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不不不！
或许魏招娣说的不错，我现在的确已经有点神志不清。
……可如果事情真像我所理解的那样。
魏招娣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说……！
此时，袭击我未遂，正在我与魏招娣两人面前沉睡的那羊蹄怪物，正是谢云缃事先替我备下的成神祭品？
“怀玉，”魏招娣小心观察着我的神色，“怀玉，你怎么了？你的面色看起来很差，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的，我的身体无事，请原谅，或许我只是感到有些疲倦了，”我故作镇定的回复她，“魏招娣，你方才是再说，这羊蹄怪物是命运的成神祭品？”
“是这样的，”魏招娣叹息着答道，“而且，怀玉，事情远不止是如此。”
“我不知道你对神秘学具体有多少了解，但怀玉，这个世界上的的确确是存在着所谓神明的。”
“不同于人世间主流的说法，即使成为神明，寿命也只不过三百岁。怀玉，你知道，我的意思是，时逾三百年，神位将发生一次更迭。”
我下意识的愣住，虽说我此前就知晓魏招娣与玄门有些联系，却没想到她竟还知道这种事。
不过话说回来，难道神明的寿数即使是玄门中寻常的术士，竟也是知晓的吗？
我此前从来没有询问过魏招娣的底细，可如今看来，她的身份或许比我此前预想的位置还要更高些。
正如她此时身着的古制襦裙，水云纹的蜀锦，裙罗上又间坠着夜明萤石与咸水珍珠，衣袂翻飞时隐隐又藏着沉木香，显然是来时曾用香料熏制过。
我不知晓为何我与此人初见的时候，她的衣衫褴褛。但魏招娣如今这幅行头显然不是玄门的寻常术士能负担的。
而且，事到如今，我从未和魏招娣讲过自己的身份。是以她现在大抵是还认为我不过一个稍懂些玄门术法的寻常学生。
她本来不该与我说起这种事情的。
魏招娣显然没有意识到我正走神，她只是神色苦恼的看着面前那个羊蹄怪物，仍旧继续说。
“至于传闻中那位命运神，不知怎的，他竟然活到了柒佰岁。可按理来说，那位早在三百年以前就已经仙逝了才对，近日却有人在济德学院内又瞧见他。”
“……我原本只以为这不过是空穴来风的传闻，可如今见到这羊蹄怪物，我却又无法确定，但怀玉，你不知道，我此前从未听说过这种事。寻常神明大都只三百岁，他竟如此长寿，却也不晓得究竟是使了什么法子，实在是骇人听闻。”
如果说魏招娣此前同我提起神明的寿数一事，已经有所逾矩。那么她现在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与我谈论起从前那位命运神这举动，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在确定魏招娣的确对我的身份一无所觉之后，我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忍不住委婉的提醒她到：“魏招娣，按理来说，这种事情即使是对于玄门来说，也属于隐秘一类的情报。可是你就这样同我说了，真的不要紧吗？”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怀玉，你还不知晓自己如今究竟身处在何等危险的处境，”魏招娣闻言，只神情忧虑的注视着我，“如果想要让你在济德大学的灾难里全身而退，提供隐秘的情报一事，显然也无可避免。这情报会对你有所作用的。”
“怀玉，我晓得你是担忧我会因此遭难，但我只是想要让你活下去……”
魏招娣的话没能讲完，或许是因为受到了她此前所使用符咒的影响，在羊蹄怪物沉睡以后，他身上诡变的症状竟然也逐渐减轻。
而我只是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眼前人。
在暂时性革除了邪神污染以后，我面前，那个羊蹄怪物，男性，年龄大概介于三十到五十岁之间，而他衣着上，或许是因为事后曾多次受伤，如今已看不太出原本无尘服的模样了。
他身上悬挂的名牌标注有杨志远这样的名字。
我惊愕的，恐惧的，无法理解，不可置信的后退了小半步。
魏招娣这时正站在我面前，她小心的扶住我，原本想要递出的诊疗笔记也因此重新藏回了自己袖中。
“这正是我从诊疗书册里破译所得到的情报，”她的神色复杂，“怀玉，羊蹄怪物就是被邪神污染异化以后的杨志远，这也是他的腹部为何会藏着香料的缘故，因为杨志远是命运的成神祭品，因此，他的尸体即使在被邪神的影响异化以后，也仍然呈现出羊蹄的模样。”
我此时已然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在被魏招娣安抚以后，我只是感到自己的神智恍惚。
我止不住的摇头，即使我自己也不晓得这举动究竟是为何意，但我只是摇头，仍然摇头。
“怀玉……”她短促的叫了一声我的名字，但没有继续往下说。
在羊蹄怪物的污染被短暂革除以后，寝室里逐渐开始逸散香料的气味。
香茅，高良姜，辛夷，兰草，桂皮……
杨志远死去已经有五十年，但他腹中的香草，竟然不因此而干枯。
或许是因为他死时的怨恨深重，时至今日，杨志远的尸身仍然是新鲜的。
他甚至还在流血。
他面上血肉模糊，死后舌头又被人为所割去。
我原本还感到奇怪，我原本不明白杨志远作为寻常校医，为何会与别人平白结下这样大的仇恨。
杨志远的眼睛，因为沉睡的缘故，现在已经闭合上了，但我仍然能够想象他曾经用自己的眼睛怎样仇恨的注视着我。
室内是草木香草气。
我因此，无可避免的，深深地，深深地，深深地深深地深深的俯下身去。
仿佛正要把自己的脏器全部吐出。
魏招娣惊恐的搀扶住我，我耳侧，遥远的，传来她试图解释的声音。
“怀玉，杨志远作为命运的成神祭品死去已经有五十年，你且放心，你且放心，他现在已经无法再对你造成任何威胁了，怀玉，我会保护你，而你最后会远离在济德学院所遭遇的一切不幸。”
“怀玉，你不会死，你一定会活着，独自走到光辉灿烂的未来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