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骏一马当先,沿着原路返回。绕过土丘,留在原地的羚羊已经血肉模糊,旁边一只比牛犊还大的大鸟正在湖边喝水,体形有些像雕,模样却不太一样。它长着大大的金黄色羽毛,一双血光闪闪的通红眸子,眼圈周围有一抹青黑,头顶是波浪一般翘起的黑色翎羽,翅梢一片火红,肚腹湛蓝。
金雕双翅微收,鸟喙高高抬起,整个身体梭子一样斜刺天空。看见来人,也只是淡淡地斜了一眼,又去啄食地上的羚羊。林晓骏既心疼自己的猎物,又被它灵性的眼神气着了,心说黑熊我是没奈何,一只扁毛畜牲也敢这么神气。
他脱手放出飞剑,直取它的头颅。金雕身体不动,脖子微微后仰,黄金一般的鸟喙猛地一探,叮地琢在飞剑上。
“噗!”林晓骏仰天喷出一口鲜血,从马背上一头栽倒。
“唳!”金雕双翅一展飞上天空,一股飓风迎面吹来,四人四马化作滚地葫芦,掀飞好远。旋即金雕俯冲直下,寒光闪闪的鸟喙,凿子一样啄向林晓骏的脑袋。
一切来得的太快,太突然,大家看着金雕那庞大的体形,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突然,一道龙影从林晓骏左手腾空而起,起初不过笛子长短,上升到两仞高,便有水桶粗细,眼前尽是一片紫金色的光芒,刺得众人睁不开眼睛。那龙影仅仅盯了金雕一刹,弯沿直上九宵,稍稍一停,又化作一道紫光回到林晓骏的左手。
慌乱中,林晓骏大脑一片空白,也不曾注意到自己的左手。
这一刹那,风停,云散。一切静止,世间不再有声音,大地不再有颜色,只留一点淡淡紫气,在天空飘散。旋即,天空又恢复了平静,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大鸟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几匹马站在原地,悲哀地呜叫,再也不肯前进,众人无奈,只得弃马。
仿佛一个礼节,大鸟就在林晓骏的面前,倒退三步,鸟首低垂,双翼伏地。
林晓骏从地上爬起来,金雕一动不动的伏着,波浪般翘起的头冠轻轻抖动,那双血红的眸子正透露出一丝模糊的畏惧。
发生了什么,看着胸前的血迹,林晓骏糊涂了。
三人把他团团围住,天地一如往常,刚才的情形仿佛梦境,分不清真假。此时,再看见这只凶猛无比的金雕,大家才恍然感觉到一点真实,还有背后凉飕飕的害怕。
这只金雕高达一丈,肉山一样伏在地上,翼展足有八仞以上,翅膀上的羽毛只比巴蕉叶稍小。金雕凶猛的神情,并不因为奇怪的动作而减少分毫。虽然它的羽毛雍容华贵,柔和而灿烂,似乎很好说话。但它弯勾似的鸟喙和锐利的爪子时刻都在提醒大家,尤其是它那双亮闪闪血红色的眸子,包藏着述说不尽的桀骜与彪悍。
看着近在眼前的金雕,咕咚,大家齐齐吞了口唾沫。
“咕噜噜。”金雕叫了,它抬起头微微张开鸟喙,露出尖利的银色牙齿,里面粉红的舌头裹着一道白光。
距离实在太近,众人一点闪躲的余地也没有。大雕身上似乎有一股莫名的气息,把大家的心脏缓缓收紧,浑身燥热,四人不由自主的脸色发白,两股战战。这下都有些明白了,这只大鸟是多么的不好招惹。
金雕目光闪烁,它伸出长满倒钩的舌头,白朦朦的飞剑正在上面一跳一跳的。
大家有些闹不明白,林晓骏似乎懂了,他脸上有些虚汗,试着慢慢向前挪了一步,缓缓招手,飞剑居然顺势落在他的手里。而金雕也只是静静看着他,动都不动。林晓骏忽然觉得见鬼了,这只大鸟似乎在讪笑,有点讨好,还有一丝没来得及散去的畏惧。
金雕合上青灰色的眼睑,它深深地嗅了几口气。突然双翅扇动,一股飓风将三人吹得滚地葫芦一样飞出好远,林晓骏安然,却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仰视着金雕血红的眸子,背后汗湿了。
金雕探过头来,很仔细的将面前的小人打量了一遍,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一枚扳指上。林晓骏感觉到金雕灼热的鼻息,和它身边浓重的血腥味道。他浑身僵硬有些不听使唤,尝试着斩这大鸟一剑,可惜飞剑也只是跳了跳,不再动了。
“咕噜噜。”金雕对林晓骏点了九下头,华丽地倒退三步,双翼舒展,再次伏在地上。
所有人都愣了,鲁鲁的泪水还没酝酿出来,就此夭折。
林晓骏想到了什么,又分不清楚。他麻着胆子靠近这只大鸟,在它波浪般的头冠上抚摸了一下。金雕合上眼睑,轻轻地在他身上摩挲,很亲热的样子。
小丫头拼命地翻着白眼,为自己的眼泪打抱不平。石亨的犀角弓和重箭脱手掉在地上,二壮还是那个蠢德行,差点一口咬断舌头。
金雕叼住林晓骏的衣领,将他甩在背上,双翼猛扑,直上云霄。林晓骏感觉身上一重,捕面而来的风压让他喘不过气来。等他再次睁开眼睛,脚下飞一般掠过一朵朵白云,比巴顿的风翔术还快还高,地面跟本不见人影,只看到绵延不绝的山麓,远处一个巴掌大的城池,是建邺的轮廓。
林晓骏想要尖叫,却灌进一嘴狂风。耳朵里全是风的呼啸,衣襟大旗一样猎猎作响,一头长发硬生生扯成直线。巨大的鸟头摆了回来,林晓骏似乎看到它眸子里的坏笑,忽然双翼一振一收,一人一鸟迅速飞上高空,慢慢升到顶点,停了一停,又秤砣一样笔直从天空裁了下来。
大雕扇动双翅,俯冲越来越快,一路撞碎白云,割开空气,扑面的大风仿佛石头打在脸上,渐渐地看见高山,看见湖泊,看见地面上的三个人影。大雕流星一样势不可挡,眼看就要和大地亲密接触,摔得骨肉成泥。林晓骏大脑一片空白,紧张的气氛让他窒息,地面越来越近,他甚至能清晰看见小丫头被风吹起的乌黑头发。
金雕呼地双翅展开,林晓骏只感觉狠狠一坠,仿佛千斤重担压在身上,心也漏跳了一拍。大雕猛扇双翼,速度稍稍缓了一缓,方向一变,低空飞旋一圈,掀翻一池春水,一人一鸟这才降落下来。
林晓骏坐在鸟背上,四肢冰凉,脑袋还在发晕。三人已经欢呼着跑了过来,那兴高采烈的模样,仿佛飞上蓝天的就是他们。三人跃跃欲试,都想骑一骑。鲁鲁最是乖觉,蜜糖一样粘上来,“哥,让我骑一下,好不好?”
“唳!”回答她的是巨大的清啸,金雕闪动着血红色的眸子,轻蔑的看着她。
“呀。”鲁鲁吓了一跳,小丫头眼珠一转,又鬼头鬼脑的摸过去,金雕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警告声,双翅一扇把她掀了个跟头。
金雕有着自己的骄傲,轻易不让林晓骏以外的任何人靠近。这一下就像一盆冷水,把大家的热情兜头兜脸给浇灭了。鲁鲁摔了个大马趴,把嘴撅得老高,挂个油瓶都绰绰有余。石亨和二壮知道了好歹,也只能把心里的念头熄了,眼里只剩下羡慕。
羚羊都给金雕吃得所剩无几,只留下几根骨头棒子,已经没法儿要了。
四马三人在草原上飞驰,沿着原路返回。一头金雕在他们头顶的天空盘旋,上面不时传来林晓骏兴奋的尖叫。
“得意什么嘛。”小丫头气鼓鼓的,“叫这么大声。”
“难产呗。”二壮心里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