一阵子,鬼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贾忠群心中一奇,刚才见她二人年龄相仿,怎地居然还是母女?不由得悄悄转头看去,黑发女子正手拿短匕站在他身后,旁边便是那位裹着头巾的女子。
贾忠群又仔细瞧了瞧那女子的龙形吊坠,心中捉摸不定:“我若不自报家门,她也不会表明身份的。我已是一个死人,如果她真是我亲人的话……”
没错,这个贾忠群正是段离。
那日他被伊卡琳娜带入“罕莫之地”,自此便与世间阴阳相隔。久而久之,也就慢慢习惯了梦境世界。
数天前,一名圜之国商人在沙漠中与商旅走散,死后也进了梦境。谁料此人竟是服药诈死,目的就是为了找寻这个传说中的罕莫之地。
这名叫做贾忠群的商人引起了大家好奇,原来他家里世代为商,常常听人说起罕莫之地是一个遍布黄金的国度,令他无比心驰神往。而这四千多年来伊卡琳娜也错带了许多活人进入梦境,虽然送他们离开时都曾再三叮嘱不要泄露这里的秘密——哪怕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却始终有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贾忠群就为了那些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传言,亲自到沙漠中以身试险。
梦境中的住民对他的胆识和执着拍手叫好,只有伊卡琳娜冷冷地说:“你的身体还在外面凉着,可别被野兽给叼走了。”
贾忠群忙道:“不打紧不打紧,有人候着呢。仙女姑娘呀,您让我在这里多看两眼行不?”
段离不禁“扑哧”一笑:“你这大叔还真有趣,这里都是些死人,又没有黄金,有什么好看的?”
贾忠群严肃地说:“孩子,哦,不……前辈?这您就不知道了。你们在这里待了几千年,几千年啊!难道就没有悟出些什么难得的东西?”
来自圣波多利安的乔治森点点头:“不错不错,这几十年我倒是写了好多闻所未闻的食谱。”
大家闻言哈哈大笑。贾忠群尴尬地说:“前辈说得是……仙女姑娘,就让我待上一段时间吧。一年?半年?就是一个月也行啊!”
伊卡琳娜听他左一个仙女姑娘,右一个仙女姑娘,听在耳朵里着实受用。她不好意思回绝,只道:“你若待上一个月,别人岂不是要伺候你那不会动的身体一个月?”
贾忠群还未答话,段离插口说:“这还不简单。大叔,这个月就将你的身体借我用用,你看行不?”
贾忠群赶忙称好。伊卡琳娜向段离斜睨一眼:“你有什么本事使用他的身体?”
段离指了指身后一人:“是比耶洛奇来的朋友教会我的。这几百年他揣摩出了一种灵魂互换的法术,看来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伊卡琳娜银色的眼睛里发出骇人的光芒:“段离,你是要造反么?”
段离不由得发怵:“这……我又不会出去乱来。”
忽地有人说到:“伊卡琳娜,让他去吧。段离死得早,花花世界还没看够呢。”
又有人说:“就是,他不是在拉斯坦有个媳妇么?你不让他去看看媳妇嫁给谁了?”众人一阵哄笑。段离转身就去找那个出言不逊的家伙,很快与大家扭打在一块去了。
伊卡琳娜思索片刻,终于说到:“好吧,看在大家的面上,便依你一次。不过一个月之内必须要赶回这里,明白了吧。”
于是乎,段离便借着贾忠群的身体,回到了人间。
他出得罕莫之地,果然有一名仆从等候,正是那个叫作小诚的孩子,当下与他交代了一番。那孩子聪明伶俐,想来贾忠群也已吩咐了他许多,那些后话也就不提。
这时段离寄宿着的贾忠群看着那女子的龙型吊坠,已经有几分确定此人便是自己的亲人。但他却犹豫着不敢相认——人鬼殊途,只不过是徒增一个人悲伤罢了。正踌躇不绝,那裹着头巾的女子说到:“这位先生,无论你意欲何为,都请止步于此。”说完便领着那黑发女子离开了。
贾忠群不由得杵在原地,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正百般烦恼,忽地想起一个办法。他赶紧跑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抬手对那枚翡翠戒指说到:“伊卡琳娜,你听得见吗?”
那戒指回应说:“我在听,什么事?”
贾忠群答曰:“我要离开一会儿,你帮我看好这身体了。”
伊卡琳娜怒到:“胡闹!你要是胆敢……”话未说完,贾忠群便已瘫在墙边,只留下了一具空空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