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阿红换好衣服从里面走出来，瞪了小叶一眼说：“回头再和你算账。你好，我叫钟红，是他正牌的大老婆。”
我说：“你好。我叫方一平。”然后转头看向小叶说：“你还有小老婆吗？”
小叶说：“很多，哪个城市都有。”
看他说得一脸自豪的样子，好像真是后宫三千佳丽的样子。而看阿红，则恨得牙根痒痒。她用手狠狠掐了小叶一下以后，然后温柔地笑着对我说：“你喜欢吃什么菜，我去帮你们做去。”
我看着小叶痛得歪到一边的嘴，差点笑出来。此君越长越有喜感。
我说：“我什么都爱吃，你挑方便的做吧。”
阿红说：“你们先去坐着聊一会，叙叙旧。菜很快就上来。”
小叶领着我坐在饭厅里，泡了一壶茶。
我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个房间里有暖器。而且是中国北方才会拥有的取暖设备。我走到窗前，向外面望出去，虽然外国乌漆八黑的，但借着室内的一点灯光，我还是看了外面还有一点没有化掉的积雪。
我转头问小叶说：“这里不是台湾？”
小叶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茶，然后说：“没错，这里是大陆北方的一个小城。”
我心中大惊，没想到小叶的空间瞬移，可以横跨过如此遥远的距离。
我说：“你在这里住，但是在台湾工作？”
小叶说：“这里房价便宜，而那里钱好赚。”
我笑着说：“现在我真有点羡慕你的超能力了。”我坐下来，也喝了一口茶。
小叶说：“是上好的碧螺春。别喝糟蹋了！给你这种不懂茶的人，真是浪费。”
我笑着说：“你给我喝最便宜的茶，我也喝不出来有什么差。谁让你愿意冒充富豪？”
小叶哈哈笑起来，说：“你还是那么不解风情，一点生活的品味也没有积累起来吗？”
我说：“有些事情总会发生，有些人不需要改变。你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小叶说：“我做了一段时间江洋大盗，然后碰到阿红，就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
我说：“难怪你不敢加入‘特行’，是不是有案底啊？如果只是经济问题，我想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小叶说：“很严重的案子，抓住会枪毙吧。”
我看着小叶喝得很轻松，但是直觉感应到他的内心现在也很紧张。我有点明白，为什么小叶开始会问我担不担心他把我杀了。人生本来就有很多无奈的事。好朋友，而生死相向，这样的命运，总会时不时发生。
我把茶杯放下来，说：“你不应该告诉我。”
小叶摇着手里的茶杯，说：“你打算抓我吗？”
我想了一下，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捍卫的东西。如果我是一个捕快，我要捍卫法律。如果我是一个书生，我要捍卫思想。如果我是救世主，我要捍卫这个世界的和平。”
小叶又喝了一口茶，说：“那你是什么？你想捍卫什么？”
我也喝了一口茶，然后说：“你觉得这个世界，如果少了什么就不能再运转下去？”
小叶说：“法律虽然重要，但是只不过是一种秩序，在乱世的时候，法律因为执法成本远远大于执法利益，所以有等于无。法律的执法成本降低的唯一办法，就是在人心上建立起一套可信、可行的思想，有了思想规范以后，世间的和平才能和治久安。武能安邦、文能治国。但是不管多好的一套思想，总是抵不住这个五浊恶世的腐蚀，和平越久，安逸越久，人心越腐化。但是我想不到什么才是这个世界长治久安的原因。”
我笑着说：“我也没想到。不过我的问题虽然没有答案，但是其实已经解决了你的问题。”
小叶非常感性趣地说：“哦！已经解决了我的问题？”
我说：“以本人着眼这个世界的深、远、大，你那屁大点的小事，怎么可能劳动本人的大驾来找你的麻烦？”
小叶一听，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鼻涕和眼泪都流出来，他说：“唉哟！笑死我了。小方，你现在吹牛的功夫已经到了化境。天下恐怕再也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了。”
我也哈哈跟着笑起来。刚才非常僵硬的气氛一扫而光。
这时阿红端着一个食盘走过来，上面摆着四盘菜，一瓶酒。
她说：“你们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小叶说：“小方讲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可惜就算说给你听，你也听不懂。”
阿红白了他一眼，对着我说：“你们先吃着。我再去做几个费工的菜，你喜欢喝什么酒？我拿给你。”
我说：“嫂子，你也一块吃吧。不用再麻烦了。我喝什么酒都一样。这个就可以了。”
阿红说：“最少还得做四个菜，你们慢慢吃。我老公，从来不会半夜带人回家。如果他在半夜带回一个朋友，那一定是他过命的交情。你千万不要客气。”
看着阿红走进厨房，和桌上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我突然觉得这真是一个很幸福的家。我看着小叶脸上洋溢着自豪和幸福的表情，真心为这个朋友有这样一个归宿而高兴。
小叶说：“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会退隐江湖了吧？”他边说边把我的们酒杯满上白酒。
我看那酒居然是茅台，心想这小子小日子过得也太滋润了吧！
我说：“退得好。为你退得及时，干一杯。”
小叶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说：“这个地方，我从不带外人来。这里的人都很平凡，他们都不知道我有超能力，所以都认为我是一个平凡的生意人。我也不想让人知道我在这里，所以一直隐瞒得很好。就连我老婆都不知道我拥有超能力。你觉得这样我的幸福生活可以维持多久？”
我想了一下，吃了一口菜，说：“和你的福分一样久。”
小叶眼中露出无奈的神色，又自己干了一杯。然后露出释然的表情说：“其实那已经很久了，对吗？”
我笑了一下，也干掉自己杯中的酒，说：“和日月比，太短。和知了比，太长。你觉得时间这件事情，可以注解幸福吗？”
小叶说：“你小子明明就比我小，为什么总是看得比我透呢？”
我吃了一口花生米，说：“你不要勉强自己，有人天生就是慧根比较强。”
小叶说：“去你的慧根比较强吧！我看你就是没事喜欢拾人牙慧，然后在适当的时候，扔出去，让别人觉得你特别有智慧。”
我露出一个最潇洒的笑容，说：“你不觉得能一眼认出哪个是真理，哪个是歪理，这就是智慧吗？”
小叶说：“你这么了不起，那你现在告诉我，我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
我看到小叶眼中闪出非常认真的光芒，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痛苦。
每个人都有自己罪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业力。身处其中，又有几个人敢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用手拍了拍小叶的肩膀，说：“不管你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都与你的自性，我的朋友，没有任何一点关系。不管你是福如东海，还是罪恶滔天，总有享完清福、还完业报的一天。因此前念不生，别把过去的罪，当成今天继续下去的因果；因此后念不灭，别用未来的失去，作为今天堕落的借口。”
小叶轻摇着酒杯，静静思索我话里面的意思。而阿红又跑出来上了两道菜。
小叶说：“你这些思想是从禅宗里来的吧？”
我笑着说：“你很识货吗？”
小叶说：“你说得很是。近来一段时间，我越觉得现在幸福美满，就越害怕有一天会失去这一切。我总担心自己做过的那些事，会在哪一天，用某种形式回报到我身上。我知道因果报应、循环不爽，但有时居然希望这个宇宙本来就没有因果报应。”
我不知道小叶过去几年做过什么穷凶极恶的事，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一个人不管做过什么事，结果都要自己来承担。人生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去面对这个承担。总以为，可以侥幸、可以逃避、可以转移。如果每个人都认清，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谁还会做坏事呢？但是现实总是喜欢，用各种表相来迷惑、扰乱人心。
我说：“好报没来，怨天尤人；恶报没来，心存侥幸。不怨天，不侥幸，直面自己的承担，人活着只要能做好这一件事就足够了。至于幸不幸福，美不美满，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本分务要尽，结果不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