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离乍听此言,楞了半晌。待他回过神来,突然激动地反问贝斯特:“您……您知道我的母亲是谁?!”
贝斯特略感诧异:“你难道不知道吗?”
段离赶紧点点头:“我从小便是由师父带大,二十年来也没有见过父母。贝斯特叔叔,您快告诉我,我的母亲到底是谁!”
贝斯特认真地看着段离,不由得思索起来。他忽然想:“段离的母亲没有将身世告诉他,必定有什么原因。再说了,既然段离不知道母亲是谁,也就没办法问到那人的去处了。”贝斯特看着段离焦急的面孔,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忍。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轻抚着段离的白发:“孩子,对不起。我确实知道你的母亲是谁,但是我不能够告诉你。你要相信我,你的母亲离开了二十年,一定有她的苦衷……”
“请原谅我,段离。”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过身慢慢地走了。
段离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贝斯特从视线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遥远的罗加尔,一个雪山顶的山洞里面。两位老人双眼紧闭盘腿而坐,凭着多年修来的精气维持生命。
正是叶霄与怀石道长。他们已经在风雪交加的山顶几天不吃不喝,就快要到达极限了。
叶霄开口说:“仁清,你快走吧,趁现在还有体力,他们拦你不得。”
怀石道长微微睁眼:“大哥莫急,待你内伤恢复以后咱们再走也不迟。”
叶霄也将双眼张开,眼中竟是一片黑色。他叹了口气:“算了,这几天什么办法都试过了。那厮的黑暗魔法已经侵入了我的体内,莫说在这环境恶劣的雪山,就算是在龙城也无法可想。”
怀石道长沉吟到:“若能得到龙城援助,柳师妹应该还是有办法医治的。这几天想必楚二哥也已到达拉斯坦,过不了几日就会有人前来找寻咱们了。”
叶霄微微苦笑:“两个老头儿,就别让大伙儿劳神费心了。这样吧,我再运一阵功看看,你将外面的动静瞧好了。”
怀石点点头:“我晓得。这两天也没见什么人来过,追兵些都撤了吧。”
二人不再说话,又开始了沉默的静坐。
不多一会儿,忽然听见洞外传来“淅沥沥”的踏雪之声。怀石道长一个激灵,猛地站起来靠在洞口。
“怎么了?”叶霄小声问到。
“有人……上来了。”怀石将耳朵贴在冰冷的石壁上,凝神倾听。
果然有一人正迎着风雪往山顶走来。
怀石心想:“如此天气还来这等险地,必然不是什么善茬。幸好只有一人,说不得,要是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只能送他去做神仙了。”心念至此,便悄悄拔出长剑藏在身后。
那人一路走近,嘴里哼着小曲,却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怀石心中又是一阵狐疑:“此人不像是为我们而来,待我先瞧上一瞧。”于是便探出半个脑袋,往山下看去。
只见一个书生样的小伙子,穿一身白衣,背上挎了个篓子,正兴高采烈地往山上赶。
怀石跑回叶霄身边,向他大致说了说。叶啸犹豫片刻,便道:“随他去吧,看样子应该不是冷谦的同伙。”
又是好一阵子,那书生终于爬到了洞口处。他往里面这么一张望,便看到了满身创痍的叶怀二人。书生见洞里有人,而且还满身是血,吓得差点从雪山上掉了下去。
怀石向他招了招手:“快进来,不要害怕。”
书生“哎”地答应一声,便往洞里走。忽听叶霄大吼一声“站住”,那书生又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湿滑的山洞里。
叶霄眯着眼睛,缓缓地问到:“你是圜国来的?”
怀石道长听了不由一惊,赶紧朝那男子看去。那穿着,那面目,果然便是一个圜国人。刚才自己一时粗心,竟忘了自己已是身在罗加尔,怎么可能出现穿着圜国服装的圜国人呢?
那年轻人这时却不慌张,放下背上的篓子,尴尬地笑到:“被你发现了,我的确是从圜之国来的,你们也是吧?”
叶霄没有答话。
年轻人又伸长脖子望了望叶霄:“你可受了重伤,还不下山去医治?”
叶霄只是眯着眼睛瞧着他。就在这时,叶霄突然喊到:“抓他过来!”
怀石早已提高警惕,三两步踏出,便将年轻人信手拈来。那书生被吓得目瞪口呆,一个大男人在怀石手中便像一只小鸡一般。
叶霄拉过年轻人的手臂看了看,又摁过他脸蛋看了看,不由得惊到:“这……这……?”
怀石不解,弯腰一看,顿时也是大惊失色。
只见那年轻男子全身肌肤薄如蝉翼,血管与骨骼均隐约可见,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破裂一般。仔细观察,甚至还能看见浊浊的血液在血管中短促流动着,煞是吓人。
叶霄厉声问到:“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年轻人不好意思地说:“生下来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叶霄揪着年轻人的衣襟,狠狠道:“你再给我嬉皮笑脸的,我要了你小命。”
年轻人笑着说:“我的小命你倒要不了,你的小命却快要没了。”
叶霄闻言便要发作,年轻人又说:“‘噬魂’的余劲已经侵入你五脏六腑,最多半日,你的精气就会被吞噬干净。”
叶霄猛地一惊,赶忙松手:“你懂得医术?”
年轻人答到:“略懂,略懂。我这不正是上山采药吗?”
叶霄迟疑地问他:“那……你说我还有救没有?”
年轻人摊开双手:“那要看过以后才知道。”
怀石赶紧将他放回地上,年轻人整了整衣服:“你们呀,对人要客气一点,别把龙城那一套拿到外面来显摆。”
叶霄火到:“你……”
怀石急忙制止他:“大哥,忍一忍,忍一忍……”
那年轻人好似没看见叶霄发怒,将手搭在他手腕处,随口问了句:“幻无名还好吗?”
叶霄与怀石同时一楞,惊到:“‘幻门’门主幻无名?!”
年轻人笑了笑:“是啊。”
叶霄不禁追问:“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师父。”
“……他可没有你这个年纪的师父。”
“是么。四十多年前咱们见过一面吧。”
“四十多年前?……啊!”
叶霄突然想起,四十一年前,与飞蛇的战斗结束后,他与许多豪杰都成为了大首领的麾下之士。当时有个书生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前来拜见大首领,几天之后大首领便将那孩子收留了下来。如今,那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已经成为了圜之国的首领之一——正是幻门门主幻无名。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正是当年那个书生!
叶霄身体微微发颤,喃喃到:“为什么……四十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个样子……你一点也没有变……没有变老。”
书生仔细研究着叶霄的脉象:“因为我是无名的师父,自然神通广大。”说着一股内劲从他指尖钻出,直*叶霄体内。
叶霄不敢妄动,默默让他疗伤。这时他的腋下和眼中开始缓缓流出黑水,没过多长时间,叶霄的面容也逐渐恢复了生机。
书生弯腰在冰雪上擦了擦手,说声“好了”,起身便要离开。
叶霄赶紧道:“前辈请留步!”
书生略一停步,转头笑到:“怎的现在又叫我前辈了?”
叶霄惭愧地说:“鄙人有眼无珠,得罪仙人,还望见谅。然而现在西方大陆狼烟四起,仙人万万不能坐视不理啊!”
那书生奇到:“又有谁在挑起事端了吗?”
叶霄赶紧说:“是一个叫冷谦的贼子,如今他已侵入西边的玛格里,过不了多久便会向圜中进发。”
书生沉吟一会儿,口中念着:“冷谦……冷谦。我见过此人。”
叶霄惊喜地问到:“什么时候?”
书生说:“这些年见过好多次,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叶霄急忙说:“仙人可不要被他蒙骗了,此人诡计多端,背信弃义,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书生笑到:“他的话和你说的话恰恰相反。”
叶霄疑惑不解:“哪里相反了?”
书生说:“他说是你们背叛了他。”
叶霄与怀石二人闻言一惊,不由得低头不语。
那书生又道:“我既然都是仙人了,又怎么会管凡间的事?有什么麻烦事儿就去找无名吧,谁叫他是我徒弟呢?哈哈!”说完便大笑一声,扬长而去。
段离在白沙滩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这时夕阳西下,半个太阳残留在海平面上,照射出黄昏哀愁的光芒。段离看着日落,两行眼泪悄然流下。
“万万没想到,母亲的线索会这样断掉。贝斯特叔叔说她有苦衷,她现在究竟在做什么,都不能来看儿子一面?”段离心里有如刀割一般,怎么都摆脱不掉母亲抛弃他的现实。
正在段离伤心欲绝之时,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他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海浪里,一个小姑娘正在水中看着他发笑。
段离觉得很不好意思,赶紧抹了抹脸,又朝那女孩望去,却看见小女孩“扑”地钻进水里藏了起来。
段离楞楞地望着海面,等待那女孩再次出现。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女孩迟迟没有浮上海面来。
段离叫声“不好”,一个箭步冲向大海,在浅海里四处寻找。但是却哪里有一个人影?他不由得焦急万分,只怨自己没有及时救人,如果那女孩就此枉死,自己可就要愧疚一辈子了!
正遍寻不果,忽然又听见那一阵“咯咯”的笑声。段离半个身子浸在水里,回头望去,只见那女孩坐在细白的沙滩上面,霞光照耀在她身上,煞是好看。
段离长长呼出一口气,精疲力竭地走回海滩上,一下子躺倒在女孩身边。
女孩笑到:“你以为我沉海里啦?”
“是啊”,段离疑惑地问她,“我看你一直没有起来啊?”
小女孩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两排睫毛一颤一颤的:“我会用‘鳔衣’,淹不死我的。”
段离一下坐了起来,奇到:“‘鳔衣’?那不是鱼人用的玩意儿吗?”
小女孩又眨巴眨巴眼睛:“那我就不晓得了,我从小就用过这玩意儿。”
段离本来心中极其郁闷,左右无事,便将那鱼人岛的故事捡了一段说给女孩听。那女孩瞪着大眼睛仔细听着,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末了又“咯咯”直笑。
段离讲完还不忘添上一句:“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哦。”小女孩又笑了起来。
段离这时才仔细看这女孩子,见她约莫十五六岁的年龄,一张俏脸长得楚楚动人。最要紧的是她那头紫红色的秀发,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光彩四溢。
段离一时瞧得痴了,不由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想了想,说“我叫娜娜。”
段离不满地说:“这不是你的真名吧,你刚才胡乱起的。”
娜娜笑到:“因为我不晓得你是不是坏人,所以我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
段离“哦”了一声,说:“我叫段离。”
娜娜说:“段……离,真好听。你不是玛格里人吗?”
段离点点头:“嗯,我是从圜之国来的。”
娜娜笑到:“怪不得你的头发颜色跟别人不大一样。”
段离瞟了眼自己的白发,也笑着说:“你的头发也跟别人不大一样呢。”
娜娜叹口气:“是呀,生下来就是这样,大家也都不喜欢我呢。”
段离不禁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喜欢你?你这么好看。”
娜娜一楞,却见段离脸一下子就红透了,不由得又发出“咯咯”的笑声。娜娜说:“段离,你真有意思。只有你才跟我聊得这么开心。”
段离忙道:“怎么会呢,我觉得跟你一起……挺高兴的。”
娜娜轻轻用手指在白沙上划着,低着头说:“那,你明天可不可以也过来陪我一阵子?”
段离赶紧点头:“嗯,我明天一有空就过来。”
娜娜朝他笑笑,脸上说不出的高兴。这时逸然在远处喊:“段离,要走了,快来。”
段离赶紧从娜娜身边站起,答应到:“来了来了!”又小声说:“娜娜,明天我再来。”
娜娜点点头,笑着说:“嗯,我等你,你快回去吧。”
段离跑了开去,回头望上一眼,娜娜也在目送着他。他回过头来,继续朝逸然那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