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山确实很大。令众人无奈的是,唯一通往月之谷的路居然围着半岛山绕了一个大圈,才终于在慕塔冈托山脉前转换了方向。这一绕,就用去了众人三天多的时间。
这里幽闭了上千年,具体状况从无人知,为以防万一,几个人都不敢随意使用斗气或者魔法来赶路。连绿袍老人也是一脸谨慎。
越往前走,周围的山便越发高大,到得慕塔冈托主脉前时,山峰的平均高度已超过了三千米。尤其是慕塔冈托主脉,不愧为帝国两大山脉之一,即使在地势低平的东部,海拔也超过了四千米。
月之队一行在此停留一了夜,次日又继续上路。
此时路线已由东疾转向北,左侧是隶属于某座不知名小山脉,但高度超过四千米的大山,右边则是慕塔冈托山脉中一座险峻山峰。小路夹在两山之间,两面山壁近乎竖直,且相距极近,形成了罕见的一线天奇景。
众人走进一线天,只觉青天白云、绿草碧树,虫鸣声,鸟叫声全被隔绝在外,消于无形,仅余下两旁险拔的峭壁,和几个人稀疏的脚步声。一时都觉自己似乎离原来的世界已越来越远,正循着这条路,走向某个与之完全不同的神秘地域。
“这里地势险要,应该就是两千年千迪比特人设伏之地吧?”走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小今看了看地上散乱的碎石,道。
“应该不会错。这满地碎石大概就是当年用来伏击的滚石,经过两千年风化形成的。”托布雷斯沉吟道。
“的确啊。只要在后面的山上和这上面预先设好伏兵,再派一部分兵力诱敌深入。阻断敌人退路,再利用地形狭窄的特点,使敌人根本无法发挥数量优势,只能展开小规模集团战。己方又熟悉地形的话,确实能给敌人带来很大打击。只要指挥得当,甚至可以慢慢磨死对方。难怪各国联军还没探清具体情况,就拼命往里面跑,他们也是被打惨了啊!”伊尔奇诺点头道。
“那也就是说,这里离月之谷已经不远了?”卡尔丁脸色复杂。
“如果地图没有出现绘制错误的话。”小露拿出地图,“按比例来看,过了这个一线天,再往前一百多里,就是月之谷的入口了。”
“大概今天下午就能到了吧。”小今微眯双眼。
“哼!”一直沉默不语的绿袍老头冷冷道:“到了又怎样?你们这几个小家伙也妄想进月之谷?简直是找死!”
“死不死的我是不知道啦,不是还有前辈你在吗”小今朗朗笑道。
其实他,早就该是死人一个了。只是阴差阳错,才苟活到了今天。若能在月之谷死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需要再在这条没有方向的路上走下去了。
虽然一直都有着无比坚定的信念,坚信自己总有一天会达成目标。可他很清楚,他并不知道目标现在在什么地方,有多远。他只有义无返顾地往前走,但这样的茫然,偶尔也会让他产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也会疲倦。
这七年时间,就是这样度过的。未来还不知会有多少相同的岁月。
绿袍老人被小今那种坦然的勇敢所触动,随即又皱眉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该不会忘了吧?您还欠我们一顿饭的人情呢。”小今忽然一脸诡异地道:“我想您应该不是那种忘恩负义、贪生怕死之徒吧?”
绿袍老人勃然变色,怒不可遏,正要出手教训一下这个出言不逊的小子,转而又意识到,自己若是生气,不是正好中了他的计?反倒会辱没了自己的高手风范,让这浑小子看笑话。于是强压下怒气,用一种凌厉的眼神凝视着小今,良久才道:“我说的话一定算数!”
小露侧过头来,望着小今,发现他脸色有些古怪,不禁有些担忧。
他今天好像有点反常。
其实这一点小今自己也察觉到了。不知何时,或许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挑战,或许是因为死亡的威胁,自己的内心忽然萌生了一股莫名的疯狂。而且越是靠近月之谷,这股疯狂就越强。那是只有在自己被激怒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感觉啊。
上一次产生这种感觉,是被醉酒的卡尔丁无理取闹的时候。那时的他,确实有一点生气,所以内心才产生了一点疯狂,差点杀死卡尔丁。可这一次自己并没有被激怒,为什么会有感觉?而且这次的感觉比上一次至少强了十倍。
没有人察觉到小今的手在发抖。
难道?小今一惊,陡然想起了七年前的事,那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而且那次比这一次还强烈百倍。自那以后,虽然七年来这种感觉时有产生,但除了今天这一次外,都并不算很强。
幸亏自己及时发现,加以控制,否则一旦沉溺其中,后果会比上次打伤卡尔丁还要可怕得多。
刚才他故意说出那样的话,不仅是为释放一下心中的疯狂,恐怕也是有点失控了。
切!那个月之谷,到底有些什么可怕的东西啊?小今低着头,皱紧了眉。身为药魔法师,他不但拥有异于常人的敏锐感知,而且对于危险事物也有着近乎野兽般的本能感应。
月之谷里,到底有什么?这一点没人知道,除非你走进去。否则你即使就站在谷口外一步的地方,也看不清谷里的任何东西。此刻,众人就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
虽说现在已是黄昏,但光线依旧很充足,视力好的,甚至能看清百米外的小草的模样。猎人出身的卡尔丁就是这类人。
可即便是卡尔丁,也看不见谷里的一分一毫。
只有幽蓝的一片,那种夜幕下的冷冷的幽蓝。
阳光对月之谷似乎根本不起作用,它照不见谷里任何东西。谷内谷外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色调。
谷外是一派色彩鲜明的自然风光,谷内却是一片色调阴暗的幽蓝,犹如不见天光的森森冥域。
浑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以谷口为界,默然对立。
“呼!好难受啊!”小露睁大眼睛向谷里张望了许久,没看见任何东西,却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也被那一幕幽蓝给冻住了,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不由大吸一口气,呼出,使劲的拍拍胸脯道。
“你如果不想死,最好还是把身子转过来!”绿袍老人冷哼道。
“为什么啊?”小露不解。
“那幕蓝光有致幻作用。”小今席地而坐,他刚才只向谷内看了一眼,便察觉出不对,不再看下去,“而且对人的灵魂有很大影响,嗯…有点类似于精神魔法的心灵暗示,看得太久的话,人就会觉得万念俱灰,了无生趣,内心将完全崩溃,陷入癫狂状态,大吼大叫,最后气竭而死。”
“啊?”小露和其他三个同样盯着谷内看得起劲的男人失声惊呼,立马往后退去,转过身来。
“我倒是没想到,你作为药魔法师,居然也能察觉到这类精神层面的东西。”绿袍老人冷哼道。“药魔法师虽然感觉敏锐,但实际上修的却是内心。”小今笑了笑,“唯有宁静纯粹的心,才能拥有细致入微的感觉。而精神,与内心也是有很大联系的,所以我才能感知出来那么一点点。”
绿袍老人仍是板着脸,却赞许地点了点头。
“你干嘛不早说啊?”小露嗔怪地捶了小今一拳,“你想害死我们啊?”
“咳…咳”小今虽也长年修炼斗气,但毕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而不是为攻敌制胜,不管是身体素质还是力量,自然都比不得身为武士的小露,被她一拳捶岔了气,咳得满脸通红,无辜地道:“我哪敢啊我的大姐,你说我像是那类人吗?咳咳…我早就给你们加了生命守护,就算你们看得再久,也只会觉得全身发冷,死不了人的。走了那么长的路,才终于找到了月之谷。我也不过是满足下你们的好奇心,有错吗?”
“哼!还算你有良心!”小露见误会了小今,忙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你刚刚说什么?生命守护?”一道疾风划过,绿袍老人忽然闪至小今面前,揪住他的衣襟,胡子不住抖动,“小子,你刚才用的是生命守护?”
“对啊。”月之队结成的时候,小今就下定决心,为了能帮助托布雷斯取回月魄寒珠,也为了能尽量保证让每个人都活着回去,不再继续隐瞒实力。何况,现在提问的还是传说级别的老怪物,他的阅历比自己丰富得多,而且他一眼就能看出那片蓝光的诡异,想必是精通精神魔法。自己想瞒也未必能瞒住,何况说出口的话,他也没打算瞒下去:“是生命守护,怎么了?”
“生命守护是莫小子的独创魔法,只有他会用,说!他是你什么人?”绿袍老人眼角抽搐,神色激动,五指枯瘦却十分有力,越抓越紧,“告诉我,那浑小子在哪里?”
“老头你干嘛啊?放开他!”在小露心中,这几个朋友里面,小今是让她觉得最亲切的,此刻见小今受了欺负,心里一急,手腕一翻,掌心已凭空多了一把水蓝色的匕首,足尖一起,就要攻出去。
与此同时,明知不敌的月之队其余几人也抽出了武器。
“住手!小露!”小今眼见形势骤然紧张起来,厉声喝道:“不要乱来!大家也都停下!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
小露被他喝得愣了一下:“可是……”
“相信我!”小今定定地望着她,又看了看其他几人,“没事的!”
众人只好暂时停手,但仍紧紧握着武器,一脸警惕。
“哼!”绿袍老人狠狠扫了众人一眼,一股杀气有如实质般迫来,令几人都是一颤。
真正的杀气!这是上一次冲突时所没有的。不知他和老师究竟有什么冤仇,竟能引发如此浓烈的杀气。小今咬了咬牙,心知在这种人面前是不能说谎的,否则惹怒了他,只会令他强行用精神魔法查看自己的记忆,到时候不仅泄露了关于老师的事,自己也会变成白痴。
横竖是瞒不过了。若只是为了避免变成白痴,小今自然绝不会说出实情,他最重情义二字,而且希望自己能活得有尊严,屈膝求饶这种事他宁死不做。而且,他最讨厌别人仗着实力高强,暴力欺压他人。好在小今很清楚,莫离自打弟子离开以后就云游天下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小今也不知道。而且利用空反(反空间召唤)的能力,就算是传说中的那个层次的人,也几乎不可能找到并抓住他。即便说出自己了解的那些信息,对恩师也不会造成危险。反倒是这几个朋友,若是自己不肯吐露实情,绿袍老头肯定会强行搜索自己的记忆,到了那时,这些朋友势必会上来和他拼命。这个老头已经动了杀机,硬拼的话,月之队的伙伴们恐怕都会死在这里。权衡再三,小今冷笑一声,淡淡地望着绿袍老人:“他是我老师。你想知道什么?”
“那个浑小子现在在哪里?”老人厉声问道。
“那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小今漠然地看着他,“我走之后,他也离开了,去云游天下。至于去了哪里,我一点也不知道。”
“那星兰的遗体呢?那个混蛋把星兰的遗体葬哪去了?”老人怒不可遏,全身颤抖。
“星兰?”小今愕然,“没听说过。我从未听老师提起过星兰这个人。星兰是谁?”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老人大声吼道,手上的力气不断加大,“他怎么可能没提起过星兰?小子!星兰在哪?你不说我散了你的意识!”
“我说的是事实。”小今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但却眉头也不皱,只是语气缓慢了许多,“即便你散了我的意识,我也不会改口的。”
“你说谎!”老人勃然大怒,一手扼住了小今的脖子,“他连生命守护都肯教你,怎么会没告诉你星兰的事?”
胸口闷得难受,大脑也因为缺氧而出现微微的晕眩,窒息感越来越强,意识也渐渐分散,小今硬是没有挣扎丝毫,面色平静而漠然,一字一字艰难地道:“你会精神魔法吧?感知下我的精神波动,你就可以知道我有没有骗你。”
老人一时怔住了,从始至终,小今的精神波动都很稳定,他又何尝不知小今没有说谎?只是情绪激动之下难以控制,才一味地蛮横强势,不过是为发泄心中的愤怒罢了。
渐渐地,扼住脖子的力气弱了下来,小今挣脱开来,身子后仰,大口大口地喘气。
小露见危机暂时化解,忙蹲下身子,帮他理气。其余几人也围拢过来,隐隐地形成护卫之势,以防绿袍老头再次发难。
老师曾说,外面的世界人心险恶,尔虞我诈,自己真是幸运,才一入世,就认识了一帮重情重义的朋友。见他们如此挺身相护,虽然,大脑仍是昏眩难当,小今的内心却是暖暖的。
绿袍老人立在原地,神情复杂,似是愤怒,又似懊悔,间或又夹杂着几分不甘与痛苦。良久,才垂下抬起的手,将面上的表情缓缓平复,一脸落漠地走到一旁,默然无语。
经过这一段不愉快,众人兴奋的心情早已荡然无存,各自散开,架锅做饭,搭篷宿营。
小今静静坐在地上,抬头望天。天色昏暗下来,夜幕笼罩了万里高山。一轮皎洁明月徐徐升起,斜挂在树梢上,将大地万物染成了冰冷的苍白。
一阵微风袭来,带起丝丝凉意。大山里的春夜,还是挺冷的。
这个老人究竟和老师是什么关系?星兰又是谁?为什么老师从未对自己说过关于这个人的事?记忆中,那个男人一直保持着的淡淡笑意背后,似乎藏着很多不愿人知的往事。小今低眉惘然,忽然觉得自己对恩师并不是很了解。
但那个男人对自己的确呵护备至,就像是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每个人心中都有不肯被外人触及的东西,自己不也一样么?那道惨烈的伤口,那股阴冷的恨意,疯狂的感觉,不是也一直被自己深埋在心底,不愿被外人瞧见吗?他既不愿说,自己就该保持沉默,尊重他的选择。只要他对我好,我对他好,这便够了。小今自嘲地笑笑,眼神重又回复清明,起身走到忙碌的托布雷斯身边,拎起锤子帮起忙来。
吃过晚饭,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商量进谷的事。
“那道蓝色光幕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难道是又一个空间结界吗?”小露茫然道。
“不像。空间结界一般都是无色的。从没听说有蓝色的空间结界。而且,那些光似乎在不停流动,空间结界没有这种特点,通常只是波动,而不会流动。”小今摇摇头。
“那怎么办?那幕蓝光好像很可怕啊。”小露神色苦恼地道。
“呵呵……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小今笑道。
“才没有呢!”小露挺了挺胸,挥舞着拳头,“我是担心它会给我们找月魄寒珠带来麻烦。”
月魄寒珠?独自坐在远处的绿袍老人神色一动,转瞬又恢复了平静。自先前起了那点小冲突后,他就一直沉默不语。
“对了小今,你可不可以像上次那样,用药魔法元素试探一下?”卡尔丁眼神一亮,道,相处日久,他也习惯直呼小今的名字。
“那样太莽撞了,怕是会打草惊蛇。”托布雷斯正襟危坐,沉吟道。
“托布雷斯大哥说得没错。”小今点了点头,“再没摸清情况以前,我不能乱来。万一谷里有某种东西感应到我的药魔法元素或者精神力,那就麻烦了。”
“对,虽然根据传闻,月之谷里似乎还没有什么东西跑出来过,但传闻毕竟不能完全相信。”伊尔奇诺颔首道:“我们要尽量悄悄潜入谷中,取得月魄寒珠,然后尽快返回。轻易还是不要闹出太大动静,否则会很危险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不过,托布雷斯大哥,你确定月之谷里面有月魄寒珠吗?”小露疑惑道。
“我也只是听那位医师说的。”托布雷斯微微摇头,“是真是假,我也不确定。”
“据说凡是进过月之谷的人,都再没出来过。月魄寒珠的消息又是哪来的?”伊尔奇诺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托布雷斯皱着眉,怅然摇头。
“那只是传说而已。”小今淡然一笑,“只要实力够强,别说是月之谷,便是神界,照样可以自由进出。这个消息,或许就是一个绝顶强者到过月之谷后,传出来的。”
“哼!”绿袍老人闻言暗自冷笑:这浑小子语气真够狂妄!回想起他即使被自己扼得窒息也不皱一下眉头的情形,倒确是一个脾气刚烈而倔强的家伙。
其余几人却不禁被小今那淡淡的傲气感染,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在这个世界,神并不是那么的神秘。世人虽不信奉神,但却都知道神的存在。神灵们也从不掩饰自己。事实上在成千上万年的历史中,各大公会中都有曾人修成了神,这些人后来就成了各自公会的守护神。因为拥有无尽的生命,有时候修炼得无聊了,这些人也会回到人界窜窜门。于是每隔几百年,人们便能看见一次神灵的身影。对于神灵和神界,他们除了有些好奇和无比的敬畏外,并没觉得有多大的神秘。相反的,在人们眼中,冥界和冥神才是更为神秘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