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会不幸惨死,恐怕正是因为出手救治了这名沦为邪物祭品却不自知的病者。
在面部遭受枪击以后,杨志远因为得到了及时有效的整治而暂且保住了自己的一条性命。
而我之所以能做出如此判断,是因为自己在他面部血肉淋漓的伤口处,又观察到了少量病人在经受过专业医疗处理的痕迹。
我不晓得他是通过何种渠道才获得这样的救治的。
虽然杨志远本身就是一位相当出色的医学博士,但他显然不可能在自己的面部遭受枪击以后,还能若无其事给自己进行手术。
我明白,杨志远作为一名医学博士,或许有着自己的人脉与手段,但我在前文就已经有所提及,我国是一个严格管控各类枪械武器的国家。而这一点,在五十年以前,尤是如此。
既然是枪伤,杨志远显然不可能在公众面前进行手术操作。正是因为如此,这位最终出手为杨志远医师进行诊疗的手术医生,必然拥有自己全套的大型医疗设备。
五十年以前,我国的医疗行业发展状况并不如何。即便杨志远面上受到的那处枪伤本身不致命,却极有可能在原本枪伤的基础上进一步引发伤口的撕裂与溃烂。
即便上述的情况侥幸没有发生,如果不在限定时间之内对自己的伤口进行有效处理,杨志远也必然会因为炎症而死。
而枪伤位于此人面部,这无疑也为本次手术在极大程度上增幅了风险与难度。
医术精湛,且不在意这处枪伤可能会为自己在后续行动中带来的麻烦,且拥有自己独立的手术医疗器械。
不说这件事情发生在五十年前,即便时至今日,有能力达到这三个要求的医生,国内也屈指可数。
而这位医生的身份,杨志远在自己的诊疗笔记里,却只字未提。
这件事情暂且不论。
或许是因为他在受难以后并未放弃对自己病人的诊治,或者是因为邪教信众本就对他穷追不舍。
总而言之,在短暂的几日休整过后,杨志远医师再一次遭受到邪教信众的追杀。
为了避难,他不得不暂时放弃自己在济德大学内的校医工作。可即便是身处于这样的情况之下,杨志远仍然没有放弃自己对病患的诊治,但因为自己不便出面,所有的诊疗手段只得借助邮件的形式继续进行。
但由于自己的面部曾遭受枪伤,即便伤情得到了及时救治,仍然不可避免的为杨志远医师的行动带来了相当程度上的困扰。
而在与邪教信众这场极为漫长的拉锯战中,杨志远医师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逐渐落入了下风。
祸不单行,在杨志远医师辗转逃命的这段时间里,即便他已经尽可能的时刻关照着自己病人的病情变化,但由于两人难以避免的交流阻碍,患者原本已出现好转迹象的病情,仍在原有病症上进一步产生了异变。
“此时此刻,那位不幸的病者已经对宗教产生了狂热的崇拜情绪,具体表现为病理性生理依赖,药物依赖,以及精神类管控药品的戒断反应……毫无疑问,只凭我如今这样浅陋的医术,那位病者已然无力回天。”
这段记录位于杨志远诊疗手串的最后数十页,落笔处字迹尖锐而阻滞,似乎笔者在书写这段文字时正遭受着极大的痛苦。
“我对此无可避免的感受到极大程度上的悲痛,难道事情真的一如那位曾出手救下我性命的医师所说,万事不由人做主,一心难与命争衡?”
“我原本不想骂人,正如我此前所说的那样,即便受到了那些走狗的袭击,我也无疑是一位人品端正,医德高尚的男子。但我痛恨这些该死的命运”
以下是数十行被笔者后来划死的文字,但从画线的空隙间仍依稀可以辨认,文字的内容似乎是大段不重复的济德脏话。
“命运,真该死,该死的命运,我真是想不明白,我很感谢那位医师救我,但为什么他就不能闭嘴?命运命运,他口里总是,总是!总是那些该死的命运。我恨命运!”
我原本不愿多想,但在这页记录里,命运两次出现的频率委实有些太过频繁。
剩下一处致命伤则落在杨志远的肩胛骨处,他的骨头几乎被完全打碎,仍然是枪伤,但似乎杨志远本人只对这处伤口进行了粗略的包扎处理。
而与这伤口对应的笔记则处于诊疗手册中最后难以辨认的那几页内容。
我由此断定,在受到这处枪伤的时候,杨志远已经离自己的死期不远。
除此以外,唯一使我感到费解的一点在于,事发之前,杨志远明明已经辞去了自己在济德大学里原本的校医工作,但他的尸体为何最后又出现在这里?
这显然不是我能在对方的尸体上找出的答案。因此,我如今只好抱希望于魏招娣后续,或许能解读出的那些信息。
除去这些,我在杨志远医师的无尘服里寻到一封信。
信封上写有收件人的具体名姓与地址。但或许是因为杨志远此前并没有料到自己会突然死去,因此还未来得及寄出。
我斟酌许久,又神色复杂的看过杨志远的尸身一眼。
对于寻常人类来说,五十年这样一个略显庞大的数字无疑是极其漫长的,但也并非不可逾越。
我猜想,或许这份信件的收信人至今仍存活于世。他或许需要这封信件,而这封信寄出的日期已经迟了整整五十年。
而且这份信件上落款的地址足够详细,我想,自己或许能凭借着对方的名字,将这封信件转交到对方手里。
我明白,自己的想法从某种角度来说有时的确太过理想化,毕竟是五十年,收信人在这时候说不定已经死去,或许搬离了自己原本的居住地,又或者因为行政规划的不断改变,至今已完全再找不到这个地址。
但是,我想。我看向杨志远面上的枪伤,又记起那份诊疗手册里对方的所作所为。
我明白自己此刻的行为愚蠢,且大概率将是无用功。
但是,我想,试试看吧,我对自己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