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他又用着戏腔唱起了：“但凡少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恨不知所踪，而纠结流离……忙处抛人闲处祝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玉茗堂前朝复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他每一句都唱得极为认真，令对面的人感到诧异。
“风师弟也会唱戏吗？”至虚还性从未听风筝唱过，以往只觉得风筝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可是唱戏非看书便能懂的，风筝必然是认真学过的。
“唱戏又如何？我还会皮影戏呢！”他直接从戒指中拿出一套工具，摆出了一些皮影，又搭起了台子，唱起了独角戏。
皮影中唱的是他自己，从他离开小仙村一路走来的故事。
不过这段故事里，他删除了易尘生、古遗音、凤笙休等人，前前后后都只有他自己。
这长篇故事，被他压缩到了半天讲完，许多人连声叫好。
再看那船舫中央的戏台，已经无人关注了。
等到风筝谢幕的时候，至虚还性颇有感触。
“风师弟，由来都只有一个人吗？”别人以为这是某个修士的故事，只有至虚还性看出来了，这是讲的风筝自己。
听到他这般问，风筝没有半点犹豫，直接点头。
而至虚还性并没有再说什么，和他一起吃。
这个时候，旁人开始喧闹，让风筝再唱一段，众人声音很大，由不得他们忽视。
风筝想了想，摇摇头：“人家主办方的皮影戏也不错，大伙可别让人失业啊！”
他朝着船舫中央指了指，众人却不买账，依旧要风筝来一段。
本来拗不过这些人，风筝已经准备再唱一段普通的故事。
“黄鹤断矶头，故人曾到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这个时候，那船舫中央处，皮影师口中却唱起了一段无人听过的故事。
风筝和许多船客安静了起来，默默看着帷幕中灯影飘移。
这戏台上唱的故事，即便风筝也是第一次听到。
故事中，主角是一个女孩，名唤落桑。
落桑，出生于落魄名门，虽家中凄苦，却生来无忧无虑，做事放任自在。
有一日，落桑救了一名卖花少年，两人相识为友。
故事中有一个神宗，卖花少年想要入门，被拒绝，反而招来祸事。
落桑生性顽劣，却又有生得一副好容貌，惹来无数人的觊觎。
你卖花少年为了保护落桑，与神宗弟子交恶，险些被抓。
落桑找到她的神宗某位朋友帮忙，将那少年护送离开，不知所踪。
一日，天降浩劫，一个魔头降世。
这魔头有着灭世之能，但是那些反抗他的人却躲在暗处，搜寻不到。
为了将这些人找出来，他操控了许多宗门成为他的眼线。
落桑家族的本家很有钱，出资供应魔道宗门与魔头抗衡，那魔头命神宗清理门户。
但神宗执行之人乃是落桑之友，向来心善，放过了许多的年轻人，其中也有落桑。
从那以后，这位女子再无踪迹，成了谜团。
有人曾经在寻幽古境的战场中见过她，那卖花少年命人去寻，而追寻之人也不曾回来。
多年以后，魔劫终了，故事中的神宗弟子，还有落桑和卖花少年，都成了一方巨擘，但三人再不曾见过面。
这故事有许多破绽，风筝估计是编的，但也有可能是根据真实故事篡改的，听得人不愿意怀疑其真实可信度。
那皮影师唱完，一片叫好，也没人问那是什么故事。
风筝鼓起了掌，他甚至想去见见这位皮影师，想把这个故事学走。
“管鲍之和，穷达不移；范张之谊，生死不弃。这故事之中，这般深厚友谊确实令人羡慕，可惜少女少年分隔两地，互不知晓，着实遗憾。”至虚还性感叹一句，又笑道：“风师弟也该多交点朋友，莫要老无所恋。”
“师兄少说话，多喝茶。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已。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他问对方要不要喝酒，得来一个白眼。
听闻他此言，这位悟真门师兄脸一红，喝得咳嗽起来，没再多说。
皮影戏结束后，便无好看的节目，师兄心念一动，问道：“师弟你之前说的朋友，是什么人？”
然而无论他怎么问，风筝都不准备回答。
“风师弟，我此生活了这么多年，能称得上朋友的唯有一人，却已烟消云散。不如你我结为兄弟，死生不弃。”他倒了杯茶，和风筝两人握住。
这人态度突然这么热情，让风筝很不适应。
这家伙经常跟着神原慧生修行，本应该的淡如水的心，现在变得反而不一样了。
“结拜，现在什么世道？连你都会想要结拜？”风筝实在不好意思跟这家伙结拜，等灭了悟真门，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他可不想和这里的人有什么关系。
“只是过往未曾有个如你一般的人罢了！”他询问风筝的意见。
而风筝嘴角微微一笑：“结拜可是要喝酒的，你敢喝吗？”
“这……”还真不敢。
对方放弃了，两人继续喝茶吃菜。
等水足饭饱之后，他看了看风筝，又想起了风筝在禅房中颓废的脸。
“风筝，与你而言，我算朋友吗？”
“当然算，我在悟真门，可全靠你照料了。”风筝点头。
“真好，与我而言，也就唯有你了。”至虚还性站了起来，让人拿来一壶酒。
这要求风筝是第一次见，不明白这家伙想干什么，难道真想破戒？
随后，那壶酒拿上来了，至虚还性给两个杯子满满倒上。
他说，这是他第一次喝酒，让风筝不要说出去。
风筝怎么可能说出去，他们可是同醉（罪）啊！
等师兄拿着酒杯，开始犹豫了一下，然后让风筝注意，他要是倒下了就将他抬回去。
这家伙果然是第一次喝酒，直接一饮而尽。
风筝问他，他说喝快点不容易醉，将风筝笑疼了。
没过多久，这家伙就醉醺醺地给风筝讲故事，什么事都讲。
“风筝，从今以后，你我就是此生最重要的朋友。看到我这惩戒禅棍了吗？以后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就叫我的名字。欺负你的人，就算他一路逃到云间海去，我也要他此生上不来岸。”
“你我喝了这杯酒，这辈子就永不背叛。以后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你与我不分彼此，将来一同突破缘知境，再一同飞升上界，管他什么妖魔鬼怪，都拆不开我们。”
这至虚还性果然的醉了，喝得差点倒在地上。
风筝叹了口气，拿出曲水杯，给他倒了修心水。
这修心水本来是静心之水，也是破除心障，看穿幻影的神水，令人意识清醒，不困不乱。
至虚还性喝了一杯之后，好了很多。
虽然清醒了一下，但他明显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状态极佳。
见到对方真心待自己，风筝有些过意不去。
他要对付悟真门，不可能因他一人心软。
不如将鬼阵的事情告诉他，探探他的口风，看看能不能策反此人。
想到此，风筝按住对方的杯子：“师兄，还记得你之前给我说，悟真门的那个好消息吗？”
至虚还性点点头：“悟真门阵法就快修复了，将来长老们便不用那么胆战心惊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能够对付悟真门的本就不多，即使阵法坏了，也不代表一点威力没有。
“是啊！这悟真门大阵总算要，修复了，就是可惜了那些冤魂。”风筝不经意间说了一句，然后喝起了闷酒。
他的语气有些不满，表情也变得冷了起来。
明明高高兴兴地喝酒，对方忽然变了脸，令至虚还性感到奇怪。
“师弟，你刚才是什么意思？什么冤魂？”这个师兄不懂什么阵法，看不出什么鬼阵星辰阵。
但是见到风筝表情不自然，应该是知道些什么。
风筝想了想，面露纠结，随后终于开口了：“师兄，今日我可告诉你了，为了悟真门，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好的，你说。”对方洗耳恭听。
风筝告诉他，自己曾在禅院中听到了长老们的计划，说是收集了多少魂魄。
他为了让至虚还性相信，还特意说了一些无法查证的，不知来历，又确实存在的信息。
“我也是一个阵师，悟真门的阵法也见过这么多年了，一开始是什么阵法，现在是什么阵法，改得越来越像鬼阵了，也不知要残害多少英灵。”
他叹了口气，继续：“我相信悟真门人不会残害无辜，这些怨灵应该来自于那些战场。只是这么多死者，倒是希望他们早点入轮回。”
说到这里，他伤心起来。
至虚还性看着他这般模样不似作假，一时沉默起来。
“悟真门，要布置鬼阵？”师兄摇了摇头，他从未想过这种问题。
“你说你懂阵法，师弟可是看清楚了？这种事情不可乱说。”他紧紧捏着杯子，将酒一饮而尽。
风筝点了点头：“我以心魔发誓，悟真门的，绝对是鬼阵。”
负琴青年信誓坦坦，一副认真模样，让至虚还性泄了气。
“怎么会？怎么会，我要回去问个清楚。”至虚还性站了起来，却被风筝拦住。
“师兄，万不可提我的名字啊！”风筝估计对方问了，也不会被灭口，可是自己恐怕有些麻烦。
悟真门现在不喜欢三人组的很多，风筝要是落下硬性把柄，可是很危险的。
“师弟。”见到眼前的青年，至虚还性理智还在。
他现在回去，问了又如何。
以前至虚还性偷偷看过那些阵法，也问过师父，现在回忆起来，果然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他心中依旧有了底。
最终，师兄坐了回去，开始继续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