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埃快速浏览了一下《古字集注》后,便去看周边书架上的书。他的确对文字很感兴趣,但更让他牵肠挂肚的,还是关于不知在何方的地球,他一直期待着能从浩如烟海的书籍找到一点痕迹,哪怕是看关于银河系的片言只字也好。也不知是否还有缘再来这相府书库,眼前有一览相府藏书的机会,陈埃自然不愿错过。
司南笑跟在陈埃身后不远的地方,娓娓道来:“陈兄想已知晓,家父乃礼教丞相。帝国使用的文字繁复无比,而且深奥难懂,很多字还有多种写法,既不便使用,也不易推广,各王国之间交往,也是颇多障碍。家父荣任礼教丞相后,便发下一大宏愿,拟编制出一套易学易用的帝国文字,以造福天下万民。
“堂内这些先生,俱是家父请来的学识渊博之前辈,常来此钻研此造字之法。只是这造字一事,太过重大。按家父之意,既要简化文字,易于书写辨认,又需字存其义,不失古之精华。所以历时数载,仍未有所成。
“小弟不才,也欲为家父分忧。偶见陈兄对文字颇感兴趣,故此相邀前来。若兄有志于此,不妨闲暇时多来走动,为此造字之壮举添些助力。”
陈埃听了,心中一动,自己脑海里就有现成的简化汉字,如能借此机会把中国的简化汉字在异界发扬广大,也不失为一件美事,也可藉此寄托他对故土的思念情怀。
“陈兄先在此随意看看。”司南笑见陈埃并未答话,便转到他处去了。
陈埃快速而细致的在书架中翻阅着,只要是与他所要找的内容无关的,粗略翻看一下便放回原处,但却一本不漏。“品书堂”中藏书甚丰,数量虽远不及“瀚海书苑”,精品却着实不少,只是匆忙间不及细细阅读,陈埃心中暗呼可惜。若加入他们的造字行动,便可慢慢品读这些书了,想到此处,陈埃心中不禁有了一点兴奋和期待。但他还是想观察一番再做决定,至少该见见这相府主人,看看他的态度吧。
每隔上一个多时辰,便有相府的下人送上吃食,陈埃也不客气,饿了便饱餐一顿,然后继续看书。偶尔和那几人在书架旁碰面,陈埃便点头致意。这几人有的也微微点一下头,有的却视若未见,目光里带着一丝不屑。陈埃也不以为意,继续翻看书架上的书籍。
陈埃是从东面的书架上看起的,三个时辰后,便转了一圈,差不多把所有的书都翻阅了一遍。在西面最后一个书架里,两本厚厚的书紧邻放置着,中间夹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陈埃把小册子抽出来,见封面是“幽冥九界”四个字,心中一跳,翻看起来。
书中讲述的多是鬼魂的故事,和中国古代关于阴间、鬼魂的故事很相似。在地底有幽冥之界,在天上有神仙之界,人死后,魂魄便会进入幽冥界中。
幽冥之地共有九界,分别是海界、风界、沙界、暗界、寒界、火界、雷电界、转世界、通仙界。前七界都是环境极其恶劣的大凶之地,人在阳间做了坏事,死后灵魂便会进入到这七界中受惩罚。唯有受尽海、风、沙、暗、寒、火、雷电七大幽冥之界折磨而灵魂不灭者,才能到达转世之界,重新投胎为人,否则便会魂飞魄散。
良善之人则会直接进入转世界,重新投胎做人。而大善之人,则能进入通仙之界,从那里可以飞升到仙界,从而成为长生不死之神仙。
对于这些观点,陈埃是不相信的。陈埃猜测这里应该也是一个星球,不过要比地球大上很多倍,地下的结构应该和地球类似,内部可能是高温的岩浆,不可能会有另一个世界存在,更不会有九个幽冥之界。看来这里的人类对于世界的认知,还未达到地球上的深度。
陈埃又想到《通天之径》中把世界分成人界、冥界、仙界、神界、外宇,其中也提到了冥界,和这本书中的幽冥九界似乎有了对应,不由心内有些打鼓。难道这个世界完全不同于地球,所以他以前对于世界和宇宙的认知并不适合这里?
书中再找不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也想不出所以然,陈埃默默的把《幽冥九界》放回了书架,不由轻叹了一口气。随着他在这个世界的所见所闻越多,他的迷惑也越多了。
司南笑从旁快步走了过来,把《幽冥九界》迅速揣到了怀里,对陈埃尴尬的笑笑,凑在他而旁低语道:“这是一本禁书。自山河大帝一统蓝月大陆之后,便将此类书籍列为禁书。我在一个朋友那看到的,就借来悄悄读,昨天出门时藏在这里的。家父也不相信鬼神之论,若是被他发现了,免不得又是一番斥责。”
陈埃微微一笑道:“我也不太相信,但这书读来还是很有趣的。”
不觉间,陈埃到礼教相府已大半日了,“品书堂”中的书,他也全部翻看了一遍。目光四处转了转,陈埃注意到旁边的桌案上放着一摞纸,最上面的一页,凌乱的写着一些字,都是关于日、月、山、水、林、木等一些改过的象形文字,和中国的简化字有些相似。一时兴起,陈埃便坐在案旁,拿过那页纸,在空白处写下了“日、月、田、水、火、木、林”等数十个中国现行的简化汉字。
其时司南笑揣了那本《幽冥九界》出去了,其他人都在专心的读书写字,并没有人注意到陈埃在这里写字。
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紫袍中年人走了进来。这紫袍中年人身材高大,一张国字脸,双目有神,不怒自威。他的左侧,伴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绿衣少女,鹅蛋脸,眉如远山,眼如点漆,脸色晶莹如玉,长裙曳地,清秀绝俗。紫袍人右侧,司南笑离开一步远的距离,亦步亦趋,恭谨相随。三人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则是一个身高足有七尺多的魁梧大汉、红须红发,眼若铜铃。
紫袍中年人一出现,殿内众人纷纷便拱手施礼:“相爷好。”
紫袍中年人频频点头,目光落到陈埃身上,略一停顿。司南笑忙抢前一步道:“父亲,这是孩儿新进结识的陈埃公子,是我蓝月学府的同学,于古文字方面颇有造诣。”
“哦?是笑儿文学院的同窗吗?欢迎欢迎。”紫袍人冲着陈埃微一点头。
陈埃看这紫袍中年人有些面熟,似乎觐见女王时,当时女王身边的紫袍大臣中就有这位中年人。既然是司南笑的父亲,又是位居丞相的帝国重臣,陈埃不敢怠慢,躬身施礼道:“晚辈陈埃,蓝月学府练气士分院学员,见过丞相。”
司南笑闻言,一下子面无血色,噤若寒蝉。
紫袍中年人微微色变,冷哼一声,怒视司南笑:“以后少带些不三不四之人到家中来。”袍袖一拂,扬长而去。魁梧大汉亦紧随而去。
绿衣少女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陈埃,面现不屑,对着司南笑嗔道:“哥哥,父亲几天不训斥你,你便不习惯了。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素来只敬重读书人,你若是结交战士也还罢了,竟然又结交练气士,还领到家中来。再说,造字之事,也是这等人可以参与的吗?”
那紫袍人正是礼教丞相司南正,绿衣少女则是他的爱女司南清雅。司南正学识渊博,刚直不阿,一向认为读书人最高贵,治理天下要靠教化,而非武力。他对武士的勇猛倒是还很欣赏,但最不喜练气士。只因他虽然满腹经纶,但年轻时久被练气士压制,多受欺凌,所以对练气士一直很有成见。司南清雅秉承父训,也不喜练气士。唯独司南笑不同,在蓝月学府,不论战士还是练气士,都多加结交。司南正很不高兴儿子的作为,经常严辞训斥,而对爱女,因其聪慧秀丽,且极爱读书,倒是宠爱有加。
陈埃自是不知这些,但先后见了司南正父女的态度,饶是他素来平和,此刻也不禁心中恼怒:“既然在下如此不受欢迎,就此告辞。”径直向门外走去。
司南笑忙追上几步:“陈兄息怒……”嗫嚅着不如如何解释。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么?”陈埃随口道,此地他一刻也不想再停留,一阵风般飘然而去。
司南笑忙追了过去,却哪里还追得上。到大门处,早已不见陈埃的踪影,唯有叹了口气,低着头走回府中。
司南清雅见陈埃如风而去,充满不屑的脸上一愣,喃喃重复了一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沉思良久,自语道:“好句!出自哪里?我怎么想不出?”
司南清雅开始到书架中翻书,她翻的极快,偶尔又会捧起一本书一页一页慢慢的读。
“品书堂”内,萤石灯散发着柔光,其他人都已离开,这里变得空荡荡,只有那绿衣少女依旧在翻着书架上的书,不时蹙眉沉思。
司南清雅感到有些疲惫,绝美的俏脸上现出一丝颓然,轻叹一声,坐在了长案旁,手托香腮,沉思起来。陈埃临走时的一句话,竟带给了她一丝震撼,她觉得词句极是精妙,可搜肠刮肚,翻遍藏书,她还是没能找到那句话的出处。
司南清雅目光无意间落到了案上的一页纸上,不由轻“咦”一声,纤手拈起那页纸,盯着看了一会,脸上现出惊异之色。
那页纸,正是陈埃信手写下几个简化汉字的那一页纸。
……
司南正的书房里,司南正、司南清雅、司南笑、以及日间在“品书堂”内看书写字的人,围坐在一张大桌子前。桌子上放着陈埃写过字的那一页纸。
司南清雅道轻声道:“很明显了,这页纸上的字就是那个陈埃写下的。”
司南笑正襟危坐,眼角余光瞄着父亲,一语不发。
司南正脸上阴晴不定,许久,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