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隽愕然收手,可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一俟黑气没入瓶身,这润白似玉的冥血瓶忽然一滞,接着剧烈的颤动起来,跟着更是猛地一震,轰然破裂,炸将开来!
一瞬间里,支离破碎,分崩离析!
一片片,一块块,如玉般的血瓶碎片霎时遍布冥血精水以外!
然只片息,这片片玉碎,顿时转化为了一道道雪白的气茫,而在那白气之中更有着无数的黑气参杂其间,纠缠裹绕!
这黑白二气,相互纠缠,相互碰撞,围绕在冥血精水四周,游走不定,兜转不停,弥散漫布,渐渐地,竟在冥血精水外构成了一只由黑白两色参杂混合而成得圆罩。
这种景象,仅仅只是维持了一刹,片息过后,这黑白圆罩就像先前的冥血瓶般,也轰地碎裂开来,霎时又幻作了无数气茫,而那黑白二气,此时也已纠缠一处,胶着一起,化作了缕缕银茫,再也不分彼此!
此情此景,直要卓隽瞠目、心惊,孰料正在他惊愕之时,让人更加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这无数银茫,忽而迅捷冲击,凝集一处,转而成为了一道凝实的银白气茫,随后倏地一下,蓦地往卓隽的眉心冲去。
卓隽不防之下,为那银茫正中,立时昏厥过去!
随着卓隽昏迷的一刹那间,他的额头上宛然显出了一点银色的弧形印记!
但事情似乎并没有就此完结!
银茫遁入卓隽眉心时,包裹住卓隽周身的冥血精水在那一刻里,好像陡然间被切断了某种至关紧要的关联,忽而迸射四散。
由一而百,由百而万,及至十数万,再有上百万,上千万,万万,百万万颗水滴,霎时显形!
若按血灵子当日所言,这一滴冥血精水是由十二万九千六百颗幽冥血水淬炼而成,而这每一颗幽冥血水又是由十二万九千六百颗血河冥水淬炼而成,那么此时,围绕在卓隽周边的这百万万颗血河冥水,其质量当足有六七千万斤!
可让人感觉的诡异是,这六七千万斤的血河冥水化散开来,居然不曾撑裂那巨兽的胃囊!
事情愈发的诡谲难测,奇异的事情依然在继续的发生着!
就在那冥血精水化散的同时,卓隽额头的银色弧记,也似是在和冥血精水呼应一般,突然激烈地闪烁起来。
伴着那银色弧记的闪烁不定,这百万万颗血河冥水忽然又凝集一起,又在瞬息间再次凝结成了一滴冥血精水。
银色的弧形印记,仿佛有着一种难以叙述的神秘力量,似是在召唤,又似是在驱使着冥血精水!
冥血精水甫一凝成,立时循着当初那道银茫的轨迹,瞬间往卓隽眉心处的银色弧记冲去,须臾间没入了卓隽的眉心之中。
这冥血精水倏入倏出,方一冲入卓隽的眉心,就又立时逸出,随后竟又化散开来,一一附着于卓隽周身的每一处所在,继而渗入其间。。
卓隽似乎又一次陷入了危险之中,随着那冥血精水的渗入,他的魂躯再次暴露了出来,毫无保留地显现在了巨兽的胃囊中!
可是,事情依旧不曾结束!
冥血精水渗入之后,竟而再次渗出,其后更是无限扩散,一颗颗向着巨兽的胃囊冲去。。
这一颗颗的幽冥血水,这一颗颗的血河冥水,此时就像是有着生命体的无数蛆虫一样,开始腐蚀、开始吞噬!
腐蚀这巨兽的胃囊,吞噬着巨兽的骨肉,皮膜,直到将它化为一摊骸骨!
这些事情,宛若做梦一般,卓隽虽为银色气茫冲击晕厥,但其后发生的所有事情,点点滴滴的,一丝不差地全都印在了他的脑中!
但他依然未曾苏醒,而他的周身,依旧包裹着无数的血水。
这些血水在他的每一处肌肤,每一处孔窍处穿梭游走,缓慢地向着他的体内流去,向着他的血脉流去,直至完全融合入他的魂躯。
诡异的谲变,拯救了卓绝魂体的生机,也在同时改变着他的躯壳。
当时间流逝,当昏睡的卓隽突而复苏时。
他便会发现,这在血河门中经历了近百代、凝练了十数万年的冥血精水,此刻已然成为了他魂躯中的一分子!
只是有些事情,卓隽永远也不会想的明白。
他不会明白,那装盛冥血精水的冥血瓶为何会破碎,为何会在自己的额上留下了一方印记!
他不会明白,那裹挟着无量怨念、怖恶万分的冥血精水为何会与自己的魂躯合而为一,融为一体!
不止是他,就是已然破灭的血灵子,也断然不会想到,那在血河门中传承了近百代的冥血瓶为何会突发异变,为何会有此异动!
此事原委,追溯本源,还要从血灵子说起,他当日为助卓隽多谋得一线生机,在为卓隽分魂时,多抽出了一丝魂体,用寄魂之法,将那一丝魂体融入了冥血瓶中,其本意,无外乎只是想着能为卓隽多出一条生路!
只是他怎也不会料到,这血河门中传承了近百代的冥血瓶,竟然会分崩离析,支离破碎,化作一团银茫融入卓隽的躯壳中,而那历经十数万年凝练而成的冥血精水也是一样,居然也是渗入卓隽的体内,与卓隽合而为一!
这所有的诡变,无外乎都是冥血瓶在作怪,可是这冥血瓶究竟为何会如此?它又有着什么神秘之处呢?
有些事情,注定要成为秘密,但这秘密也终究会有揭开的一日!
可是,却不是现在!
撇开卓隽不说,在这其间,还有着一宗离奇的事儿,这事儿的主角,就是一直窝在卓隽怀中的风生。
风生自为段鹏所拿,为其封断了浑身的窍脉以后,就一直处于昏睡状态,但奇就奇在于此,它盘卧卓隽怀中,亦为巨兽胃囊内的胃液所腐蚀,可就在那酸液腐蚀其身之际,它突然自全身散布而出了许多炫黑色的气茫,将自身完全的包裹了起来,随后更是凝结一处,形成了一团炫黑色的气茧。
这炫黑色的气茧,似乎非常抵触冥血精水,每每当有冥水或是血水临近时,这气茧就会遽然收缩,倏尔膨胀,瞬间将靠近周边的冥血精水冲撞出去。
就是那冥血精水也似是颇为怖惧,多是不肯轻易靠近,不得已若是稍有接触,就会立时遁离,远远逸走。
但对于风生身上所引发的异象,卓隽则是更加不知了。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卓隽静卧在那血水中已然昏睡了三日。
这无量的血水,也整整用了三日的时间,方才完完全全,一丝不差地融入了卓隽的体内。
可让人奇怪的是,卓隽依然不曾醒来。
那么,这庞大无比的水量,这六七千万斤的血水,究竟是化散在了卓隽的体内呢?还是最终又在他的体内凝结成为了一颗冥血精水呢?
这一切一切,无从得知,或许只有等到卓隽复苏以后,方才能将这个谜团解开。
三日复三日,三日又三日,卓隽在这孤寂破损的险峰上,足足昏睡了半个月的时日,方才缓缓醒来。
不过说也奇怪,在这半个月中,此处竟然再也不曾有过魂兽出现。
这半个月里,唯一伴着卓隽的,只有一方巨大骸骨,还有那早已醒来的风生,在这半个月中,风生几乎没有离开过卓隽半步,整日就这么趴伏在卓隽的身边,静静相守。
它甚至都没心思去扣弄巨兽的头骨,将那赤色魂核挖掘而出,就那么静静地守着,卧着。。
“呃……”
一声长息缓缓吐出,卓隽伸展腰肢,慢慢睁眼,这半个月中,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他无不知晓,他甚至有着一丝很是怪异的想法,好似他的魂躯就是那冥血瓶的瓶身一般!
他的魂躯内,他的骨肉、髓脉,他的血液、皮膜,无不有着那种奇妙的感觉,而在血肉骨皮间,则到处都充斥着游走不止的冥水。
他发现,在梦一般的昏睡中,他可以随意的去掌控这存积于身的血水,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将它们凝集,或是化散,更是可以随时随地将其转化为无量魂力!
现在,他的魂躯内,只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血水无量,魂力无匹!
卓隽慢慢地直起身形,他要去验证,验证那梦一般的存在,是否真实!
发红如血,无风自动,卓隽长身而起,此际他的外观已是有了很大的变化,除却一身肤色未变之外,他的发须,他的眼眸,尽皆变作了血红一片。
身上依稀还有着一层稀薄可见的血雾,衬着他那血艳幽红的眼眸,蓦一看去,邪异至极。
混着这一层血雾,分明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从他身上那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的一种阴寒肃厉地冷峻气息。
不过……不过似乎还是少了一些什么东西,印记,是他那额头的银色弧记,那银色弧记就好像从来也没有在他的额头出现过一般,居然已是消逝不见了!
‘嗷呜。。’一条小小的兽影闪跃,一声清鸣自卓隽肩膀处骤然响起。
卓隽侧首相望,凝视风生,一时百感交集。
自脱离血灵子破灭所在后,灭陈坤,斗成钢,其后又际遇程子孚与冷繁霜,这些事件,若按时日来算,不过三月有余。
但这所遇之事,无不让他心惊难安,而唯一能让他心安的,便是段鹏和眼前的风生了。
“段大哥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叹息一声,眼望风生,蓦然心痛:“小家伙,谢谢你。。”
“谢谢你,这些时日一直相伴左右,对我不离不弃。。”
在他昏睡的这半月中,他虽然身不能动,但对自身,甚至是外界的所有变化,都能感触的异常清晰。
对于风生一直默守身侧,相伴相随,他是了然于心的。
笑上一笑,卓隽伸手将风生托在掌上,缓步走到巨兽骸骨处,一指颅骨道:“莫要浪费了,去干你的活儿吧。”
‘呜呜。。’风生低鸣有声,眼望卓隽,欢跳不已,跳了片刻,忽然蹦上了巨兽的头骨,扣挖起来。
伴着风生卖力地挖掘声,卓隽再笑不止。
片刻后,他缓缓立定身形,赤发风动间,手中已然多出了一颗妖异的血色水滴。
只是令人怪异的是,随着那水滴凝聚于手,卓隽的外观忽而大变。
先是赤发变黑,其后眼眸复原,原本妖艳诡迷得血红双瞳一息间瞬时化作漆黑一片。
而在那血水完全凝聚于手心之后,额头处方才消逝的银色弧记,竟也随之显现。
“果然是收聚于心,看来这冥血精水真是和我的血脉、髓骨融于一体了。”
看着眼前的情景,卓隽虽然满腹惊疑,一头雾水,但也不禁为之一再动容,他那心思不敢说是缜密,但百般熟虑之后,也是已然可以断定,他所要承受的,并非只是团团疑云,而是那来自于冥血精水的无匹无量的巨大能力。
此际,只要有这精水在身,他便可以完全的去摒弃掉吸纳血水转化为魂力的步骤,甚至也可以完全的去摒弃掉以魂力拟化为水的控水诀要。
换句说,他修习的血河心法已然失去了它本该存在的价值。
现在,无论他要使用出血河心法中的任何一种术法心诀,只要将这冥血精水聚合或是化散,就可瞬间转化、衍生出无量魂力,掌控随心。
而魂力拟化为水,那更是无从谈起,这冥血精水看只一颗,一俟化散便是十余万颗幽冥血水,便是百万万颗血河冥水,他还需要去费心费力的拟控为水么?
卓隽长吁一气,瞑目沉想,半响过后,他心中一动,喝道:“血河无量,解体分形。”
话音未落,一霎时间,漫天血水倏然化开,一条滔天大河顿时显现,波涛汹涌,翻滚不定,那其中蕴含的惊天怨力裹起息息无上声威,四下漫延,*人心寒。
不知比他初次施展时要庞大多少,看起摸样,足有百丈方圆,这滔天血水,弥漫虚空,一时间将这昏沉虚空映得血红一片,分外耀眼。
“血网天罗!”
卓隽微微一笑,口中再喝。
一声喝出,血河倏散,瞬间化开,漫天遍布!
其后更是遽尔拉长,相互纠结,片息之间,一方莫大无比的血色巨网瞬时呈现。
卓隽扬声再笑,喝道:“血芒刺!”
那莫大巨网随之消散,寸寸断裂,转又化作丝丝血色针芒,顷刻间,遍布四方,凌空而滞,嗡鸣铮响。。
卓隽眼见如此,不由长啸一声,随后心念一动,遽然释出!
刹那间,百万万颗血色水针,忽而飞出,齐头并行,轰然一下,撞在了一块巨大的黝黑岩石上。
和着清越悠长的啸声,那巨石立时破灭,化作缕缕齑粉,洒落满地。
卓隽看在眼中,心头猛然一震。
若是这般,纵是凝魄修士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时隔三月,他那心中所想,俱与往日不同。
当日血灵子破灭之际,无非是规劝他莫要轻易地用出赠与他的那些魂器和冥血瓶罢了,并没有限制他使用血河心法,只是他自己心有顾忌,只怕会为人窥,会被人瞧出他身负血河心法之秘这才不肯轻易用出。
而今,他那一颗心儿饱受件件磨难,已是变得越发地狠厉、冷酷,冰冷、淡漠起来,况且这冥血瓶已然碎碎,和着那冥血精水一起已是融入了他的躯壳之中,他如何还会有所顾忌!
若说顾忌的话,不外就是血灵子留于他的那一方简牍而已。
那又能如何?
只要他花上几日,了解于心,毁了就是!
他思到此间,忽而想起成钢,不由牙咬恨道:“再让我遇见你,我定要你魂飞魄散,道消破灭不可!”
卓隽错齿轻咬,心中计定,那纠缠于心的最后一丝真性也随之破灭!
“啊!……”
蓦然抬首,引颈长啸,似要将心中积郁的愤懑统统迫出胸臆。
一霎间,声震山间,啸声回响,久久不散。。
就连一直在挖掘巨兽头骨的风生,也禁不住蓦地停顿下来,侧耳凝听!
‘嗷呜……’待到那吼声势弱,风生忽而抬头,伴着那余音陡然长鸣。
卓隽听了,不由大笑,他走向风生,行走间,反手一招,击碎巨石的血水忽而凝聚,直往他手心飞来。
慢走几步,行到风生的身前,道:“你还要多久才能将它取了出来,不若我来帮你。”
笑上一笑,举手将风生抱起,旋即将手一张,适才往返地血水瞬时飞去,须臾化散,瞬息将巨兽得头骨死死地包裹了起来。
片刻后,只听得一身闷响,巨兽头骨已是破碎,化作了点点骨碎散乱一地。
卓隽嘴角微弯,凌空一指,那血水突然化作一只手形,将流露于地的赤色魂核一捻,夹在指尖处,倏尔飞返!
卓隽笑而接引,待到魂核跌落于手时,血水忽然潜入手心,立时消逝。
卓隽将那魂核取了,细细打量一番,仍向风生道:“喏,给你。”
风生小爪一接,‘嗷嗷’有声,嘶鸣一阵,随后皮囊一拽,举爪仍进。
“哈哈……”
卓隽看得大笑……
半天后,他摇头道:“你是在笑我么,放心好了,这魂核我只是随意看看,我是不会与你抢的。。”
风生瞅向卓隽,随即四肢一蹬,跃上卓隽肩头,蜷卧缩身,目视前方,‘嗷嗷’又叫。
“你是要离开此地么?”
卓隽点了点头,沉吟道:“此地非是久留之地,当日竟然会出现那么多的赤核魂兽,说不得此处是这些魂兽常来的聚会之所。。只是这赤核魂兽,为何会到此地碰头聚合呢?”
他低头沉思,过了半响,又自嘲笑于己道:“这些又干我何事。还是先脱离了此地再说吧。”
他伸手抚了抚风生的额头,笑道:“走,先离开这里,凭着你的性子,只怕也早是呆的腻了。”
话方说完,他手中七巧星罗盘骤显,机括一点,罗盘虚像顿时显现。
他看了半天,脑中回想着半月前跟随冷繁霜一路而来的途径,喃喃自语道:“可惜这七巧星罗盘也只能用来参考东南西北方位而已,若是能引导路径,或是能标出所在的方位那该多好。”
卓隽微微摇头,叹息声中,足下已是血云横生。
这弥漫的血色云霭,比之他初御血云遁时不知要浑厚了几许,远非是当日那一层稀薄的血雾可以比拟的了。
身形蓦动,缓缓飞远,卓隽回首遥望,这一方土地,于他而言,亦是难忘之地。
但得失之间,谁又能确定他到底是失去了什么,又或是得到了些什么呢?
虚空,昏沉既往,这遥遥回首的一点身影,渐趋远去,那一团血色云光,渐渐地,消逝于天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