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朕旨意,着宗人府将大皇子缉拿回京,不得有误!”裴宗气若游丝,轻微呢喃。
“是,陛下,奴才速速去办,您老好好将息,保重龙体。”鲜于彦领旨而去。
整个九鹤园内苑,除了几个苏拉小内侍,就是御医水谷老者,侍立龙榻一侧。
“水谷先生……水谷先生……”裴宗闭目安神片刻后,轻声唤道。
“在下在此,陛下有何旨意?”水谷老者躬身问道。
“朕的身体,还能支撑几日?”裴宗艰难的问道。
方才在救治他的时候,水谷老者有把过他的脉,情况不容乐观,即便是自己的九转还阳丹,也无济于事,毕竟是耗尽了油的枯灯。
随即,他婉转说道:“陛下,您放心调养,至少可以再活一年的光阴。”
“呵呵……”裴宗轻笑,“我都这副鬼样子了,怎能活一年?水谷先生,劳烦您一件事,帮朕拟写传位诏书。”
“啊?这……这件事,应该由当今丞相来做,在下只是一介布衣郎中而已。”水谷先生有些讶异。
“丞相有私心,朕无法全然信任,而你是朝局之外的人,没有私心,朕最是信你不过。”
“在下遵旨。”水谷老者无奈接此旨意。
随即,他取来笔墨,席地伏案,准备拟旨。
“朕深知天命不久,特着水谷先生拟写传位诏书,三皇子怀安王裴天朗,忠君爱国,仁义爱民,政绩斐然,不骄不躁,虽是庶出,但是性情最为稳健有为,可勘大业!故朕思虑良久,在这六国环伺之下的特殊处境之中,唯他最能引领瑀华稳步的向前迈进,并一直屹立不倒。故擢三皇子怀安王裴天朗为瑀华国第三任储君,自朕殒天之时,继承瑀华正统之位。钦此!”
裴宗一面叙述,水谷老者在一旁一面拟写。
待裴宗语止,笔墨停歇,水谷老者将拟旨拿到裴宗的近前,供其阅览。
“不用看了,朕放心于你。”裴宗挥挥手,拒绝了最后的校验。
又过了一刻钟,内侍总管鲜于彦回到了九鹤园之中。回禀差事后,方知皇帝已经让水谷先生拟写好了传位诏书。
“鲜于?”裴宗轻声唤道。
“奴才在。”鲜于彦躬身应道。
“将拟写好的旨意,一字不落的誊写至绢布之上,并将绢布放在朕预先选好的地方,待日后取出来用。”裴宗一字一句缓道。
“奴才遵命。”鲜于彦诺道。
倏忽间,裴宗便晕厥了过去,水谷老者催步上前,又为其体内注入真气,供养其生命运转。
接下来的几日,水谷老者早晚各一次,为裴宗注入新的真气。五日后,裴宗的精神略微好转,但只能半躺于龙榻之上,无法下地行动。
“如今棘乐王拘禁在何处?”裴宗向榻下一旁的丞相问道。
“启禀陛下,棘乐王今已押解至宗人府,等待陛下的旨意,便可进行依律审查。”丞相恭谨道。
“着宗人府即日开始受理棘乐王洗劫闾县官衙一事,还有,此事不可对外张扬!”裴宗满面冷峻的吩咐道。
“臣领旨。”
丞相宇文卓本来与棘乐王不对付,在棘乐王被押解至京都之前,他和二皇子早已合谋,在宗人府秘密安排了自己的人,替换掉了棘乐王党派的人,就连宗人府的宗人令太史弘都被他们威逼利诱至他们的麾下阵营。
棘乐王原本在来时的路上,希冀于陛下看在往日对他的恩宠上,能够对他进行单独的审理,怎知全权交由宗人府来处理此事。当棘乐王府的师爷芒五苔二,来宗人府的监押房秘密探望他时,他方知晓宗人府原本隶属于他麾下的人全部被二皇子的人所替换。
“哼!这是要墙倒众人推吗?!”裴天晟双手握拳,目光深邃,阴狠狠道来。
“本王不能束手就擒,如此被动的等待下去,否则很难再走出这宗人府。告诉他们,提前采取果断的行动!”
“晚了,殿下,我们私募的敢死军,已经被怀安府的人于前几日打散一半了,余下的半数逃遁至京都外围,尚未取得有效的联络。”芒五苔二一副满面颓丧的神情,哽咽道来。
“什么?!”裴天晟不敢相信所听到的话语,双目微瞪良久,才接受这个现实,随即,只见他颓然的瘫坐在身后破旧的官帽椅上,失神道:“完了,这下全完了,芒五师爷本王待你如何?”
芒五苔二闻此话语,心知殿下欲要交代后事,遂而忍不住泪眼朦胧,低声幽咽道:“回禀殿下,您待我恩重如山,在下虽百死也无法报答殿下对我的万分之一的恩情。不过殿下,事情毕竟没有走到最后,并不代表殿下将来就没有机会再……”
芒五苔二不忍心望到棘乐王一副大难将至,颓废无措的神态,欲要宽慰他一番,无奈当即被对方拦下,“你不用说了,本王明白当下的处境,恐怕今后很难再走出这小小的宗人府了。芒五师爷,既然你说本王待你不薄,那你回到府中后,务必找一个隐秘的地方把王妃和世子们安置起来。还有,被打散的敢死军就不要再联络了,如今我们是斗不过他们的。”
“殿下,你莫要万念俱灰,没有敢死军,我们不还有步军统领衙门的人可以用吗?”芒五苔二焦急万分道。
“哼哼……”裴天晟迟疑片刻,冷笑数声,“也许之前我还能调遣动他们,如今本王身在囹圄之中,尚且自身难保,如何调遣他们。人啊往往都很势力,尤其我们身处庙堂之上。你速速回府吧,把府中的后事提前安排好,我相信,父皇也不会过多难为你们的。”
“殿下……您保重,在下会尽力里里外外斡旋此事,打点关系,让殿下早日走出宗人府。”芒五苔二热泪横流,悲悲戚戚道来。
裴天晟挥挥手,示意对方离开。
芒五苔二离开后,裴天晟兀自仰天长叹,心间的抑郁苦闷,久挥不去。
……
端木府邸。
“汉卿,京都又来加急信函了。”端木华安未至诸葛汉卿的厢房,人声已然先至。
待诸葛汉卿闻声从书法笔贴上抬首时,端木华安又已然催步紧赶,将加急信函放置于他的案几上。
“义父,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交予他们来做好了,您不必亲自来,您最近膝盖不是有些酸痛吗?”诸葛汉卿微微一笑,关切道来。
“哎……无妨,这点伤痛不算啥,都是老毛病了,常年海上打鱼落下的病根。再者,这些京都而来的加急信函都十分隐秘重要,完全交给他们来做,义父并不完全放心。”端木华安将旱烟取出,猛抽了一口,嘻嘻道来,“快打开看看吧,看一看最近京都的近况,义父也想知晓。”
“嗯,好。”诸葛汉卿应声后,打开信函,细细阅览。
俄顷,他便将信函推向端木华安的方向,示意其可以浏览。
“没想到濮阳顾笙和巫马鹤他们,行动这么干脆利落,不与你商议一番,直接端掉了棘乐王府的敢死军。”端木华安啧啧称奇道。
“只可惜让他们跑了一半,没有尽数拿下他们。”
“其实,这已经很好了,毕竟我们之前清剿过一次棘乐王府的敢死军,这一次他们怎么可能没有防范。即便是我在京都亲自坐镇,也未必能尽数清剿他们!”诸葛汉卿嘴角轻扬,淡然一笑道。
“汉卿,你说这一次,棘乐王是不是能彻底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了?”端木华安悠悠问道。
“倘若丞相和二皇子不参与其中,棘乐王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是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诸葛汉卿起身,轻轻挥舞白羽蒲扇,嘴角掠过一丝得意的笑意,“即便最后棘乐王被判定仅仅只是洗劫官衙,恐怕今后他都无法再触及储君之位了,毕竟南初特使团与他汇兵一处,这是不争的事实!这足以让陛下对他产生怀疑,甚至是忌惮之心。如今,我们唯一的对手,只有二皇子广戚王了。陛下病危,想必他也在跃跃欲试,准备对怀安王采取某种特殊行动。”
端木华安闻听此话,不由得陷入一阵苦索凝思之中。
“汉卿,如今事态走到了最后的关头,怀安王的身旁不能没有你的辅佐和襄助啊,义父和义母有丫鬟和仆从服侍着。不如……你明日就带上上官姑娘返回京都。”端木华安踌躇良久,语重心长道。
“义父……”诸葛汉卿欲要开口,当即便被对方伸手拦下。
“我知晓你想说些什么,但是,君恩胜过父子情,况且,瑀华百姓无不希望有一个明君能登上大位,能够带领他们饱餐衣体,在七国纷纭争霸之际,继续顽强的存活下去。而怀安王能不能顺利登基,离不开像你这种大才之人的匡扶。所以,义父命令你,明日一早便秘密启程,返回京都。”
“……那好吧,义父,汉卿听您吩咐。”诸葛汉卿躬身应道。
……
咚咚咚。
“知画,有人扣门,去看看是何人?”上官筠宁刚刚午憩醒来,忽地有人轻声叩门。
慕容知画被唤醒,拿起巾帕拭去了嘴角的口渍。
上官筠宁望到这一幕,忍俊不禁笑道:“呵呵呵……你看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午憩,还流起了口水?”
”嘻嘻嘻……让姑娘你见笑了,可能方才睡得太香的缘故,主要归功于姑娘调制的熏香真的有助于睡眠。”慕容知画起身,一面整理衣襟,一面灿笑道。
“好了,快快去开门吧,别让人家在门首久等了。”上官筠宁起身披衣,催促道。
“嗯嗯,姑娘我这就去。”慕容知画颔首后,向外间厢房走去。
朱红色的厢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轻挥白羽蒲扇,像遥立山巅的白鹤一般高洁清远。
“先生,是你啊。”慕容知画宝石般灿烂的眼睛,微眨数下,轻声问候道。
“嗯,你家姑娘呢?”诸葛汉卿问道。
“姑娘刚刚午憩完,正在梳妆呢。”慕容知画以轻细的声音,回答道。
“待会告诉你家姑娘,明日一早,我们便折返回京。”
“啊?我们这就要回京了吗?”慕容知画一时不敢相信耳中的声音,瞪大眼眸,求证道。
“是啊,这是义父和我临时所作的决定。”诸葛汉卿淡然一笑道。
“那好,我这就去告诉姑娘,现在就准备收拾东西,打点行李。”慕容知画脚步紧催,轻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