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瞎子大夫的话,我心里已经了然了。这就是名震京城的瞎子春,听说他跟彪子还是忘年交,也不知彪子这种人怎么会和他称了莫逆之交。瞎子春让苏姑娘的手伸过来,我忙把苏姑娘的手放过去,瞎子春伸出两根手指,搭在苏姑娘的手腕。我还没把手缩回来,瞎子春开口说:“这位姑娘中毒了,不过你赶得还真巧,老朽这里还有一点点儿的碱泉水,刚好能解他的毒。”
瞎子春果真名不虚传,抽口烟的功夫不到,便可以判出苏姑娘中的什么毒,还把解药的名字给说出来了。我心里一阵暗喜,但是也有点儿担忧这药钱可不低啊,到时候只能喊出彪子的名号了,看彪子的名号值不值那个价。
“小子,这海水不可斗量,我虽说是个瞎子……”
“您老什么都别说了,小生佩服的五体投地,小生以后再也不敢以貌取人了。”我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位老先生,瞎子春接着说:“既然你能五体投地,那你就磕个头吧,我也不收你药钱了。”
我顿了一下,心里面还在犹豫,再怎么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这瞎子春就是救了苏姑娘我也犯不着给他磕头吧,我正不知所措间,瞎子春站起身说:“五子,给他算算药钱,等他结完帐了再给他药。”我一听此话,连想也没想,膝盖一打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冲他磕了三个响头。地上的砖头都有点儿震动,磕完头抬首看着瞎子春,瞎子春背对着我说:“早点儿磕头不就不用这么费事儿了,五子,去拿药。”
五子旋即从里间拿药出来,瞎子春接过药。瞎子春手里拿着一把紫砂壶,接在嘴里,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感情这药还没有拿出来啊,我心里正等着五子去拿药,只听“噗”的一声,瞎子春把嘴里的茶水喷在苏姑娘的脸上。苏姑娘身子晃了一下,紧接着苏姑娘脸上的色块慢慢的消退下去,真是立竿见影的奇效药啊。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快的药,赶忙站起来扶着苏姑娘,苏姑娘脸上的瘫面溶颜水虽说被解开了,但还有可能中了尸霜粉。
瞎子春喷完弓着腰凑到苏姑娘跟前儿嗅了嗅说:“咦!这姑娘身上怎么会有凝尸香粉的味道?”
“凝尸香粉?不是尸霜粉吗?”我很奇怪瞎子春说的东西,我也是未曾听过的。
瞎子春直起身子对我说:“我说的并不是凝尸香粉,而是这凝尸香粉上面有彪子的气味儿。”一听此话,我更是全身绷紧,瞎子春远远超过我的想象。他不仅能嗅出苏姑娘中的什么毒,还能从中嗅出这药物上人的气味儿,我赶忙问道:“彪子,你说的可是张得广?”
瞎子春冲我嘿嘿笑笑说:“早就知道你是彪子的那个兄弟柏广,就等着你这句话呐。”他说的我一头雾水,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早知道我是柏广,彪子的兄弟,刚才还要我给他磕头。瞎子春接着说:“我就是在等你们,彪子跟我交代过,让我在这里等着你们。”说罢,对着刚才给苏姑娘拿药的五子挥挥手,五子上前把门给关了。我不解的问道:“彪子交代过,他什么时候交代的?”
“就在你们来之前不久,不过他匆匆交代完又急急忙忙的离去。我也不明白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不过我能感觉出来这是大事儿。你们这番出去好些天了,刚才匆匆忙忙见他一面他又有事儿离去,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啊?”
彪子竟然在我们来之前已经来过了,也就是说他事先知道我们要从这里来。我没有答话给瞎子春,而是在回想我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先是钱姑娘家着火,我们从哪里逃了出去,紧接着我们从钱姑娘家离开,孤哀子说他已经解开了那首写在门板上的藏诗。然后我们便到了司徒诸葛的家门前,后面就记得很清楚了,孤哀子和苏姑娘两人中毒,我和钱姑娘便搀扶着他俩来到了这里,在走胡同的时候没有遇到别的人,一条路就走下来了。这里又有了一个蹊跷之处,彪子交代瞎子春等我们,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另有其人。因为自打恩海杀了克林德公使后他跟司徒诸葛两人便消失掉,再也没见过他俩。后面的事情全都是我们四个人,先是丢了苏小妹,不得已才到钱姑娘家,哪知我这个扫把星到哪儿哪儿遭殃,前姑娘家着火后我们只得到司徒诸葛家,他家也着火。紧跟着他俩中毒了,这难道也是实现设计好来陷害我们的?
他娘的这究竟是谁在陷害我们呢?脑海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瞎子春咳嗽了一下对我说:“你这小子,有什么话还瞒着我?你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给你解释清楚。人世浮动,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名和利嘛,像我们这把年岁的人早已经看淡了,你不妨跟我说说。”
我看着瞎子春,犹豫着给他说不说,瞎子春哼笑一声说:“你还信不过我?”
“不不不,小生不是这意思,只是这事说来话就长了……”
不等我把话说完,瞎子春转过身子打断我的话说:“长就长了说,你要是不想说老朽也不勉强,又不干我事。”
“等等,您老坐着,且等我一点一点儿的告诉你。”我赶忙拉过瞎子春,一把把他摁在椅子上,说:“你听我慢慢告诉你啊。”然后我坐在钱姑娘身边,把我们恩海怎么杀掉克林德公使,彪子和司徒诸葛怎么消失,后面孤哀子怎么破解那首诗一直到我们到这里来之前所有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瞎子春。他听完用手捋着下颌的胡子,空洞的眼睛盯着我,看得我直发憷。
等了好久,瞎子春慢吞吞的说:“既然当初你们失散了彪子却又在哪里向你们撒毒药,这就说彪子一直在跟你们,既然他跟着你们又不肯跟你们相见,说明他受制于人。你们之前的事没告诉我,我也就只能想到这里。我只是闻出来这药粉上面有彪子的气味儿,但这也可能是别人强迫他这样干,你说在钱姑娘家着火,来到司徒诸葛家也着火,这一点儿就可以肯定你们是一步一步的被别人引着。你们走的每一步都是别人计划好的,那人想干什么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听的心惊肉跳,我们走的每一步都是别人设计好的。从一开始都是被设计好的,自打苏姑娘告诉我说恩海是旗人后我就一直怀疑,因为从一开始申屠老爹重出倒斗到现在,所有遇到的事情都非常的蹊跷。现在我们到了这里,说不定也是他们阴谋中的一步,我开始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盘棋上的一颗小小的棋子,无论我们干什么都有人早已定下的,容不得我们一丁点的改变。真是人生如梦啊,太他娘的多变了。
这会儿的功夫,苏姑娘脸上的色块儿早已消退下去,隐约中还有一点点,但是较之之前已是好多了。我看钱姑娘靠在我怀中睡着了,我只能坐着一动不动,钱姑娘那受过这种苦楚,遭受这么大的变故,很少有人能撑得下去。我心里也是一阵心酸,我这个倒霉催的,到哪儿哪儿遭殃。
瞎子春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来,突然站起来对我说:“坏了,你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既然彪子能想到我,那么要陷害你的人肯定也能想到我,你们赶紧的离开这里。”
他这么一说,我也隐隐约约的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很有可能彪子偷偷来的时候早已有人跟着,我惶恐不安的看着苏姑娘跟孤哀子,瞎子春对我说:“你身边的那个男的已经没救了,你们还没进来我就已经感觉出来了,你们走吧,带上他反倒会拖累你们,他已经是个活死人了,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一听瞎子春这么说,我心里如同五雷轰顶,原本一个鲜活的人怎么就会突然的死掉呢。孤哀子跟着我们以前的种种,一下子全都涌现在脑子里。瞎子春对我说:“别再想了,赶紧的走吧。他已经活不长了,你们赶紧走吧。”
我突然有点不想跑了,不管是王三爷也好,阴谋也好,我不想在逃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已经受够了,整日介逃逃逃的,没有个尽头,我反倒像会会那个王三爷。我就算是死也想知道下这个王三爷到底想干什么。这么一想,心里猛然感觉轻松了许多,好像解脱一般,想开了,人嘛,无非一死。
瞎子春见我不动,便说:“怎么想通了什么还是怎么着了,不走了?”
“不逃了,我倒要看看这个一路跟着我却又不杀害我的人到底是谁,他这么干到底是想干什么!”说这话的时候我第一次底气十足。
瞎子笑笑说:“好,有种。那你就在这儿等着吧,我是要走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啊。人就这一辈子,说过去就过去了,我见过多少生生死死,人这两眼一闭,以后的天下在发生什么好事坏事你都看不见了,这就是多少皇帝千方百计的想追寻长生不死,但是这是人生的定数,早晚难逃一死。死了好啊,死了好啊。”说着便进了里间,接着两个伙计也跟着进去了,只剩下我们四人。我孤零零的看着他们三人,心里一阵感慨,人生真是短啊,孤哀子说死就死了,这在我跟前还睁着眼,还能动,鼻孔还一张一吸的出着气儿,瞎子春已经判定说他命不长了。我心里一想到这就难受,孤哀子打小就跟着我跟彪子,虽然那时候我们经常揍他,欺负他,现在一想起来更加的难受,觉得那时候应该对他好一点儿。
我坐在药铺里,等着王三爷的人来,可是我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任何人过来,药铺里冷静的吓人,如果不是呛人的药味儿,这里还真跟墓地一般。钱姑娘这时候也醒过来了,可怜兮兮的看着我说:“柏大哥,馨儿饿了。”
“不急啊,再忍一会儿啊,再等半个时辰,要是还没有人来接咱们我就去照吃的啊。”说这话我心里也是一点儿底都没有,真要是没有人来我到哪儿去给她弄吃的啊,瞎子春莫名其妙的一去不返,我身上一个铜子儿也没有,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就算是仗着一张老脸欠账吃饭那饭馆儿也未必肯啊。想到这里我不禁长叹,真是造化弄人啊。
就在我一声长叹的时候,我突然间想起来孤哀子解开的那首藏诗中,说是有司徒诸葛的藏身之处。既然孤哀子早已把秘密告诉我,我何不去找找看,倘若找到那个地方,我们还可以在那个地方暂且安歇一阵子,省的东躲西藏的,现在京城里已经没有我容身的地方了。说着我走到门口,打开门,看了看外边的天,早已经黑下来了。一轮弯弯的月牙挂在半空中散着匀黄色,朵朵乌云不时飘过月亮,把原本就不甚明亮的月亮遮挡住。我刚要出去,突然伸出一只黑漆漆的手,一把抓住我。我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那只手把我推得后退了几步,我一个趔趄仰坐在地上,钱姑娘在身后没看见那只手,上前搀扶着我起来。我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门外,此时门外什么也没有,我以为是我眼花了,可是手腕上被抓的直发红的印子还在,这总不能是假的。
正要出去看,突然从门外闪进来一个人影。那人把蒙在脸上的布条取下来,竟然是贼马子!我用手护着钱姑娘,眼睛盯着贼马子说:“怎么是你?”
贼马子取下面罩后说:“哼哼,我也没料到还要反过来帮你们。你们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
我警惕的说:“跟你走,往哪儿走?”
贼马子冷哼一声说:“到地方你就知道了,问这么多干什么,让你跟我走就跟我走。”说着,手上突然掉出来一块玉石,那玉石我好想在什么地方见过,它掉在半空中便停住,然后不停的晃动着。我盯着这块玉,猛然间想起来,这块玉是鬼面诸葛的玉石。当初我从天香妓院逃出来后鬼面诸葛曾让我看过这块儿玉石,这块玉石在夜晚会变成黑色,现在果真是黑不溜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