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在官道中响起，小安子驾着一辆高大华丽的马车，一路往东，不急不徐的驶去。
车内不时传来嘻笑声，其中就属鲁鲁的声音最大，她摇晃着林晓骏的手臂，撅起嘴撒娇，“小骏哥哥打得好，看他还以后敢欺负我，哼！”
“不说这些！”林晓骏一摆手，面朝车顶，“这次去宫里，也不知能不能见到皇爷爷！”
靖王背靠着车厢，蹲坐角落，脸上露出完会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忧虑，“我听说，翰林各州，多建阉党生祠，唯有凉州稍逊。偌大九州，也不知还有几处供奉皇家。”
林晓骏的眼神又从空洞中回复过来，他拍拍靖王的手，勉强笑了一下，“十室之内，必有忠信。皇叔不要担心！”
“唉，希望过了今日，就能脱了这囚笼吧！”鲁鲁不知道在叹息些什么，她用手托着腮帮愣愣出神，小模小样，着实可笑。
哒，哒哒。马蹄声传来，车内一片寂静。
有人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也许，这大刀架在脖子上的日子，更容易让人成熟也说不定。
走近紫禁城，四周都空旷起来，道路越发显得宽大。五丈高的城墙，保护了里面的皇帝，也隔绝了外人的窥视。这些人包括升斗小民、官吏、将领，也包括皇帝的亲人。
马车在城门口停了下来，四人掏出腰牌。几名禁卫军搜查了一阵，所幸并没有刁难，便放了几人进去。
不一时来到皇宫，小安子在宫门侯着。三人下了马车，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将军，国字脸，卧蚕眉，鼻似悬胆，目如远星。虽然年过不惑，却依旧英俊挺拔不输丝毫风采，此人正是大内总管的侄子，御林军统领张孝坤。
他抬腿拦住三人去路，双手微微一抱，算是行了一礼，“万岁爷这会儿还在休息，不能见客！”
“我们进宫看看爷爷，还望将军行个方便！”靖王捏了捏怀里圣旨，不等他答话，便朝宫门走去。侍卫双戟一拦，并不放行。看着三人吃了个闭门羹，张统领哈哈大笑，摇摇晃晃地走了。
好说歹说，侍卫牢牢钉在原地，不为所动。三人气得面色涨红，靖王掏出圣旨，猛地展开，一声大喝，“圣旨在此，谁敢阻拦！”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放也不敢，阻也不是。正不知如何是好，林晓骏劈手抽出侍卫腰间大刀，挥刀将两人砍翻在地。随手把刀丢在地上，闯进宫去。林晓骏吐了口唾沫，只觉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畅快无比。
“哈哈！”鲁鲁灵巧地比划一个拇指，兴冲冲地吐吐舌头，“哥哥，好厉害！”
“还早着呢！”靖王拍拍她的脑袋，勉强压下内心的紧张，“快走！”
皇爷爷的位置早就告诉他们知晓，三人一路无话，遇到盘查，只管用圣旨打发。不一时，便看到御书房。守门的太监似乎难以置信，刚想阻拦，靖王爷已经上前一步，运足中气，大声叫道，“皇爷爷，儿臣正兴求见！”
半晌，里面才传来一个公鸭嗓子，有气无力的唱了一声，“宣！”
靖王推开大门，三人陆续进了书房。一个面容枯槁，年过古稀的老人丢下手中书卷，从八仙桌后颤颤微微地走了出来。宽松的皇袍罩在干瘪的身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翰文帝身后是浑身轻瘦，面庞寡白的老太监，正是掌玺太监何玉春。
老太监把他扶住，朝众人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几位爷好久不见！”
皇上剧烈的咳嗽起来，拉风箱一样喘了几口粗气，叹道，“是呀，好久不见。”
何玉春将他扶到椅子上，面前的小几上摆了各色吃食。皇上歇了一会儿，招手让三人坐下，“哎，老了！不中用了。”
“哪儿能啊！”张玢鳞侍立在皇上身后，张口说着瞎话，“万岁爷的日子，还长着呢！”
以前威风神气的皇爷爷是真的不行了。花白的头发像是干枯的杂草，皮肤一如斑驳地老树，满是病容，只有眼睛还余下一点点昔日的神采，遮盖在重重困顿之下。
三人眼圈有些湿润，鲁鲁用力掐了一下大腿，忍住声没有哭出来。靖王爷劝道，“前些日子在万山猎了些野味，昨日已经着了太监送进宫来。皇爷爷也尝尝鲜儿！”
“呵呵，难得你一片孝心。”皇上用慈爱的目光望着三人，话锋一转，“小小年纪也不要舞枪弄棒地，近日功课温习得如何啊？”
“呵呵，都熟着呢！”靖王拍拍胸口，转移两个小孩子的注意力，看起来得意洋洋。“写词作诗不在话下！”
“别吹牛闪了腰！”皇爷爷促狭地眨眨眼，这番动作费了他好大力气。鲁鲁盯着眼前的糕点，咕嘟一声，咽下一口口水。
“哈哈，小谗猫！”皇爷爷终于笑了起来，他刮了一下小丫头的鼻子，把鲁鲁羞红了脸。“现在，让皇爷爷考较一下你们的功课。过关了就可以吃一样糕点，过不了关就没得吃！”
鲁鲁平时根本不学功课，这会儿把嘴撅得老高。皇爷爷大笑，也不理她。听见窗外蛙叫，便道，“兴儿说了大话，你就先给我以蛙为题，作诗一首！”
“哇，这有何难！”靖王借诗讽人，不过片刻，他便沉吟：“独坐池旁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只虫儿敢出声！”
靖王吟完，张玢鳞眼睛就是一眯。
“好！”皇爷爷点点头，看来兴致很高。“不错！”
靖王哈哈一笑，从碟子上拿了一块雪花糕逗逗小丫头，鲁鲁偏偏又是咕嘟一声，把众人逗得大笑，小丫头羞红了脸，挥手乱打，“你们都欺负我，真讨厌！”
“哈哈！”皇爷爷乐不可支，待他们静下来，便道：“骏儿和鲁鲁年纪都小，我就考你们一个问题。都给我说说，什么最深，什么最浅。”
“我知道，我知道！”鲁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得意洋洋的笑，“大海最深，碟子最浅！”
皇爷爷面无表情，不去看她。小丫头怏怏地坐下来，小模小样的叹了口气，“唉！”
“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皇爷爷笑得有些累了，用手指着不爱说话的林晓骏，“你来答！”
看见一旁的玢春二宦，林晓骏却想了很多，皇爷爷也是被两人恭顺可亲的表相蒙蔽，而如今整个皇室都落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于是道，“心窝最深，眼皮最浅。”
二宦眼中寒光闪过，都是冷笑。
皇爷爷眼神含笑，并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从小几上抓了好几张金黄的桂香苏皮饼，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他枯瘦的手。袖内一小卷儿黄绫滑了出来，落进饼中看不出踪迹。皇爷爷笑呵呵分给他们，又摸摸他们的头，老怀大慰，“对，都对，你们都对。”
“皇爷爷偏心，给他们那么多。我只有一块儿！”靖王爷有些吃醋了。
“哈哈，咳，咳……。”皇爷爷一口气喘不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脸上布满了虚汗，腰杆越发显得佝偻。众人好一阵子手忙脚乱，老人喘息过来，精神却委顿下去。
何玉春冷笑着走上前来，挥一挥手里的拂尘，“皇上累了，都散了吧！”
“皇爷爷！”三个小家伙眼泪汪汪地看着皇上，却只见老人无力地摆手，只好恋恋不舍，依言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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