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乐抬头望去，只见他站在满地狼藉中，衣袍带血。
她下意识迈步向前，却被皇帝的狞笑打断。
“沈昭临，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他突然从袖中掏出一物，“看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枚古朴的凤凰玉佩，边缘处有一道明显的裂痕。
沈昭临脸色微变：“母后的玉佩……”
“没错！朕知道你记性过人。”皇帝晃了晃手中的玉佩，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你仔细想想，当初的讣告只写了帝后遇刺和你的死讯，后来先帝驾崩，宫里可曾传过太后娘娘薨逝的消息？”
他猛然抬手指向宋长乐。
“你母亲还活着，就在朕手里。想见她？那就用她来换！”
宋长乐蓦然停住脚步，数十道灼热的目光齐刷刷射向她。
在这些视线中，沈昭临的眼神最为复杂难辨。
她分明看见他眼底闪过一抹挣扎。
他尚在人世的母亲，与自己这个新婚不久的妻子，孰轻孰重？
宋长乐不等沈昭临开口，已向前一步：“我换。”
“不行！”沈昭临毫不犹豫喝止。
宋长乐却已走到皇帝面前，平静道。
“太后娘娘在哪儿？”
皇帝眉梢微挑，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狠狠扣住她的手腕。
“冷宫，现在宫内四处大火，想要救人，可要趁早！”
他猛地将宋长乐拽向自己，一把匕首抵在她咽喉处。
宋长乐能感觉到身后皇帝的呼吸急促。
连带着刀刃在她颈间微微颤抖，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沈昭临声音低沉，“放了她，我保你全尸。”
皇帝不为所动，一脚踢开了龙案下的机关，地面轰然裂开一道暗门。
沈昭临身形如电，却还是慢了半步——一道银光自皇帝袖中疾射而出，逼得他侧身闪避。
眨眼间，皇帝已钳制着宋长乐退至密道边缘。
“都别动！放芷柔过来，”皇帝指尖发力，匕首陷进她肌肤，“否则朕立刻拧断她的脖子。”
宋长乐看见沈昭临停在原地，眸中似有业火焚天。
白无赦手中长剑还架在温芷柔颈间，刀刃已划出一道血痕。
“人质互换。”沈昭临开口，“用温芷柔，换长乐。”
皇帝眯起眼睛：“朕凭什么信你？”
沈昭临未答，只一记眼风扫去，白无赦的剑锋骤然偏转。
温芷柔喉间溢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你可以数三声。”沈昭临语气平静，“我放人，你也放人。”
皇帝咧开一个森然的笑：“好啊。”
“一。”
白无赦松开温芷柔的发髻。
“二。”
皇帝抵在宋长乐喉间的匕首微微松动。
“三！”
两道身影同时被推出。
宋长乐跌跌撞撞向前扑去，却在与温芷柔错身的刹那，被对方猛地攥住手腕！
“你……”她刚要挣扎，后腰骤然贴上冰冷的锐物。
温芷柔贴在她耳边轻笑，声音甜软。
“你可是我们的保命符呢，怎么可能轻易放走？”
电光石火间，温芷柔已拽着宋长乐退回皇帝身侧！
皇帝反应神速一把扣住宋长乐的肩膀，钻入密道。
“沈昭临，看来你的算盘打空了。”
温芷柔紧随其后，厚重的石门在沈昭临冲来的瞬间轰然关闭，将他的嘶吼隔绝在外。
密道幽深黑暗，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黑暗中，宋长乐被推搡着前行。
密道潮湿阴冷，墙壁上零星的火把投下摇曳的光影。
“陛下何必垂死挣扎？”宋长乐脚下一软，佯装跌倒，“您已经满盘皆输。”
“闭嘴！”皇帝一把揪住她的发髻，刀刃在颈间压出深痕，“朕还没输！只要出了密道，城外还有朕的私兵……”
“您真以为温家会帮您？那些侯爷造反的假证据，温家一早便知是假，依然上呈，为的就是逼您对侯爷下手，”宋长乐偏头露出讥诮的笑，“蚌鹤相争，渔翁得利，他早就在双方两败俱伤后取而代之了。”
身后温芷柔的短剑骤然刺入她腰侧半寸。
“找死！”
宋长乐闷哼一声，却笑得更艳。
“温芷柔，你这么紧张，是怕我揭穿你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龙种吗？毕竟温家要的从来不是从龙之功，而是改朝换代！”
密道内瞬间死寂，连火把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胡说八道！”温芷柔扑上来要了结宋长乐，却被皇帝铁钳般的手掌拦住。
宋长乐直视皇帝，继续道。
“让我猜猜，惠昭仪腹中胎儿应该是白大人的骨肉吧？”
“当真？”皇帝听到这个猜测，当即松了一口气。
白无赦从前办事伤到了要紧处，压根不可能人道。
然而余光瞥见温芷柔的表情时，皇帝的多疑心又起来了。
“芷柔？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温芷柔护着腹部，连连后退好几步。
“解释？”
她忽然凄然一笑，眼中水光潋滟却带着狠绝。
“陛下此刻的眼神，不早已定了臣妾的罪么？纵使今日搪塞过去，来日这怀疑的种子也会生根发芽......”
她猛地扯下鬓边唯一残留的凤钗掷于地上，珠翠迸溅的脆响在密道里格外刺耳。
“是！我温芷柔每次承欢都恶心得想吐！您坐拥三宫六院，凭什么偏要我独守空房？我与白无赦有染不正是您一手促成的吗？我备好熏香，温好美酒，您却说看见臣妾就会想起失子之痛，转身就去了旁人宫里……”
宋长乐突然发力，猛地撞向皇帝。
匕首划过她肩头，温热的血液喷溅在石壁上。
她拧身蹿入岔道，身后传来皇帝暴怒的咆哮，震得密道顶簌簌落灰。
迷宫般的甬道里，她的喘息与脚步声交织成逃亡的鼓点。
当一线天光刺入瞳孔时，宋长乐猝不及防跌入刺目的白昼。
断崖如天神挥剑斩出的伤口，云雾在深渊中翻涌。
想来那岔道通往的死路，必是密道建造时特意设下的陷阱，专为困住不谙此道的闯入者。
皇帝和温芷柔一前一后追来，将她困在悬崖边缘。
“跑啊！怎么不跑了？”
皇帝慢条斯理擦拭匕首，步步逼近，“朕正好也想看看，沈昭临会不会为你这个冒牌货跳崖殉情！”
宋长乐余光瞥见悬崖下方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她突然绽开明媚笑靥：“陛下可知，我为何主动跟你走？”
不等皇帝反应，她猛地扑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抱住皇帝。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亲手送你下地狱！”
温芷柔的尖叫惊起飞鸟无数。
宋长乐带着皇帝一同坠向悬崖。
风声呼啸中，她恍惚看见崖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昭临撕心裂肺的呼喊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长乐！”
口鼻灌入河水，黑暗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