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黑吃了饭,又去牛圈里把花牛安排好,从井里提出一桶水把身子洗得干干净净后,接蒙峰很满意地抹了抹光洁油亮的头,安安心心地躺上了床。菱岛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光头,也以光头为正常外貌形态。因此,脑袋的光亮程度就成了大众衡量一个人相貌英俊与否的重要指标,因为,越是光亮的头就说明那个人越爱整洁,对生活的品位就越高,自然,个人修养也就越好!作为一个即将成年娶媳妇的小伙,时刻保持良好形象是必须的!是关乎将来生活质量的大事!
迷迷糊糊中,接蒙峰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十分吵,似乎有很多人来了,又似乎很多人在家中进进出出,不知在干什么。但接蒙峰也不在意,因为这是家中常常发生的事。父亲是马夫,给奈府的人拉马车,自然很忙。奈府常常有人需要半夜出门,那时只要发一个信号父亲就得出门去,赶往马厩,装上车后开向奈府;母亲是清洁工,奈府里来了客人自然需要人去打扫。同样,一样的在八旗城里谋生的接家庄人都是如此。而若是碰上了什么全城的大事,全庄青壮年都得出去,大家结成伙热热闹闹的一起走,而那个时候也是家里最忙最吵的时候,就像现在。翻了个身,嘟哝几句梦话,接蒙峰又陷入了沉睡。
梦中自己似乎飞了起来,又似乎有很多人在自己周围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每个人头上都长着像白天遇到的怪老头头上长的那样的长毛,只是颜色有些不一样而已。那些人也飞在空中,手中拿着各式各样奇怪的东西,东西上冒出各种色彩的光芒飞向自己,自己似乎很谨慎那些光芒,不断地飞行躲闪,同时自己也发出一道道光芒射向那些人,而后,突然天似乎垮了下来,自己失去了知觉。
清晨的雨露还在草叶上,阳光也丝丝缕缕地从树叶缝中穿过来,长长的呼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再伸个懒腰,很惬意的享受着秋天早晨的舒爽。只是,这个早晨有点太安静了,村庄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是我起的太早他们都还没起床,还是,我起得太迟他们都出去干活了?这个疑问在接蒙峰心里盘旋了一圈就再没有去想它,不管了,先去放牛!
来到昨晚精心打理的牛圈,揉了揉沉重的眼皮,接蒙峰懒懒的推开了牛圈门。但牛圈里的情景却吓了接蒙峰一跳,因为,牛不见了!门锁被强行拧开,牛棚里一片混乱,还有乱七八糟的脚印!平时,牛圈是自己管理的,没人会帮自己放牛。可是今天,有人提前一步把牛牵走了!丫的,谁抢我饭碗?
“大伯,大伯!”“三爷爷!三爷爷!”“五妹!五妹!”……接蒙峰气急败坏的大声呼喊,可是没有一个人回答!“咦,怎么回事?我这么大的声音即使在羊肠小道都应该听得到了,他们平时这么近应该会答应啊!”接蒙峰在心里纳闷。“小坏蛋……”接蒙峰一声大喊,声音在山谷里回荡,但是,无人应答!“这……”接蒙峰有种不好的预感,联想到昨晚的混乱,今早的这种事使他感到不安!全村一百二十人,除了自己,一个人都不见了!使劲摇了摇头,揉了揉眼,又使劲搓了搓脸,接蒙峰确定自己没有做梦!跑去各家各户推开门查看,却惊讶的发现每家每户都空无一物!家畜,家禽,锅碗瓢盆,甚至一些挂在墙上的画报也没有了!
有事发生了!虽然接蒙峰还小,见识也分浅陋,但看到这一切还是做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但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为什么我没事?有谁又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将整个村庄都清除了?秋天的早晨,温凉的朝阳中,鸣蝉依旧在知了知了的叫着,山上冒着丝丝水汽,但这安静祥和的早晨中一个并不算大的身影在小村庄每家每户的寻找,寻找人的踪迹,他面带焦急和恐慌,耐心而又不安的推开每家每户的门叫着屋主的名字,但每次又失望地出来到下一家继续呼喊。
慌了,慌了,完全慌了!真的慌了!接蒙峰一边哭喊着庄里人的名字,一边四处翻找留下的痕迹,除了混乱外,整个村庄什么都没有!大伯家,空的!三爷爷家,空的!五妹家,空的!……一家又一家的翻查,全是空的!
无力倒在家门口,接蒙峰满脸灰尘,随着泪水汗水的冲刷而留下一道道肮脏的痕迹,光滑油量的脑袋上满是灰尘,随着汗水的不断冒出而又脏又黑,显得很没整理。“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爸爸,妈妈,三爷爷,五妹……”接蒙峰两眼无神喃喃自语。慌乱之后是绝望和害怕,孤独的害怕,加之早晨起来没吃早饭又忙忙碌碌的挨家挨户的跑,接蒙峰觉得无比的饿,无比的困倦。渐渐地,泪眼朦胧中,接蒙峰睡着了,就靠在自家门上!
初秋中午的烈日的高温将接蒙峰从梦中烤醒,酸软的全身让他闭上眼养了好一会儿才集起力气站起来,揉了揉发晕的额头,将手放在额前,接蒙峰虚起眼睛向羊肠小道看去,希望看到有人的影子。但是,这已成了一种奢望和幻想!梦中人们依旧在,现实四处空荡荡!静,静,静!鸦雀无声的静!令人恐惧的静!接蒙峰摇摇晃晃的走进屋子,屋里除了自己的房间有一张床,一袋黄米外,其他房间也是空无一物。从床下拿出自己珍藏的新水桶在井台上打了一桶水,接蒙峰洗了洗脸和手,又把藏在屋后洞里的瓦罐拿出来做饭。幸好,灶底下还有柴火!虽然很无力,但接蒙峰还是坚持把饭做好弄出来吃。不经意间,接蒙峰在灶前发现了一个东西——一张树皮!一张很特别很完整的树皮!树皮上歪歪扭扭地划着几个像小虫的样子的痕迹。如果在以前,接蒙峰绝对不会在意,但是,今天不同!接蒙峰忙手忙脚的将树皮放在胸口处。无论如何,这张树皮再怎么普通,至少,它是家里父母留下的唯一的一件东西了。对接蒙峰来说,它就是一件宝——尽管实际上只是一块树皮而已!
菱岛,八旗城监狱。一根根似人的大腿般粗细的钢棒围成的监牢里,上百人拥挤在一块哭泣。他们很无助,很害怕,很彷徨!因为这间牢房的名字叫做死牢!凡进死牢者,必罪大恶极,非死不可!这间死牢中,关押的正是接家庄除接蒙峰外的所有人,整整一百一十九人!他们昨晚无缘无故被旗军从梦中抓起来,关入这阴森恐怖潮湿脏乱的地方。家里的所有东西被没收连从雇主家里带回来的东西都被收走!一个个接家庄人面带惶恐,疑惑,和睡意。都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好好的一个良民会被抓,会进死牢,因为官府根本不给他们一点辩解和询问的机会!所有的狱卒满心不喜,因为他们半夜睡觉被人吵醒,美好的梦境被这群罪犯的到来而打断了!因此,失眠的狱卒们在犯人进来的第一时刻就开始了刑罚,因为,这群人注定将是一群死人,打打他们出气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为什么?我也没犯事!”“啊,东家的布料和针线被收走了啊,怎么办?”“孩子们怎么也会被抓啊?他们是无辜的!”……接家庄人虽然被打,但依然保持着淳朴和天真。“哼,一群蠢蛋!都要死了还这么多话!如果我是你们,我一定会抓紧时间睡觉!妈的,半夜进来,困也困死了!”一名狱卒打着呵欠教训道。“苍天无眼啊,想我接氏世世代代安坐良民,不想有一天竟然会祸从天降,半夜被抓,一朝入死啊!可怜我接家,从此灭族!”满脸皱纹的老村长痛哭流涕道。“但愿不会这样!”一对中年夫妇,头上包着布帕,静静的靠坐在监狱的墙边,一脸安详的中年男子轻轻说道。
八旗城,旗主府。今天的八旗旗主奈雄特别高兴,因为菱岛的统治者、菱岛最强者岛主肖熊昨晚来到了八旗城,饼对他的业绩大奖赏,说他是八大旗主中最能干的一个,要收他为心腹,从此免除八旗城上交的税收,以资鼓励。被快乐冲昏了头脑的奈雄自然要表示一下自己的忠心,马上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几件宝贝贡给肖熊,让肖熊高兴不已。自己似乎看到了未来自己站在高位其他七大旗主对自己卑躬屈膝的情景,光是想想,奈雄就暗乐不止!随后,岛主又让他帮他办一件小事,就是将城外的一个附属村庄接家庄灭掉!奈雄问都不问原因当场派人去将接接家庄人连夜抓来,送入死牢,明日当众斩首!自然,岛主大人又狠狠地夸奖了他一番。
天明,一路路的旗兵进入死牢将接家庄人抓起来送入囚车游街示众。当上百人在哭声中走向死亡时。安详的中年男子喃喃自语:“峰儿,好好活着!爸爸就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