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幻族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洛尘靠坐在花园的摇椅中,看着东俏站在面前哼着小曲儿浇花,在游戏设计中,幻族是有着非比寻常的美,但是到了这里眼见之景确实迷幻,可是这些生活在这里的人,却一个比一个还像普通民众。没有华丽无比,没有流光溢彩,更没有纸醉金迷和荒淫无度,只有一个不闹不吵的地方,人们悠然自得,种点花草,享受片刻的宁静的好心情。
“不一样,我以为一切都是迷幻的,生活、游戏、就连休憩都是迷幻的……”
“那你的想象力还真有些丰富,”东俏将水壶放到地上,轻巧地走到洛尘身边拿起一个板栗膏边吃边坐下,自从她的心事解了之后,时常跟着舅舅到处游历,几乎是每一场热闹都没落下,“你说的那种生活,幻族人都过腻了。”
洛尘挑了挑眉毛,过没过腻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游戏设计的时候他们还是在这里下了不少的功夫,那些炫光溢彩的部分都是精心打造的,所有的副本情节也是走的迷幻主义风格,当时更新之后还是颇受好评的,若是那些设计这个项目的同事们直到幻族人本身一点也不喜欢这里那一定会从震惊到失望再到怀疑人生吧。
“你别不信,你若是到幻族边城里走一走,那些迷幻术法构建的地方里几乎挤着的都是道行浅或者像你这样的外乡人,而那些田园风十分朴素的地方里住这的才是幻族德高望重的尊辈。我们这些人啊,自小修炼术法汇聚灵气就是从一层又一层的幻境中走出来的,等到了学有所成或上了年岁,这些东西在眼前早就腻了厌了烦了,就像妘烁,他离开神明宫就喜欢往那些茶楼小馆子钻。”
洛尘点了点头,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这样,不仅仅是妘烁,其他人离开自己本族的时候都喜欢住在简朴的小院子里,那时候她只觉得是游戏设计的原因,毕竟这种路边的乡野宅院最好设计,而且像他们这种主要的NPC在剧情中也做了一些必须要低调,不引人注意的设计,如今脱离游戏设计来看,他们也确实有自己的想法。
“说到妘烁,他怎么跟我舅舅谈那么久,”东俏又换了个姿势朝着不远处被轻雾笼罩的江上亭阁,妘烁已经和东逸在那里面边对弈边谈事过了好几柱香的时间了,然后她侧过身,伸手拿起一旁盘子里的瓜子,继续边吃边等,“真不知道他是为了保护你,还是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总是将你搁置到一边。”
“也不是所有的事我都帮得上忙,这种时候不给他添麻烦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就是太听话了,这要换作是我,我才不任由他操控。”
“操控?”虽然很多事她都是听从妘烁的安排,但用操控这个词来形容,还是有点不合适。
“难道不是吗?他需要你去吸引棠洛的残灵,你就跟着去了;他需要你利用引灵舞超度,你也去跳了;他需要你来解我和舅舅的情感纠葛,便带着你来了;他需要你继承灵族的力量,便把你送去了灵域;他需要你躲一躲,长生海你说跳就跳了……这难道不是操控你的人生吗?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把这认定为爱情?”东俏嘟嘟囔囔地,虽然在一字一句地说妘烁和洛尘的故事,但是后面却开始越发没有底气,讲的都是她在人间为妃时候做的那些不由衷的事情,洛尘轻轻笑了笑,伸出手倒满了两杯清酿,与她碰杯一饮而尽。
爱情这东西啊,哪有那么多由衷不由衷。
“平时都是我舅舅去神明宫找你们,你知道为什么今天君上他会亲身来这里吗?”
洛尘摇了摇头,她只知道原本妘烁是没想带着她的,只不过是看她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太过抑郁,才临时做了这个决定。
“因为今天,是满月啊……”
话音未落,洛尘心里“咯噔”一声,她差点就忘了那些游戏设计的时间点,满月当空,魔族重现,白露露不再是水族的公主,而是这神域心的魔君,包括妘烁在内的整个神明宫都会经历一场浩劫。
“魔族重现,妘烁是逃不掉的。”东俏撇了撇嘴,看向那湖中央,东逸似乎站起身来,后退两步,十分规矩地朝着妘烁行大礼拜谒,那不是礼法的尊重,更像是一种悲壮的告别,“他估计自己也早有感觉,那份杀人的兴奋感已经快要遏制不住了。”
洛尘是那天才知道,东逸后来频繁地往凤栖殿里钻,与妘烁关起门窗谈密事,不过是通过幻境来吸附出妘烁体内蠢蠢欲动的杀戮情绪,他为了这五界异族斩杀了不少魑魅魍魉,手里也沾了不少或干净或不干净的鲜血,沐灵是与洛慎琰交过手的,自然也是清楚妘烁的状况,魔族重现,掌控整个神域,不仅仅要找个可以依附自己的的宿主,更要掌控这个世界最至高的权利。妘烁在收服那个女巫的时候,心底那压抑不住的兴奋让他更觉得恐怖,他甚至无法去看洛尘的那双清澈的眼睛,只想着快点到幻境,将他所有的顾虑都交托给东逸,包括那个心中惦念的丫头。
妘烁和东逸漫步从湖中央走出,而洛尘却朝着他们奔跑过去,伸出双臂直接扑进妘烁的怀里,本来妘烁还有些愣神,但很快他就读懂了怀里这丫头的情绪,她什么都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早些知道,也许明天他就不能再这样抱着她了,便低下头埋在她的脖颈里,双臂紧紧地抱住她。东逸站在旁边也有些忧伤,只有妘烁知道他刚才十分不争气地掉了眼泪,然后他默默地低下头双手作揖到额头,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没事的……”妘烁安慰着她,好似在安慰自己。
“嗯,都会没事的。”她是知道的,按照正常的逻辑,正义会战胜邪恶,阴霾也总会散去,可是这一刻,这一秒,她不愿意放开他的怀抱,只想自私地停止时间。
“走吧,东逸他们还等着我们吃酒呢。”
觥筹交错,鼓乐齐鸣,轻歌曼舞,酒香四溢,谁人带着假装的真挚微笑举杯尽饮,谁人又带着苦涩的眼神迷离地看着眼前的挚友,谁人又十分清醒地无法用酒精麻醉自己。洛尘只觉得那一夜的满月当空很美,也记得那一夜的妘烁捏碎了手中的青铜酒杯,血腥弥漫着酒香,她伸出手想要去抓住妘烁,可只攥住了一缕空气,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东俏带回了梦乡,而她也再也没见过妘烁。
而满月的那个夜晚,妘烁全身被疼痛蔓延,压制着体内蠢蠢欲动的魔气,从来没有那般落魄地回到了神明宫,进入到朝夕与尊老们早就为他准备好的阵法之中,一只手里还攥着一缕头发,那是他曾趁洛尘熟睡的时候,轻轻剪下一缕与自己的头发编织而成,他怕自己被魔气缠绕失了心智,若是真的到了那种程度,起码会对洛尘收手也是好的。
满月的那个夜晚,水族神宫里的那个女人也被疼痛蔓延,甚至更加恐怖地被黑气笼罩,整个人呈现一种奇怪的姿势爬到在地,有听闻响声的仙娥前来探望,却被眼前场景吓到大喊一声想要逃跑,结果更引起了白露露的注意,直接瞬移到她的身后,一口就咬在了仙娥的脖颈上,直接将其吸到干枯。白露露此时还有些自己的意识,她不愿被沐灵控制,成为不能自我的人,便撑着身体的奇怪变化跑到自己父君的寝殿之中,那里有一口清泉,里面乘着的是整个水族最纯洁的圣水,她趴在那井口的边缘,伸手将圣水扑倒自己的脸上努力地让自己保持清醒,圣水沾到自己的身上好似灭火一般暂时熄灭了她身上的魔气,可只克制了一时,不一会儿又会重新灼烧,疼得她半个身子探进去,大口大口地饮灌圣水,她扶着井边的双手一层一层地变化,一会儿青筋四起一会儿又扭曲变形,差点就整个人跌进井中。
好在身后有人抓住了她的衣衫,将白露露整个人从井内拖拽出来,她整个人全身湿透,眼底便是悲伤地看着他,“我不想……”
“露露,杀了我。”白少卿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胸膛,“就像你杀了泠澄那样,只要一瞬间,你就不会痛苦了。”
“不可能……”白露露用尽力气甩开他的手,眼泪遏制不住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杀了白少卿的这件她早就想了千遍万遍的事情,她做不到,她竟然做不到。
“你能为我哭,就已经值得了。”白少卿再次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没能帮你复活你皇兄,我很抱歉,但是若能让你活成自己,我死也值得。”
“白少卿……你混蛋……”
如果我们不是兄妹该有多好……那我就能光明正大的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