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七点四十，韩美娟把车停在东郊仓库门前。
“到了，我等你。”
“不用了，你回去吧，后厨那不能没人管。”
“黄主管在呢，没事，我等你。”
“小韩你能不能别这样啊，这让我很不适应，也很别扭。”
“那好吧。你下车，我回去。”
老关下了车，眼看着韩美娟掉头开走，心里感觉踏实了不少。等他正要敲门的时候，小门却自己开了，只见于德利在门里笑呵呵地看着老关，那笑容让老关很不自在。
“你笑啥？”
“替你高兴呗。”
“你听到什么了？”
“没听到啥，但是看到了。开始不信，现在信了。”
“有时候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甭管是不是真的，反正我们只有羡慕的份儿赶紧进来吧，就等你了。”
“立志来了？”
“没呢，领导能这么早来嘛。先进屋喝茶，那个几个知道你今天来，正琢磨中午吃啥呢。甭查看，厨房干净着呢，放心吧。”
“今天怕是没时间做了，开完会我就得回去。”
“这么急呀。也是拿着人家的钱就得给人家干活，这咱们都理解，等你上班了再说。”
走进值班室，老关跟进跟那哥几个道歉，只说云海管得严，中午客人多。那哥几个虽然失望但也都理解，也都羡慕老关厨艺高超在哪都吃得开，不像他们一辈子只会干一样活，离开流水线就不知道干嘛了。正说着话，周立志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供应科的一位副科长，人家是给库管班的职工传达领导指示的。于是，东郊仓库劳动纪律整顿工作动员会正式开始。
因为是临时布置，文件还没来得及打印下发，所以周立志只好把领导说的话给大家重复了一遍。没文件的好处就是不用照本宣科，可以直接把领导的意思传达给大家，效率比照着文件念提高了不少，一场动员会只搞了二十分钟就结束了。周立志让于德利把会议记录拍成照片，连带会议视频一块发给了办公室，至此就算圆满完成了动员。
周立志拽着老关来到墙根儿下，他四处看看，随后抬手指指摄像头，直到那摄像头自己转向别处之后，周立志才对老关说：“领导也有领导的难处，你就知道不是针对你就完了。但是咱别在闹出照片那样的事了，本来你一个快退休的人做个兼职也没啥大不了的，领导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可这么一曝光就不好了。让领导很被动，有点出不来进不去的感觉，所以领导才出此下策嘛。理解一下，千万别当真啊。今早上钱哥还有办公室主任都给我打了电话，一是要我劝你忍一忍，二是问我这事是不是真的。他们哥俩说要是真的，那就赶紧把日子定了，然后凑份子喝喜酒。”
“凑什么分子喝什么喜酒，没那事啊，真没那事。那就是云海做的宣传活动，被客人误解了。”
“真不是老树开花？”
“真不是。晴晴都那么大了，我还找啥，要找不早就找了。”
“拉倒吧，晴晴小的时候你也没找的意思啊。原来咱们食堂那堂花，叫什么来的？”
“杨思思。”
“对对，你看你还记得她名字呢。那杨思思一门心思地想要做你媳妇，当晴晴的后妈。为了这人家天天替你接孩子，就这都打动不了你的心。”
“别扯了，她恨我还来不及呢。她就接过晴晴两次，每次还都被晴晴班主任给截住愣是不放人，非得要我亲自去接。这还不算，还害得我给晴晴班主任写了两回保证书。那班主任还当着不少家长面说我不关心自己的孩子安全，不管什么猫三狗四的人都弄来接孩子，弄得我都抬不起头来。你说她干的这叫什么事，帮忙有这么帮的吗？后来我就不搭理她了，再后来她就调别处去了。”
“我的哥，你就没想想杨思思为啥要调别处去，晴晴的班主任为啥总跟你发脾气。”
“我也纳闷呢，我又没得罪她俩。尽管杨思思帮倒忙让我很生气，可是我也没说她啥呀。至于晴晴的班主任，我就更不敢得罪了。到现在我都没琢磨明白，你说是咋回事？”
“杨思思就不说，人家现在过得挺好，也不怨恨你。至于晴晴的班主任，我记得那时候是刚离吧。你呢没事老给人家送肘子，人家对你能没想法嘛。”
“那不是为了感谢她照顾晴晴嘛。咋，又是我错啦？”
“哥，是不是嫂子走的时候连你那情商一起都给带走了呢？我都说这么清楚了，你咋还不明白呢。”
“我明白不了，我就没那心思。不扯这事了，我以后注意点，争取不给哥几个找麻烦这总行了吧。”
“行，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怎的，今天没空做好的吃的了？哥，这食堂外包吧，也不能说不好，可是我吃你做的饭都吃了十几年了，这突然吃不到，他馋啊。”
周立志的话一下子就戳到老关心中的柔软之处，他一拍周立志的肩膀说：“我现在就给你做，但是我就不陪你吃了啊兄弟，要不真来不及了。你也知道，坐公交去云海至少得两个点儿，那样的话就误了午餐了。”
“行，你做完就走，我开车送你去云海。”
“那成。德利，周科长不走了在这吃，赶紧叫个兄弟给我打下手。”
“好嘞！”
“那什么，那我也不走了，老关你多做点。”
刚布置完工作的那位供应科副科长恰好经过，一听老关要下厨立刻变了主意不走了。
老关这一忙活就一直忙到了快十点，一看都这个点了不免着急，手底下的速度顿时加快。
“德利，把那盘子拿来。那谁，把那洗好的菜端过来。”
盘子摆在手边最顺手的位置，那菜滴水不漏地倒进盘里。
“德利上菜。可以啊，这盘子递过来的时机、位置都合适，下次也这样啊。菜呢？”
洗好的菜送到手边，位置不高不低不远不近恰到好处，老关顺手接过刚要夸两句，却一眼看见了韩美娟。
“你咋又来了，你来了后厨咋办？”
“我来接你。快炒吧，炒完了咱们就走，今天客人多，预约你的人也多。”
“好。”
炒完最后一盘菜，老关解下围裙边洗手边对周立志等人说：“立志我走了啊，今天有点赶，口味上可能差点，下回我给你们做更好的。”
“这就很好了。刚才小嫂子说你那边客人多，那我们就不留你了，你快走吧。小嫂子你开车慢点啊，一定要保证安全。”
老关是着急要走，也没注意周立志是怎么称呼韩美娟的。韩美娟倒是听清了，她脸上一红，但也没什么扭捏，只是冲周立志笑了笑有点了点头。
东郊仓库门口，周立志帮老关关上了车门。
“哥、小嫂子，慢走啊。”
“你喊谁小嫂子呢？你。”
呜。
没等老关把话说完，韩美娟一脚油门，轿车唰地一下冲上公路眨眼之间跑远了。
周立志点点头说：“年轻就是猛啊，还得是我关哥。”
那位副科长问：“这就是照片上那位？”
“肯定啊，一看脸就是。”
“果然漂亮，老关这是财色兼收哇，羡慕！”
“你这不是羡慕，你这是嫉妒。嫉妒也没用，咱俩都没那个本事，吃饭去吧。”
“唉，这饭都不香了，有酒没？”
“嘘，别喊那么大声，劳动纪律整顿呢。”
周立志搂着副科长的肩膀回了院里。
回云海的路上，韩美娟一边开车一边听老关在那碎碎念。
“小韩你别往心里去啊，误会，全都是误会，都是那张照片闹的。立志和我是一起进单位，虽然心眼儿不少，但对我却是实打实的好。他肯定是信了别人胡说八道，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叫。还小嫂子，嫂子就是嫂子，小嫂子算怎么回事。”
韩美娟嗯了一声，双唇一抿嘴角微翘，像是要笑出来的样子。老关一见顿时愣了，就问她：“你没生气？”
“没有。”
“我就说嘛，小韩你这么大气的一个人，肯定也知道立志他不是有意的，要是换成小杜那肯定不行。”
一提小杜，韩美娟脸上刚冒头的笑模样立马没了。老关就是情商再低，此时也察觉出不对了。
“我不是故意的啊小韩，昨晚从你那回来就碰上小杜，她说。算了，她说什么我都没当真。我要说的意思是，我可真没看出来，她那脾气竟然那么爆。”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啊？你别问了，反正我没当真。”
“我当真，她说的每个字我都当真。她跟你说什么了，一个字不许改地告诉我。不然，哼！”
老关猛地一拍脑门，现在他才想起黄松涛对韩美娟性格的评价，韩美娟那脾气比杜静有过之无不及。
“小韩，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行吗？”
“客人们都等着呢，暂时放过你，等下了班再跟你算账！警告你，杜静是云海第一不好惹的人，你最好别招惹她。”
“那有没有第二不好招惹的人呢？”
“有，正给你开车呢。”
老关心说：“你整反了吧，你才应该是第一不好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