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翰林承安十八年,翰文帝在位,白虹贯日,苍鹰击柱。宦官张玢鳞,何玉春弄权,杖杀朝臣,构陷诸王,包藏祸心,路人皆知。同年,宇王妃分娩,一抹流光坠入产房,室内暗香浮动。少顷,诞下一男一女。其中,男婴左手拇指长一枚碧玉扳指,宇王大奇,下令禁口,秘而不宣。
翰林承安二十六年,京城一片肃杀。
林晓骏站在假山上,轻柔的风带起他的一片衣角。眼前还是那堵朱红的墙,头顶还是那片点着云朵的天空。
脑海划过很多东西,很多斑驳的色彩,记得也不记得。似乎什么都看见了,似乎什么也没看见。他就这样愣愣的发呆,直到日头落下香山,太阳的身影被高墙堵住。
“三爷,该回去了!”林晓骏在宗室排行老三,故此仆下都称他三爷。说话的是花园里一个年轻小太监,他穿着青灰色皂衣,正侍立在假山下。
“哦!”林晓骏的眼神从空洞中回过神来,他勾勾食指。在小太监看来,这个动作在一个八岁的小娃娃身上,显得很可笑。
小太监趴在地上,方便林晓骏的脚丫踩在他背上。
林晓骏脖子上挂着厚厚的护身符,锁命圈,金的银的少说也有四五斤重,叮叮铛铛地响成一片。他迈开小短腿,不紧不慢的走着,小太监不紧不慢的跟着,认真保持着两步的距离。
宇王府里的宫灯次第点亮,回府的路上灯火通明。
林晓骏一言不发,走出后院,迎面跑来一个小女孩儿,约莫七八岁大小,白白嫩嫩的皮肤,一张红朴朴的小脸,有点婴儿肥。“小骏,小骏,吃饭了!”
“叫什么呢!”林晓骏凶巴巴地瞪了小丫头一眼,“没大没小的!”
“哼!”小丫头撅起嘴,挖了他一眼。抓起林晓骏的衣角便拖,兴高采烈道,“兴哥哥带来两只小鹿,我们还喂它们吃草哎,可有意思了。”
“正兴皇叔从御苑回来了么?”靖王林正兴是皇爷爷最小的儿子,才十岁大小。三人年纪相近,向来极为要好。林晓骏用手掐着她粉嫩的脸蛋,小大人一样教训她,“要叫皇叔,一点规矩也没有,要叫人笑话的!”
“才不会!”小丫头打掉林晓骏的手,扯着他的袖子往前院跑,“兴哥哥叫我来喊你哩,快走,快走!”
林晓骏快步穿过小径,转过树林。便见一只铁笼子,里面关着两只小鹿,皮毛铮亮,一双眼睛顾盼有神。粉红的舌头轻一卷,将面前的青草划进嘴里,正慢慢嚼吃。小丫头欢呼一声,奔了过去。
地上埔了淡紫的地毯,四角点上明亮的宫灯。一大一小两人坐在南面的矮椅上,面前放着一张檀香木的小几,侍女来回穿梭,摆上各色水果点心。林晓骏微微一笑,行了一礼,“父王,靖王。我来了!”
“成天里发呆!”宇王爷白了他一眼,看着儿子笑叹,“傻小子,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晓骏,最近乖不乖!”靖王揉揉他的的脑袋,这番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两人年纪相仿,看起来更像兄弟,甚过叔侄。靖王促狭地眨眨眼,“功课没有拉下吧!”
“拉倒吧!”林晓骏不乐意了,“说话老气横秋的,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哈哈……”靖王笑成一团,并不生气,“没规没矩的!”
众人笑了一阵,闹了一阵,正要传膳,外面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大内总管,九千岁驾到!”
九千岁人未至,声先到,“呵呵,两位王爷好雅兴!”
四个雄壮高大的带刀侍卫在前开道,当中一个老太监,面庞雪白,手提拂尘,身着紫色蟒服。来人正是三朝元老,护国公,当朝九千岁,大内总管张玢鳞。他身后紧跟了八个秀气的小太监,模样都是十分俊俏。
“请九千岁安!”地毯上,是一堆低垂的脑袋。
“免礼!”张玢鳞轻甩拂尘,看见笼子里的小鹿,双手虚抬让大家起来。
宇王爷将张玢鳞请上主座,自己在客首坐了,这才笑道:“不知什么风将亚父吹来,王府上下真是蓬荜增辉!”
“王爷莫要客气!”张玢鳞皮笑肉不笑,很随意地半躺在椅子上,自有一股戾气。“寡人不请自来,全因晓骏小王爷之事!”
“不知何事,劳动亚父大人亲来!”多半是因为林晓骏仗毙张府家奴的事,宇王爷额头微微见汗,却只能强装镇定。
“呵呵!”张玢鳞笑声尖利,众人越发觉得刺耳,“林晓骏胆子越发大了!”
“亚父大人,说得我们好生糊涂!”靖王爷眼神一凝,张玢鳞直呼皇室子弟的名字,本身就是大不敬,但没有人敢于斥责,此时的翰林皇朝,已经日暮西山了。
“哼,打狗也要看主人。”张玢鳞咂摸着手上的团龙玉佩,斜眼打量林晓骏,语气中三分犹疑,七分轻慢。“张家的一个奴仆,也不是你可以轻易打杀的。”
“小孩子不知好歹,望亚父大人海涵!”宇王爷跪下,一步一挪爬到张玢鳞近前。宇王已近中年,妻子早被阉党毒杀,而膝下仅有一子,承受一生寄托,他不得不贵重。此时更怕爱子离他而去,心中惶恐当真难以尽述。
林晓骏只是正襟危坐,低下头望着地毯上金黄的花纹,偷偷捏紧拳头,一股无名怒火激得他全身战战。半晌,花园中寂静无声,空气沉闷得仿佛铅水。
“哼,哼!”林晓骏筛糠一样抖动,老太监冷笑数声。猫抓到老鼠,并不着急吃它,通常一放一抓,直到老鼠绝望,才会下口。张玢鳞也在这么做,“小免崽子,孤心情好,今天不计较。呵呵!”
宇略松一口气,几近虚脱。
张玢鳞看了看旁边儿的笼子,阴郁的脸色舒展开来,笑起来十分和善。老太监起身逗弄笼中的两只小鹿,神色玩味,“人嘛,有时就是笼中兽。养着要赏心悦目,不需要了,恰好取一对鹿茸……,哈哈哈!”
“这两只小鹿是给我玩儿的,……”小丫头刚说话,就被宇王爷打断,“些许玩物,亚父拿去便是,也算是小王一片孝心。”
“哦!”张玢鳞回过头来,阴森森的眼睛看了两王一眼,脸上笑成一朵花,“如果大家像宇王一样懂事,寡人也不用这么劳神!”
当场,几个如狼似虎的带刀侍卫打开笼门,拖了两只小鹿出来。有一只比较凶顽的,还想挣扎,被侍卫乱拳打倒在地,四肢抽搐,眼见是不活了。
小丫头惊叫一声,被宇王爷一把拽住,将那声呜咽瞪回肚子里。
雪亮的刀光闪了一闪,就有侍卫将两双鹿角呈了上来。张玢鳞看也不看,一震衣衫,从椅子上起来,边走边嘲,“拿来无用,给你们做个念想吧。”
留下众人坐立不安,宇王爷勉强笑笑,“恭送亚父!”
待得张玢鳞走得远了,靖王爷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咬牙切齿,“这个杀千刀的阉狗!”
“噤声!”宇王爷眼神示意一旁的太监侍女,他走到摇椅上躺下。小丫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可怜两只失了角的小鹿,更怜自己。
林晓骏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宛如假山上呆呆地模样。
啪,啪。
庭院外,远远传来歌声,宇王爷打着拍子,击掌相合。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前几章可能出场人物众多,但你们大可不必费心记住他们的名字,这些家伙都是死跑龙套的,剧情正式展开以后,仆街基本是他们的唯一下场。
也许会有节奏慢的嫌疑,但大家要知道,好书慢热,对你们来说几个章节不长,也许对作者来说,这是数个星期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