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指山上,陈埃的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谷淳朴对他依旧恭敬,猎户们对他依旧热情,海先生每次见他都会微笑着点头。他很自由,读书、练气、狩猎全由自己安排。偶尔提出一些要求,也总能得到满足。山长青虽然和他冲突过一次,但山有德对他一直很友好,由于山有德的压制,山长青也再没有针对他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陈埃很喜欢这样的日子,如果不是远离故土,这种生活是他最想要的。
不过也有让他很头疼的事。
陈埃并不笨,谷穗儿围着他转、菊香也一直在刻意接近他,他能猜出两个女孩的心思。只是,他心中有一个死结——他一直想回到地球。尽管这已经成了遥不可及的梦,但他还是不想放弃,而这个秘密又不能公诸于世。所以,他总是小心翼翼,把和两个女孩的交往刻意限制在友谊的范围内,不越雷池一步。从前,只有偷偷喜欢别人的经历,现在他才知道,被人喜欢也是一种负担,很重的负担。
两个女孩子都单纯、善良、可爱,陈埃不想她们任何一个受到伤害。
菊香是五指山的才女,四五岁就随海先生读书,喜欢诗词歌赋,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画的山水,海先生都自叹不如,画的人物,鲜活如真人。菊香还精通音律、医术。不过,学了这些,也让她小小年纪就有了一种寂寞之感,在五指山上,除了海先生,她就再没有谈得来的。
前些日子,哥哥和陈埃大打出手,父亲不但多次训斥哥哥,还不厌其烦的在她面前夸赞陈埃。聪慧的她,隐隐察觉到父亲的用意,同时,看见哥哥整日没有笑容、痛苦不堪的样子,她心里也难过,很想帮帮哥哥。刚巧,陈埃也开始每天到学堂听课,于是她开始注意陈埃。
她发现陈埃独自一个人思索的时候,眼睛里有一种浓浓的忧郁和伤感,她的心没来由的很痛。一次,她见陈埃又望着远方发呆,仿佛远方有他魂牵梦萦的东西,忍不住走过去问:“陈公子,有很多愁么?”
陈埃似乎是喃喃自语:“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菊香芳心微震,为这美妙的诗句而震动。
陈埃似乎回过神来,略显尴尬的解释:“我想起古人的一句诗,‘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所以有感而发。”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菊香轻声重复着,品味着这句诗,不由沉醉其中。她几乎读遍了海先生藏书阁里关于诗词的书,却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句子。
从那以后,她感觉陈埃身上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吸引着她,她便找机会去接近陈埃。菊香心细,发现陈埃总随口溜出的一些很精彩的词句,别人听了也就听了,没明白的话,再问问,陈埃解释一番,也就过去了。但对菊香,却是一次又一次的震撼,她觉得陈埃真的很博学,口中那些词句,很精辟,都是她从来没听过的。当她追问的时候,陈埃会讲一些典故来解释,这些典故,即使海先生的藏书里也没有提到过。
菊香不能自拔的沉迷在陈埃的博学里,陈埃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她的心神,陈埃偶尔看他一眼,她都会心跳加快,满面绯红。
菊香看出谷穗儿和陈埃很亲近,但她还是想做些努力,为哥哥,也为自己。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要和谷穗儿当面谈谈。
两个女孩爬上了临近拇指山的一座小山,因为就在五指山附近,这里不会有凶猛的野兽出没,所以也很安全。小山不很高,也不算陡峭,山上林木茂盛。
她们在山腰处找了一块空地,并肩坐下来。谷穗儿纤手在草地上画着圈,菊香双手抱膝,仰望天空。天气不太好,阴云密布,低低的几乎压到山顶。
两个女孩谁都没有说话,她们都有心事,也都知道一点对方的心思。气氛也和这天气一样,有些压抑。
“我哥哥一直很喜欢你。”沉吟一番,菊香还是先开口了。
“我知道。”谷穗儿也抬头望天。
菊香脸红了,心里很乱,不知如何将话题继续下去。
二女又陷入僵持。
“我喜欢陈埃,我知道你也喜欢他。”谷穗儿打破僵局,似笑非笑的看着菊香。
菊香的脸更红了,更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是想劝别人的,反而自己陷入了被动。
“你不说,我也猜得出你想说什么,我做你嫂子,你嫁给陈埃。菊香姐,我们还没行簪礼,这事等行了簪礼以后再说吧。而且,我们谁也不能给陈埃做主,要看他自己怎么选择。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好姐妹。”
谷穗儿看着天空的阴云,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一道蓝色的闪电撕开云层,接着一声霹雳响起,震得两个女孩不由自主的一哆嗦。
陈埃正在听海先生讲课,一个大汉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学堂,嘶声道:“不好了!着火了!林子里着火了!”
陈埃和一众听课的学生跑下次中指山时,可以看见靠近拇指山的一座小山上,已燃起熊熊大火,浓浓的黑烟冲天而起。
山林里的火,如果不受控制的蔓延起来,猎户们的损失可就大了,说不定要被迫迁徙。
几个族长都已得到消息,快速组织族人,拿着各种救火工具,赶赴起火地点。老人、妇女、半大的孩子都去了。数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
大家赶到的时候,火势还没有蔓延开,只集中在那座小山上。几个族长迅速组织大家切断火源。还好,小山脚下就有一条小河,没什么大的树木,都是一些杂草,只有把山脚下的小树和杂草清除干净,就可以控制住大火不会蔓延到五指山。
突然从滚滚浓烟中冲出几个大汉,其中一个吼叫着:“谷穗儿和菊香还在里面!火势太猛,我们冲不上去!”,手指着一个方位。
五指山的两朵花儿竟然陷在了大火里,大家一听都急了,不过没办法,眼见大火烧得越来越猛,已冲下山腰,离得近一点,都有一种炙烤的感觉。谷淳朴急得花白胡子直抖,山有德也是捶胸顿足。
山长青也急得来回直转,大火里的两个女孩子,一个是他最疼爱的亲妹妹,一个是他一直深爱的姑娘。他很想冲进大火里去救人,可理智最终战胜了冲动,他知道,如果自己冲进去,不等找到谷穗儿和菊香,自己就会被烤熟了。
陈埃刚好赶到,丢下一句“我进去救她们”,就冲进大火里。
谷淳朴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山族长停下了发狂,疑惑的看着陈埃消失在大火里,喃喃道:“这傻小子,能行吗?我这四级战士的身体,也扛不住这样的大火啊。”
陈埃冲进大火中,冷静的辨别着方位。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样的火,还伤不了他。只是浓烟滚滚,视线受些影响。他按着那大汉所指的方位,快步摸索而去。
很快陈埃就找到了她们。
两个女孩都已昏死过去,躺在那里,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头发已然焦了,脸上污黑片片。陈埃急忙脱下上衣,扑灭两个女孩身边的火苗,四面看了看,大火燃得正旺,正向山下蔓延,如果向山下冲,自己倒是没事,但两个女孩就危险了,山顶上应该都烧得差不多了。他把谷穗儿缚在背上,将上衣撕成布条,绑牢,再把菊香夹在左腋下,向山顶跑去,右手挥舞着,阻挡着不断掉落下来的燃烧着的树枝。
冲出了几十步后,便见火势渐小,黑黢黢的树干矗立,冒着滚滚浓烟。陈埃带着两人一直来到山顶,这里已经没了火苗,有山风吹拂,烟也不那么浓了。找了块空地,将菊香放下,然后解开布条,将谷穗儿从背上抱下来。不想谷穗儿正睁着大眼看着陈埃呢。眼里都是泪水,脸颊冲刷出白白的两道。
“陈埃哥哥,我的样子,现在是不是很难看?”说完,谷穗儿破涕为笑,双臂环住陈埃的脖颈,狠狠的在陈埃脸上亲了一口。陈埃觉得脸一热,忙放下她道:“谷穗儿,别闹了。快检查一下自己,看有没有伤着?”
“倒没有别的伤,就是身上有几处热辣辣的难受。”,谷穗儿站起来,活动着胳膊和腿,“我的头发全完了。”,说着眼泪刷的又流了下来。
“很快还会长出来的。”陈埃安慰着,一面把手指放在菊香鼻子下,还好,呼吸正常。
过了一会儿,菊香也悠悠醒来,两女都是族长的女儿,族人娇宠的对象,何曾受过这样的苦。两人抱头大哭,哭了一会,互相看看对方狼狈的样子,又忍不住破涕为笑。
大雨倾盆而下,瞬间浇灭了小山上的熊熊烈火,五个族长带着族人冲上小山。快到山腰的时候,滚滚浓烟已消散在大雨中,大家看见山顶上矗立着三道人影。猎户们发出震天欢呼,谷淳朴和山有德都是老泪纵横。
两个女孩各自冲向自己的亲人,抱头痛哭,一众年轻人冲到山顶,接连把陈埃高高抛起数次。英雄,总是让人尊重,总能让人热血沸腾。
山长青没有到山顶去,站在山腰,他流下了热泪,一时间百感交集。他感激陈埃救下了妹妹和谷穗儿,羞愧自己没有陈埃一样的勇气。
“谷穗儿,我不如陈埃,再不会和他争。”
山长青握紧拳头,抬首向天,任雨水冲刷着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