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踩踏着荆冠,声音不免小了许多,龙宇兴眼睛最尖,远远地便看到了鹿群,马速不减,他弯弓搭箭,一发三矢。
鹿群哄散,四只麋鹿倒在血泊之中,骑近细看,其中两只竟是被同一箭贯穿,这份准度,这份力度,让人看了暗暗佩服。
叶容道了声:“好!”
宇兴笑着看向珲芙,珲芙露出一个鼓励地微笑。
叶容纵马驰近,将四头麋鹿同时抄起,放在马后,他不会射箭,所以就当当宇兴的跟班,替他捡下射中的猎物。
宇兴夹着马肚的小腿稍稍用力,白马会意,小跑着来到叶容近前,一黑一白,两马并驾齐驱,宇兴拽了副弓箭给叶容,“下次你来射!”
叶容刚刚放好猎物,听宇兴如此说,不禁愁眉苦脸,他悻悻地道:“我不会啊,如何射的中!”
“身为副将,怎能连弓箭都不会用,不行,今天必须给我学会了!”顿了一下,宇兴露出一个坏坏的微笑,“嘿嘿,你今天要是射不到一只熊瞎子,我就要当着湘湘姑娘的面,打烂你的屁股!”
叶容苦笑,他倒不怕宇兴真的用军棍打他,只是想到自己一直隐瞒着楚湘湘的真实身份,觉得有点对不住他。
宇兴见他愣愣发呆,不禁气恼,捶了他一拳,“你小子听到没有!”
“恩,恩,知道了!”叶容缓过神来,试着摆弄起怀中的弓、箭,“不过,你总要指导一下吧!”
“这是自然,随我做!”宇兴力灌双臂,满弓搭箭,瞄准正对面的秋松主干,抬手放箭。“嗖!”几乎看不到箭矢移动的轨迹,箭矢力透树干,直扎到树后的草丛里,宇兴收起弓箭,看向叶容。
叶容依他模样,弯弓……弯弓……弓弦张开了,可这箭说什么都搭不上去。
珲芙看他这笨拙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一开始她还打算遮掩笑声,只是掩嘴细笑,但后来,她似是相通了什么,越笑越大声,最后,直笑的捂着肚子倒在马鞍上。
这一刻,她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只要有叶容在,有宇兴在,有她在,有三人的组合在,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
爱与不爱,又有什么关系!
人在,快乐在,做谁的妻子还不都是一样!
这是珲芙在这一刻生出的想法,之后很长的时间里,三人的关系因为这种想法而一直维持着,直到那件事之后,那件改变了所有人命运的事件——从此,天崩地裂,日月无光,记录在史册上的,是两个坐在血座上的千古大帝。
当然,那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
两人听到笑声,回过头来,只见乱颤的花枝,以及珲芙动人的笑脸,这是新月殿求婚之后,叶容和龙宇兴第一次看到珲芙笑的如此开心,如此毫无顾虑的笑容。
珲芙杏核般的大眼睛唿扇两下,她挺了挺胸脯,撅着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再听到这熟悉的话语,两人的心里乐开了花,他们相望一眼,大笑起来。
身边的士兵们也不知这三个长官吃错了什么药,莫名奇妙地大笑起来,有些懂得拍马屁的,就附和着笑出声来,然后,情绪逐渐扩散,直至跟在几人身后的士兵全部大笑。
珲芙嘟着嘴道:“还笑呢,连个箭都不会射!向我家宇兴学学!”说话的时候,她的左手离开马绳,温柔地落在宇兴的手背上。
那温润中略带冰凉的感觉,让宇兴心脏狂跳,他一反手,攥紧了珲芙的手掌,珲芙也没拒绝,仍是满面春风,笑意盈盈,和煦的日光透过浓密的叶影倾洒在两人披着戎装的身体上,便像传说中的金童和玉女,让人惊羡。
两人握紧的双手让叶容的心头升起了难言的苦涩,但他又有些欣慰,欣慰于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他俩才是天生的一对,万中无一的绝配。
片刻后,珲芙自宇兴掌中灵巧的抽出手来,她无可奈何地摆摆手,“快去帮帮你那个笨兄弟,不然他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学会弓弩!”
宇兴一跃而起,跳到了叶容的马上,他道:“明师亲手指导,再学不会就该挨板子了!”
叶容撇撇嘴道,“真是的,快教吧,耽搁许久,别人只怕已经把猎物打光了!”
宇兴没好气地道:“还不是因为你!”
神箭手手把手的指导,效果自不必说,叶容好歹是掌握了射箭的姿势,注意,只是姿势而已。
马队再次前进起来,裴心和邵云因为不堪等待,率先离去,三人带着二十多个士兵,驾马徐行,与其说是打猎,还不如说是在游山玩水,倒把这东郊美景好好领略了一番。
其间,每次遇到猎物,宇兴总是和叶容同时举弓,叶容先射,不中,宇兴再射。
让人苦笑不得的是,叶容次次不中,而且,箭歪的离谱,明明瞄的是前方,可箭射出去,就不知要歪到哪里去了,可怜地是他身后的士兵,也不知这副将是怎么回事,居然向前射地弓箭能够飞向后面,以至于,叶容每次拉弓,士兵们总要聚精会神,东躲西藏,生怕被莫名其妙地来个透心凉。
对于这种现象,珲芙自是大笑特笑,好好地鄙视了叶容一番。
当然,为了给予叶容精神上更加沉重的打击,珲芙也露过两手,只见她握着一张特制的短弓,用没有钢头的弓箭,如弹风琴,轻描淡写地射下一个个小巧的兽类,她箭术极准,每次都射其指尖,再加之箭上没有钢头,所以小兽多被冲击力撞的暂时不能行动,被她捉住后,放在怀里爱抚一阵,便又放回林间。
身后的士兵,先是见识了宇兴又狠、又准地箭法,又领教了珲芙充满柔情的细箭,不免对两人十分佩服,略一比较,对迟迟掌握不到射箭要领的叶容自是生出了几分不屑,他们全部出身名门,有股子少爷脾气,其中两个对了个眼神,便想去寻寻叶容的晦气。
不久,前方出现了一只正在享受猎物的黑熊,黑熊听到马蹄声,警戒地抬起头,向着这边吼了两声,见马队毫不退却,就叼着麋鹿尸体向灌木丛中走。
叶容笨拙地弯弓,搭箭,瞄了半天,“啪!”地一声,射出一箭。
看他弓张的挺满,可箭射出去,却是软绵绵的毫无力道,又偏的千差万折,不知会飞到何种地方。
这时,他身后,突地冲出一支劲矢,正撞在叶容刚刚射出的那支箭上,改变了它的轨迹,两支箭交错着,扎在黑熊身边,黑熊感觉到危险,吼了一声,跑入灌木丛中,叶容的箭拦腰断为两半。士兵中有人出来,单膝跪倒叶容面前,装作磕巴道:“副、副将军对不起,小的胡乱为之,望您开恩,不要和我计较!”
叶容心下一沉:刚刚那一箭饱含力道,而且,后发先至,正中箭中心,明显是个善使弓箭之人有意为之,可眼前这人,偏偏装模做样,叶容心下了然,对方是在讥讽自己,讥讽自己身为堂堂副帅,却不会射箭!
面对士兵们的哄笑,叶容选择了沉默,宇兴目光凛然,冷冷的在众士兵身上一扫而过,士兵们感觉被电击过一般,心生俱意,不禁止住笑声,低下头去。
那个射箭的士兵跪在地上,只觉有股极大的压压迫住自己,让他不能抬头,心下骇然,勉力抵抗,但越是抵抗,压力就越大,片刻功夫,已经全身冒汗,宇兴紧盯着他,自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你!”
不待他继续,叶容接道:“你很好,没有错,起来吧!”无视宇兴诧异的目光,叶容下马,扶起大汗淋漓的射箭者,他笑道,“我看的出来,你的箭法很有功底,在打猎中好好表现吧,会有礼物的!”
这话要在他人口中说出,不免显得虚伪,可在叶容道出,就像一个本本分分的人,说了一句本本分分的话,颇能让人信服,射箭之人迫于宇兴骇人的威势,又有叶容给的台阶,马上汗颜道:“献丑了,献丑了!”躬着身,快步退回队列中,跃到马上。
叶容也是重新牵过马匹,他向宇兴笑了笑,当先骑了出去。
之后的打猎,叶容依旧先射,宇兴依旧后射,一切,似乎和刚才没什么区别,只有宇兴和珲芙瞅出些不同,之前,叶容每次只射一箭,射不中,也就算了,但现在,他射不中还会射第二箭,尽管那时,猎物可能已被射死,不仅如此,叶容会时不时地张弓对准某棵枝丫瞄上半天,虽不放箭,但专注的神情却与刚才截然不同。
士兵们并没有看出叶容的不同,只以为他依旧在乱射,他们开始交头接耳,嘲笑于这位副将的无能,有些人甚至将叶容刚才的表现归纳为“做作!”不时戳之以鼻!
同一时间,新军左翼,已到山腰的士兵们被二百地龙骑士组成的骑士团截断了去路。这些骑士各个虎背熊腰,身穿兽衣,手持狼牙棒,他们张牙舞爪地大笑着,似乎随时准备冲杀过来,撕开他们的血肉。“你……你们要做什么!”新军骑士未战先怯,战战兢兢,声音都是颤抖的。
“轰!轰!”地龙骑士井然有序地向两边散开,一头远超同类的地龙托着钢筋铁柱般的长尾,一步几丈沉稳地走到新军骑士面前,它的双目铜绿,牙缝中渗出浑浊的龙蜒,龙背上斜坐着一位满头白发的强壮勇士,它只传了条虎头做的短裤,肌肉赤红,一条条绷的紧紧的,似张牙舞爪的“吼!”地龙远远地吼了一声,新军骑士身下的马匹便如受了刺激,竟是前腿一软,拜服下去。
新军士兵们毕竟出身名门,身手还算敏捷,双手一撑,离开了颤抖的马背。其中一人,断喝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敢在锦城撒野!”
白发男子斜觑过来,冰石似的眼睛狭而长,仿佛已经冻结,“我们嘛……是来狩猎的!”
“同来狩猎,挡我们去路做什么!”
白发男子干白的嘴唇微微搻动,嘴角勾起一抹望之生寒的冷笑,“呵呵,因为我们的猎物正是你们这些张狂无忌的人类!”
如此骇人听闻的论调!
白发男子话音刚落,二百地龙骑士风卷残云般地扑了过来,地龙的血盆大口便如一道道腥臭的闸门在新军中左冲右突,所过之处,残肢断臂纵横,哀啸连连,他们似是故意折磨新军士兵,地龙们咬下士兵身体的一部分便把他们甩到一边,任其哀嚎、嘶叫,鲜血在草地上汇聚成一幅可怖的图案。
新军士兵们完全被吓懵了,后排的士兵弃了铠甲重剑掉头就跑,一边跑,还一片哭喊着救命,甚至有腥臊的尿味自身下流出,那有一点军人的风范。
白发男子毫无感情地看着那些奔散逃跑的人类,他抬起右臂,坚硬如铁的小臂上,皮肤突然向两边翻开,羌白发灰的角质层自血液中溢出,并快速聚敛为一张五尺开外的大弓,白发男子左手划过虚空,指尖凭空多出了五根冰棱,冰棱搭在弓上,他不急不徐地瞄准着,“去吧,把恐怖散布出去,让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类知道,谁才是猎物!”
“嗖,嗖,嗖,嗖,嗖!”五箭齐发,箭尖托着让人窒息的冰尾将奔逃着的士兵们串在一起,每支箭下,至少有三人丧命,他们的脸孔抽搐般地扭曲着,嘴巴张的像是没有氧气的鱼,眼睛凹凸出来,似是死不瞑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狂妄无知的人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吧!”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和哭喊声,惊动了尚在远处的宇兴三人,宇兴远望天际,便见西北方向,云涛暗涌,天空低沉,似乎随时要坍塌下来,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他呵斥一声,道:“传我命令,全军向左翼聚集!”
身后的二十名士兵得令后,不敢耽搁,纵马向四方飞驰出去,同时大声传令道:“将军有令,全军向左翼聚集!将军有令,全军向左翼聚集!”
另一边,“狩猎”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