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樱从来没有这般坐立不安过,就算以前做原画师坐在办公室里被老板妈的狗血喷头的时候,也没有这般想要逃跑。白少卿笑里藏刀,努力恭维妘烁,费尽心思地想要借神明宫一点福泽来光耀水族,可妘烁却是块没有感情的冰石头,坐在正殿之上,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气氛太冷太尴尬,陈樱堆坐到一旁,朝夕却在一旁伸手扶住她的腰,强制她坐直一些,惹得她现在腰酸背痛腿又麻,简直是煎熬。
大概就这样过了三个时辰,或许是妘烁不愿意再听水族人的口若悬河,又或许是白少卿口干舌燥觉得却是没什么意思,两个人终于一拍即合,结束了这场尴尬的会面。
“白露露你等一下,我这里有些事要与你说。”
陈樱刚被朝夕慢悠慢悠地扶起身,妘烁便冷冷地在身后抬眼看向她。也是,明明她一大早就跑过来有事儿要找妘烁商议,结果刚见到他一面,就横空跳出个白少卿要来会面,惹得她差点就忘了正事。白少卿在一旁瞄了一眼自己的妹妹,虽然是个讨厌鬼,但起码姿色在五界异族还是看的过去的,能让神明宫君上多瞧两眼多说上几句话也是一幸事。于是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贴身凑到她的耳边,“你别忘了,你可是水族的人,凡事都要有个分寸。”
这不论什么时代什么世界总是会有爱叨叨的烦人的亲属,陈樱瞥了他一眼,“你刚才阿谀奉承的时候可没见有什么分寸。”
白少卿冷哼一声,擦着肩离开,撞得陈樱一时没站稳,还好朝夕抬手扶住了她,要不然就要闹出大笑话。见水族人都离去了,妘烁臭着一张脸将朝夕扶着她腰的手拍开,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到高殿之上。陈樱失去了支撑一个没站稳朝地面摔去,妘烁只轻轻抬手,她便摔在了柔软的坐垫上。
陈樱伸开腿揉了揉,小声地嘟嘟囔囔,“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什么德行,早就跟你翻脸了。”
“你今儿找我有什么事?”
“啊,发现了一个关于白露露的很重要的事,”她看了看一旁的朝夕,欲言又止,朝夕也很知趣地离开,默默关紧了正殿的门。
“关于她和朝夕的事吧?”
“嗯?你知道?”陈樱耐不住好奇的性子,赶忙往前凑了凑,“白露露陷入轮回,那现在这个白露露是谁,或者说,我是谁?”
“你是你,白露露是白露露。”
妘烁好似在说什么十分深奥的话,就如同“庄周梦蝶”一样富有哲理,他背着手走到陈樱面前,垂眸看了看她,又坐到了她的身边,
“朝夕命有一劫,星宿台说难渡,稍有不慎或会魂飞魄散,我便将他送去了无仙无术的地方并在转世轮回的过程中做了些手脚。可白露露不一样,她从灵山逃出之后深受邪器侵扰,激发了心魔,水族君主本是要将她囚禁幻渡心灵,可是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她竟然逃了出来,无奈之下,神明宫只好出面,将她沉入祭祀台陷入无休止的轮回,但我百密一疏,竟让她和朝夕碰了面。”
朝夕是白露露人生的指引者,所以陷入轮回的她一眼就认出了朝夕的身份。可她不懂什么是爱,只想好好地留在他身边,可朝夕身上被妘烁下了护身术法,一旦二人相处过近,就会生出排斥甚至反噬到对方,所以白露露的身体越来越弱,但她身负邪器,便在不经意间吸取了朝夕的阳寿,他虽然陪她虽然度过了完整的一世,但是白露露不甘心,便留在转世轮回中数百年,穷山涉水找寻每一世的朝夕,两个人互相排斥互相吸引互相折磨,直到妘烁亲自出手,才将朝夕带了回来。
“我插手了他的轮回,破了他的命格,没让他飞升为神还糟了反噬,所以这神明宫里的尊者们防你像防贼一样。”
陈樱点了点头,这她是知道的,因为她在神明宫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中了尊者们设的阵法的反噬,疼得她死去活来的。
“那白露露……”
妘烁起身朝深殿内部走去,陈樱赶忙跟了上去,正殿与深殿中央有一条又长又昏暗的走廊,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灯光,白色的飘纱缓缓飞动,陈樱小心翼翼地,终于在妘烁身后探出脑袋,瞧见了那供奉在寝殿的月彤镜。虽说上一次是在白露露的指引下来到这里偷月明珠,但是却没有这阴森恐怖的氛围,难道这是妘烁的特殊癖好?正想着,妘烁拉起她的手走了进去,陈樱却有些发懵,死死地盯着那十指交扣的双手,心里却莫名的小路乱撞。
她看着他握着她的手,坚定又有力,看着他将她拽到身边,然后,用另一只手轻轻在空中一划,瞬间她白皙的手上出现了一条深深的血痕,疼的她直接从幻想中清醒过来,正要反抗,妘烁却将她的手攥拳,伸向了月彤镜前的银盏之上,鲜血直流猛地点燃了整个烛盏,月彤镜也幻化出七彩的光芒,妘烁这才放下她的手,反手握住她的掌心,慢慢修复她的伤口。
陈樱正想唠叨一句,却瞧见面前的月彤镜幻化出红色光影,她回过头,好似穿过镜子到了另一边的世界。那件屋子好似一对新人夫妇的家,正堂之上的喜字炫耀着主人的喜悦,那桌上果蔬茶品旁还落着两银杯新酒。陈樱眨了眨眼睛,正想向前走,却被妘烁拽了回来,于此同时她听见内室传来幽幽曲调,熟悉的很,她想了很久才忆起在白露露的幻境中听见过这支曲子。妘烁带着她走到内室之外,隔着轻纱门帘,她终于瞧见了吟唱妙音的女子,她一袭嫁衣坐在地上,头上散乱还挂着珠宝金钗,一杯一杯地续着酒,眼角通红似乎流干了泪。
那是白露露,即使疯癫又糟乱的模样,也掩盖不住她的美貌,有人推开了身后的房门,正走进来一翩翩少年,瞧见她坐在地上连忙上前要将她扶起来。白露露妖媚一笑,瞧清面前之人,便伸手揽上了他的脖子,顺势倒在地上,又轻轻贴上了那少年的唇,紧接着陈樱眼睁睁地瞧见那少年变成一架躯骨,惊得她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妘烁轻叹一口气,伸手蒙住了了她的双眼,再松开,她已经回到了现实,而镜子的白露露却抱着那架躯骨仰天大哭。
“这……这是……”
“她把自己困在里面了,那是她为自己编织的梦,可她怨念太深,总是做不了一个完美的梦。”妘烁伸出将月彤镜熄灭,“而现在的白露露,是她父君用当初幻渡之时留存的微弱元神捏造的人,虽可以假乱真,但防不住你这种小丫头附身。”
“那她什么时候才能从轮回梦境中走出来?”
“等朝夕彻底忘了她。”
“朝夕?”
“有些事不能插手,可有些事,我似乎插手太多了。”妘烁走出内寝,走到长廊的尽头,望着泛着粉色的天空,“朝夕上报在华城遇见你的时候我整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还好那时候他把你当成敌人,也还好你占据了白露露的主要意识。”
“所以在我与朝夕坦言白露露与他的情感时,你才会那么慌张?”
妘烁侧头看了她一眼,一脸的纯真和质朴,和刚刚镜子里的那张妖邪的模样截相反,他轻轻地笑了笑,不知道是被逗笑还是自嘲,他也分不清那时候的慌张是为了朝夕还是为了自己。
“那白露露在那个无仙无术的地方不会有什么威胁吗?”
“不会,不过是一只孤魂野鬼罢了,深陷在自己的梦里,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妘烁说的云淡风轻,陈樱却心底一沉,若是没有这些异族的纷扰,白露露和朝夕两个人也会正常相遇,并互生情愫,虽然游戏剧本里也没有给他们俩一个好的结局,但是起码他们爱的大方,也恨得大方。不像现在,一个是忘记所有的人,一个是深陷回忆的鬼。
陈樱一个人走在回昭华殿的路上,久久不能平复自己的内心,那些白露露和朝夕相爱相杀的每一世,都被邪器记录下来,那现在幻境中的白露露呢?她是否也已经看到了或者回忆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将她编织进幻境?
正想着,抬头看见了等候许久的白少卿,他嘴角带着一抹不怀好的微笑,向自家妹妹伸出了手,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身体的自然排斥,陈樱下意识地就躲开了他,可他似乎早就料想到了这一步,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你已然是父君的一枚弃子,还在这神明宫挣扎什么?”
是了,白露露决心来这神明宫完全是因为她父君许诺的一句谎言。
“可没了我,你和你母亲也别想继承水族的大统。”
正统血缘这东西总是稀少又珍贵。
陈樱看都没看他,径直走了过去,却没想到白少卿在背后重重地打了她一掌,打得她头晕目眩差点没站稳,好不容易清醒了一点,回过头却发现白露露昏迷在了他的怀里,陈樱赶忙低下头,自己竟然又穿回了游戏装备的那件衣服,手里甚至还握着自己氪金抽到的无痕剑,半透明地站在原地,看着朝夕从远处幻成荷芷急忙忙地赶来,却瞧不见她分毫。
“我……被他一掌给打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