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城怒冲冲地回到办公室，一进门就把门摔上，骂了句：“什么东西!”
“哟，这是和谁发这么大脾气呀？”这声音把陈新城吓了一跳。他扭头一看，孙前程和肖长庆悠闲地坐在他的沙发上正喝着茶呢。
“你俩怎么来了？也不提前预约一下。”
孙前程算尽天机地问：“是不是去开董事会，人家没让进？”
“谁说的？我看哪个敢？”
肖长庆说：“要我猜啊，进是肯定进了，没有权了，是不是？”
“狗屁吧。”
孙前程咧着嘴：“长庆你这说法不对，这叫列席，从董事长，变成列席了。”
“什么列席不列席，老子还不想干了呢。”
孙前程很吃惊：“什么？你决定放弃了？你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打下的江山，拱手相让了？”
“这不叫拱手相让，这叫江山代有才人出，”陈新成说，“为了新城集团的长远发展，我让贤，让给小袁了。”
孙前程有点急了：“袁英时能干什么？他不就是把公司卖了，卖给先力呗。”
“别在我面前挑拨离间。”陈新城大手一挥，“我陈新城虽然对个人待遇不满，但还是顾大局识大体的。先力集团的收购方案我看了，条件还是很公道的。在目前，这也是新城集团的唯一出路。”
孙前程说：“你不是就甘心这么退出历史舞台了吧？你能干的事情还很多啊。不管怎么说，是你把电子管厂辛辛苦苦干成新城集团的。”“当然也是你带垮的。”肖长庆补充道。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陈新城瞪了一眼。
“长庆，”孙前程语重心长，“咱们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新城啊，不管怎么说，你是新城集团的精神代表吧？你做做公司的形象代言人总可以吧？老职工都信你，你负责做做职工的思想政治工作也可以吧？”
陈新城不说话了。
收购的事算是敲定了。一拨拨的老职工听说这个消息，纷纷到集团门口和集团的大牌子合影留念。
孙前程在一旁鼓励着大家：“集团被先力收购了，以后新城就不叫新城了，还不知道叫什么。赶快和集团留个影吧。你留的不是影，你留的是你的青春，你一生的奉献和牺牲。”
陈新城从里边西装革履地出来了。孙前程赶快招呼大家：“陈总出来了，大家和陈总合影啊。”
于是大家争先恐后地和陈新城打着招呼，上去拉他合影，陈新城很受用，来者不拒，一边笑容可掬地和大家合影，一边解答着大家的疑问。
“陈总，新城被先力收购了，以后还有新城吗？”
“谁说没有？收购方案我看了，所谓收购，就是先力给咱们集团注资，新城集团还是新城集团，还是独立经营，不过是找了个实力雄厚的新东家。”
“陈总，新城换了东家，咱们这样的老职工怎么办啊？”
“你们放心，所有的老职工都是集团的宝贵财富。集团不会让大家离岗的，大家一个都不能少。”
“陈总，我的医药费都好几年没报了。”
“啊？有这事？你拿来，我找袁英时给你报。”
“真的啊？陈总，还有我的。”
“还有我的。”
孙前程在一旁看着，高兴道：“热闹了。”
此时的袁英时正和那两个先力的代表商量着工作。
袁英时很恳切地说：“我知道，像我们这样的老厂，包袱都比较重。但这些老职工，毕竟为企业奉献了一辈子，我们的意见，该退休的退休，该离职的离职，但退休和离职待遇，一点也不能少。”
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敲敲门伸进头来：“袁总，您快出去看看吧，陈总鼓动着老职工在门口照相呢，还鼓动大家不要退休。”
袁英时大惊：“啊？”
陈新城被热情的老职工包围着，态度和蔼可亲，耐心周到，看起来很享受这种时刻。袁英时跑出来了，老职工一看到他就蜂拥了上去，“袁总，集团被先力收购了，以后我们怎么办呢？”“袁总，集团改换门庭，不管老职工可不行啊。”
袁英时笑容可掬，耐心地对大家说道：“老职工是集团的宝贵财富，集团不会不管的。大家先回去吧，不要影响生产秩序。”又回头对陈新城说：“回去！师父，别添乱，马上回去，咱们上去再说。”
陈新城刚要准备说教：“哎，英时，一个企业领导，应该敢面对群众……”话说到一半，袁英时不由分说便把他拉了回去。
孙前程在一旁看着，暗自高兴，这回看你还退不退。高兴了一会儿又跑到旁边打电话给肖长庆：“我告诉你，陈新城这回彻底退休了，他能带一笔钱来，咱们商量商量这事啊。”
肖长庆接到这通电话时正和儿子肖林、儿媳马玲坐在一起。“前程，我家里有事，现在没空，得空我给你打。”放下电话后，继续对肖林和马玲说：“你们看这事怎么样啊？”
马玲没说话，只是看了肖林一眼。肖林憋了一阵，然后为难地开口：“爸，小姑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她家买房的事……”
“你爷爷去世的时候你姑还小，跟着我这个没本事的哥哥，打小就受了不少苦。”肖长庆准备长篇大论。
“爸，我说话可能不好听，”马玲打断他，“您帮姑姑够多了。您拉扯大她，供她读书，帮她找工作，后来她下了岗，您又帮她做起了现在的小生意。再说了，她家现在那套房子，不也是您帮她买的吗？您还能做什么呀？现在我和肖林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咱们四代五口人挤在这么一个院子里，您还要帮她买房子……”
肖林抬手，示意马玲别说了。肖长庆接着解释：“你们虽然没有自己名下的房子，可咱们家这套房子将来就是你们的。你们要不放心，咱们现在就去过户，把房产证改成你们的名字也行。”
马玲顾不上肖林的阻拦：“爸，您这话说的，好像我和肖林回家来抢房子似的。这房子就是您的，将来您百年以后，这房子就是您的遗产，肖林是老大，更不能和肖建抢，兄弟俩都有份。我们将来还是要有自己的房子。”
“知道，知道，”肖长庆叹息道，“爸就是觉得，你奶奶一直念叨这事儿，咱们多少帮衬你姑姑几个。”
马玲：“这样吧，肖林，爸要孝顺，要当好大哥，咱们当小辈的也不能说什么。再说了，咱们也都工作多少年了，老依靠家里也不对是吧？爸要帮小姑买房子就帮，和咱们没关系。咱们就搬出去单过呗，暂时买不起房子，咱们租不就完了吗？”
肖长庆一听急了：“这是说哪去了？马玲，你奶奶就喜欢一大家人家欢欢喜喜挤在一起过，热闹，彼此有个事也好照应。再说伊伊还小，需要大人帮着你们照顾呀。”
马玲看起来态度坚决：“爸，伊伊一年年大了，作业也一年比一年重，总和奶奶住一间屋也不是事儿。我和肖林早就商量着想买自己的房子的，就看着奶奶的面子不好意思张嘴。爸，您帮小姑我们没意见，可这些年我们住在家里，也没少往家里交钱。”
“是，”肖长庆点头，“你们交的钱都给你们存着呢，爸一直想着不管怎么说，只要你奶奶在世，咱们就在一块过。等你奶奶走了，爸再帮你们买房子。你们放心，帮你姑姑的钱，不会动你们的。”
“那我们更不能说什么了，”马玲往后一靠，对肖林说，“爸该帮就帮呗，咱们先租房子搬出去？”
肖林为难地不说话。马玲见状生气了：“你说句话呀。”肖林勉强开口：“马玲，这事儿吧，你让爸和奶奶商量一下，别让奶奶伤心。”
“好啊，”马玲说，“那我上班去了，你们商量去，商量好了给我个信儿就行。我走了。”说着站起来，提着包把伊伊从房间里叫出来就走了。
肖长庆手足无措，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嘴里念叨着：“你看看这事闹的。”
而后扶额叹了几口气，说：“你姑姑这事，别说马玲，我也不大情愿，可是……”
肖林也站起身来：“爸，您别太为难，我再劝劝马玲，毕竟现在租一套房子价钱也不低，能将就的还是先将就。爸我先走了。”
袁英时把陈新城拉回办公室，师徒两人为刚才的事正理论着。
陈新城伸着脖子嚷嚷：“我怎么啦？我做什么啦？”
袁英时痛苦道：“师父啊师父，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做错什么了？你把话说清楚。”
“是谁给您的权力把老职工都叫来的？咱们和先力最后的合同还没签，您这样胡乱表态给集团带来多大的麻烦啊？”
陈新城：“怎么着？为了和先力合并，你要把老职工像你甩你师父一样当包袱甩了？要真是这样，这个收购不搞也罢。”
袁英时：“师父，我一直尊重您，我知道是您把我带出来又把我推上来的，可是您这样做我很不理解。这样吧师父，您彻底退休吧。”
“什么？”陈新城顿了一下。
“彻底退休，”袁英时坚决道，“您不要再到集团来上班了，以后养老中心就是您的工作地点。车还给您配着，小岳跟着您到养老中心去。师父，请配合我的工作吧。”
陈新城笑笑：“小袁，你可真长大了。”
袁英时轻叹一声：“我没办法。我通知人力资源部马上给您办手续。您的股权激励金值多少钱，我也让他们从优计算。师父，人总有退出历史舞台的那一天，这一天对您来说到了，接受吧。”
陈新城蹒跚着从楼里出来，小岳搬着一个纸箱子跟在其后。陈新城回过头，看着自己工作了几十年的大楼，脸上的神情失落又迷惘。
小岳把东西放车上，拉开车门说：“陈总，上车吧。”
孙前程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捎上我，捎上我。”
小岳：“孙叔，陈总回家呢，捎上您去哪？”
孙前程：“我也回家，顺道。”说着，不由分说钻进了车里。
陈新城靠在后座，孙前程坐到副驾上去了，反着身子热切切地和陈新城说话。
“这袁英时不就是条白眼狼吗？他还记得自己怎么起来的吗？你陈新城的儿子和他也差不了几岁。想当年，你本来可以推自己儿子上位的，可你不管大志，一心一意提拔他。现在好了，大志还是个社会闲杂人员，他袁英时成了大企业的老总……”
陈新城不爱听：“大志怎么叫社会闲杂人员了？你当大志是你？大志是有志气，不靠他老子吃饭，自己创业呢。”
“自己创业，自己创业”孙前程念叨着，“话又说回来，我不也自己创业吗？”
陈新城一瞪眼，孙前程赶快改了口：“总之，你没顾自己的儿子，培养了他，他反过来把你给撅出来了。这叫什么？这就叫没良心。哎，你的股权激励金他怎么给你算的呀？”
陈新城一听这个，马上紧紧地闭了嘴。
孙前程又转头去问小岳：“小岳知道不？你老板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怎么着也得算个几百万吧？”
小岳哼了一声：“几百万也不多。”
“啊？那有上千万？”
陈新城在旁提醒：“小岳别胡说。”
“新城啊，”孙前程语重心长，“上千万你放在家里干吗？你不怕遭贼惦记吗？投到养老中心来呗。”
陈新城立刻调转话题：“前程啊，这里快到你家了吧？不该下车了吗？小岳，停车，叫他下车。”
陈新城回到家时，妻子张桂荣正在打扫卫生。“哟，今天太阳这是打哪边出来了，还没到半夜就下班了？”
“小岳，东西放这儿，你走吧。明天一早来接我上班。”陈新城对着小岳吩咐道。
小岳没明白他的意思，问道：“陈总，您都退休了，就在家好好歇几天呗。一早上哪上班啊？”
“什么？退休了？”张桂荣一惊，“老天爷，这是要变天吗？”
“你什么意思啊？我就不能退休，我就不该歇歇？”陈新城说。
张桂荣很高兴：“该，该。小岳，在家里吃饭呗，一会儿就好了。”
“不吃了，阿姨，”小岳说，“以后陈总总在家待着，您老两口可有得打了。我先走了。”说着就一溜烟跑了。
“真退啦？”张桂荣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问，
“这还有假？”陈新城答道。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这话不对。离了工作就不能活的人，居然退休了。这是有根线短路了，还是搭错了？”
陈新城大模大样地往沙发上一坐，一副甩手掌柜的姿态：“什么都不是，就是干够了，想歇着了。大志呢？”
“真稀罕，一进家就找儿子。你爷俩整天和仇敌似的，王不见王，咋今天惦记上了？”
“哼，”陈新城说，“孙前程居然说大志是社会闲杂人员，叫我当场骂了他一顿。骂归骂，大志三十多的人了，一没成家二没立业，这不是丢我的人嘛。”
张桂荣继续拾掇：“我就知道找大志没好事。你倒说说看，你爷俩是不是前世的仇家，一辈子的账没算清，一路追杀着又来到了咱们家，怎么你闲着没事就想敲打你儿子呢？”
“我成天敲打他也没把他敲打成器。哼，不提他不来气。”陈新城说。
“哎，大志到底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知道上进了，他忙着呢。”
“忙什么？又忙着捣鼓他那艺术呢？”
张桂荣剜他一眼：“你这话说的，大志这是创业。”
“你说说他创业多少回了？他那也叫创业？他那不叫瞎折腾吗？大学不听我的劝，非得学什么导演系，毕业找到工作了吗？我想让他进集团帮我的忙，他干嘛去了？跑到南方混什么剧组，被人坑的饭钱都没了，灰溜溜的跑回来。后面又带着一群人跑到四川老林拍什么古村，再后来又跑到甘肃无人区拍什么骆驼。我的妈，十天半个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吓得我速效救心丸半夜都握在手里，生怕背过去。”
“你懂什么呀，孩子都有说了那是艺术创作。”
“什么艺术创作？那叫不着调。这么多年了，他赚过几块钱啊。我陈新城一辈子踏踏实实，怎么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这回不一样。”
“哪回你都这么说。”
“真不一样，”张桂荣坐到陈新城身边来，“他说他和那几个好朋友注册了一家公司，说了，这回一定会成功。”
“开公司？”陈新城更着急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他是开公司那块料吗？”
肖长庆一连几天为妹妹买房子的事茶饭不思，无奈之下，只好去求助二儿子肖建。
肖建正和女儿婷婷吃饭，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在照顾他们。门铃响了，肖建起身去开门，见是肖长庆，微微愣了一下：“爸，您怎么来了？”回头对女儿说，“婷婷，爷爷来了。”
“爷爷！”婷婷开心地跑上前。肖长庆也高兴地答应着，抱住婷婷在脸上亲了一下：“肖建，有点儿事儿。”
肖建转身对阿姨道：“吴姐，您照顾婷婷吃饭，一会儿送她去上学。”然后带着肖长庆去了书房。
“婷婷她妈妈呢？”肖长庆问。
“哦，出国学习去了。”肖建回答。
“啊？什么时候走的啊？”
“一个月了。”
“一个月了你都没告诉家里？”
肖建摇摇头，“我能应付得了，就不劳家里操心了。什么事？”
肖长庆不好张口的样子：“有件事，我实在没办法了。”
“说吧。”
肖长庆：“就是你小姑姑。这不你表弟准备结婚吗？买房子钱不够，你奶奶的意思，让咱们家帮帮她。要说起来，我不是没钱，可你哥和你嫂子还想买新房子。我要是这时候拿钱帮你姑姑，怕你嫂子多想。”
“噢……”肖建点点头，“也难怪嫂子多想，姑姑家生活也不算困难，自己的儿子结婚买房，再让咱们拿钱是说不过去。我哥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还住在那个院里，要我我早就搬出来了。”
“你可别这么说，”肖长庆道，“当初你要离开家，你奶奶哭了好几回，你哥他懂事。”
肖建一笑不说话了。
“肖建你看看……”
“多少？”
“无多无少，咱们就是做个姿态，让你奶奶高兴。说起来，你小时候，还在你姑姑家住过两年。”
“这样吧，”肖建说，“我出二十万。不过得让我姑或者我表弟出个借据，这是借他们的，将来得还我。”
“一家人，出什么借据啊？”
“我姑姑都五十多了，孩子都二十七八了，就算是一家人，也得明算账。”
肖长庆叹息一声：“好吧，我替她出个借据。”
肖建站起来：“要是您，就算了，我不要了。”
肖长庆看着肖建，肖建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样吧，”肖建说，“明天，明天我把钱打您卡上。”
肖长庆刚站起来想说什么，阿姨敲门进来：“肖总，我先带孩子去补习班了。”
肖建点了点头，阿姨便带着婷婷离开了。
“肖建啊，”肖长庆开口，“你公司里忙，婷婷妈又不在家，你就把婷婷放家里去呗，我是她亲爷爷，我照顾着她，你也省点心不是。”
肖建没同意：“有阿姨就不麻烦您了，爸，没别的事儿，我回公司了。”
陈新城听说了大志开公司的事情后就一直惴惴不安，在客厅里焦躁的走来走去，张桂荣看在眼里，嘴上却什么话也没说。陈新城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拨了儿子的电话。
陈大志正在公司里忙着，宽大的会议桌上，一群人盯着墙上的大屏电视，电视上是一个预算表，旁边的墙上还贴着大志公司正在拍摄的纪录片《二十四》的概念海报。大志坐在最中间，皱着眉头。
手机响了，来电显示“老顽固”。大志把手机挂了。
“大志，资方那边的钱还是没有到账。”大瓜问。
大志说：“之前不是说已经在走流程了吗？”
大瓜摇了摇头：“流程走了一个多月，又说遇到了很大的资金问题，可能会撤出这个项目。”
大志叹了口气：“意料之中。”
“项目开始到现在的费用都是咱们自己垫的，接下来怎么办？你是主心骨，得拿个主意了。”
大志转头：“小乐，你那边有消息吗？”
“有几家公司回信了，”小乐说，“但是他们对项目的要求跟咱们的设想有些出入，他们想要的是娱乐性和市场性强的内容，对底层人物和社会边缘人的纪录片不感兴趣。”
大志苦笑：“可能这就是市场吧。”
“当然他们还是很看好咱们这个团队的，也肯定了咱们的想法，如果能更改一下内容，有很大希望。”
大志摇了摇头。
大瓜插话道：“大志，我说句实话，要别人投钱，就得听话，有舍才有得么。”
“得到什么？”
“当然是钱啊名啊，这还用问吗？”
“那要舍去什么？”
大瓜沉默片刻：“大志，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现实就是这样，不可能永远按照咱们的想法来，有些坚持和初衷该放弃的时候就要放弃。我们最重要的，不是先让公司活下去吗？”
大志看着大瓜，又看了看其他人：“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其他人都沉默了。
大志站起来，走到桌前：“还记得当时我们为什么聚在一起吗？还记得我们当时为什么要做这个项目吗？”
其他人还是沉默。
大志随手拿起桌上《二十四》项目策划案的打印稿，一一展示着。“你们看，这里面有一天通勤时间六小时的上班族，有打三份工的陪读妈妈，有从来没看过一场电影的电影院清洁工……”
大志越说越激动，小乐不忍心，想让他平复一下。“大志……”
大志没听到，继续高声道：“他们都在用尽全力生活，我们当初不正是被这群人身上的生命力打动了吗？从大学起，我们就约定好要做我们真正想做的事情，所以我们才坐在这里，对吗？我们梦想的生命力难道就止步于此了吗？”
“大志，你说的我们理解，”大瓜打断他，“但是有些困难不是靠我们的理想就能解决的，这个项目花了我们很多心血，大家也都垫了钱，但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钱的事我来解决。”大志说。
大瓜：“你拿什么解决啊？”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有自己的办法。”
大志的手机又响了，显示的是“妈妈”，但他还是把电话挂了。
手机又响。大志叹了口气，只好把电话接起来：“爸！”
不用猜他也知道，陈新城打不通，换了张桂荣的手机打来的。
陈新城背着手，拿着手机走来走去。“你跟个陀螺一样转啥啊，着什么急。”张桂荣数落他。
“儿子的事我能不急吗？”
“我跟你说，你急归急，一会儿子回来你注意态度，别动不动就吵。”
陈新城摆摆手：“行了行了。”
门一开，儿子陈大志回来了。“爸，有什么事非要现在找我啊？”
陈新城指了指沙发示意陈大志坐下。陈大志一脸无奈的坐下。陈新城想要问他公司的事，却不知道怎么问，两人谁也不说话，陈新城随手拿起报纸看了起来。
“爸，到底什么事啊叫我回来啊？”
“没事儿我就不能叫你回来了吗？你现在架子这么大吗？”
“不是爸，我那边有一大摊子事要忙呢，您要真有事就说事儿，让我回来陪您看报纸啊？您忙起来的时候……”
“我现在不忙了，我退休了。”
“爸，您退休了？”
“我不能退休吗？”
“不是，您退休了当然好。”
“退休好什么？”
“不是，不好您干嘛退啊？”
张桂荣赶紧从厨房出来：“大志，来帮妈妈盛饭。”大志一愣，看着陈新城，又看了看张桂荣。陈新城：“愣着干什么？先去帮你妈端饭，这么大的人了，没点眼力见。”
大志赶紧跑到厨房，悄悄地问张桂荣：“我爸火急火燎的，到底什么事儿啊？”
“没啥，就是你爸知道你开公司了，想多了解了解情况，一会儿他说什么你就老实听着。新城集团被人家收购了，他被退休了，现在看啥都不顺眼，你可别惹他，知道了吗？”
大志赶紧点了点头，端着饭出去了。
一家人吃着饭，大志在父亲面前却很拘谨。张桂荣情绪很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咱们三口一起吃饭不容易，以前不是你在外面加班，就是你在外面创业，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家里进进出出，咳嗽一声都能把自己吓一跳。大志啊，你爸退休了，对集团等于是没用了，对咱们家里的人还有用……”
陈新城眉头一皱：“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我没用了？”
张桂荣嘴一撇：“咦，你有用袁英时还会叫你退休吗？”
“我那是自愿的，给年轻人机会。格局！你懂不懂？”
“对对对，你格局最大。”
陈新城不理她，转头问：“大志，我听你妈说，你最近开了个公司？”
大志看了看张桂荣，张桂荣朝大志使了个眼色。大志放下碗筷：“对，还是跟以前那群朋友。”
“你那公司是干什么的？谁提出来让你开公司的？你是法人吗？”
大志被问懵了。
张桂荣提醒儿子：“大志，你爸不是教训你，是关心你，你赶紧把你办公司的事和你爸说说。不管怎么说，你爸也是老江湖了，他是想帮你出出主意。是不是啊？老头子。”
大志连忙点头：“哦，是影视公司，是我提议的。大家一拍即合就干了。”
陈新城三言两语又急了起来：“你说你这么大人了，这种事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呢？”
大志辩道：“我第一时间就跟妈说了。是您最近忙的都不接我们电话，您不知道这事也不能怪我啊。”
陈新城又问：“哦对了，你开这个公司花了多少钱？钱从哪来的？是不是又跟你妈要的？”
大志有些不耐烦了。
张桂荣说：“没有没有，我可没给他钱。”
“开公司的钱是我这些年攒的，”大志解释，“剩下的是我们一起筹的，谁也没坑我没骗我，您要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公司还有一堆事等我忙呢。”
大志起身就要走。
陈新城不高兴了：“就你那影视公司能忙什么啊？有人等你给你送钱吗？”
大志站着：“爸，我们还在创业初期，哪有那么快见成果啊？”
“创业？你们有技术吗？有生产能力吗？有合格的产品吗？一群小屁孩拿着父母的钱过家家，真以为自己干大事呢。”
“爸，我们是文化产业，跟您说的不是一回事……”
“文化产业，就是除了文化啥也没有呗。文化产业？现在开麻将馆、棋牌室的都能挂个文化有限公司，街上打个喷嚏都能掉下几块影视公司的牌子。还文化产业！”
大志忍着怒气：“我们是正儿八经的影视公司，是有追求的，是要拍作品的。”
陈新城继续火上浇油“你们以为自己拿着个相机，天南海北的跑一跑，拍几段有的没的，就有人会掏钱买？凭什么啊？你屋里那些带子，除了收垃圾的愿意五毛一斤要，谁要啊？”
大志急了：“您啥也不懂，我跟您也说不明白！”
二人你来我往，没聊几句就越吵越凶，最后大志实在听不下去了，起身穿上衣服，转头对张桂荣说：“我走了妈。”
张桂荣还想追过去。但陈新城已经气得捂着胸口骂“小王八蛋”了。张桂荣只好赶紧去给他按摩：“没事吧……”陈新城说：“赶紧把药给我把降压药拿过来！”
因为和陈新城吵的这场架，大志回到公司后情绪一直不好，同事们全都看在眼里。大志把自己关在会议室，盯着电脑屏幕发呆。大瓜和小乐敲了敲门进来，端着一份盒饭还有一瓶可乐。
大瓜：“饿了吧，先歇会儿。”
大志笑了笑，接过可乐一饮而尽。
“大志，压力别这么大，”大瓜劝他，“项目上的事别自己憋着，跟我们说一说，有困难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么。”
“对啊，”小乐说“都是兄弟，别自己抗。”
大志：“是家里的事情，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不用担心我，去忙吧。”
“真没事儿？”
“没事儿。”
大瓜和小乐起身开门，又回头叮嘱：“你要有事儿，一定得跟我们说。”
大志笑着：“别啰嗦了，出去出去。”
两人离开后，大志叹了口气，打开手机：“喂，银行朱经理吗？我想咨询一下……”
突然，门又打开了。大瓜探进头来，大志赶紧挂了电话，笑着问：“你怎么没完没了，跟我妈一样。”
大瓜：“你还真说对了，你妈来了，赶紧出来吧。”
外面同事们都站着迎接张桂荣，张桂荣满脸笑容地跟他们打着招呼。“小乐，你看你瘦了，阿姨给你买了蛋糕，阿姨记得你爱吃甜的。”
“哎哟，谢谢阿姨，您太客气了。”小乐赶紧跑过去接过蛋糕。
张桂荣继续从包里掏东西：“小王，你上次说你上火了，阿姨给你带了几包花茶，你快试试。”小王也连忙上前接着：“阿姨，您太费心了，谢谢您！”
“妈，您怎么来了？”大志从屋里出来。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张桂荣说“你们这群孩子每天这么辛苦，过得多糙啊。”
“妈，别打扰他们工作了，来我办公室说。”
张桂荣看着陈大志桌子上摆着盒饭和可乐心疼道：“你说你，在家不多吃点儿，回来吃这个，外面的能有妈做的好吗？”
“就爸那样，在家我哪吃的下去啊？”大志气还没消。
“大志啊，你别怪你爸，你也知道新城集团被收购的事儿，他被退休了，肯定一肚子气。”
“我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但是心情不好也不能拿我撒气啊。再说了，他也不是现在才变成这样，从小他就以打击我为乐。在他眼里，我就跟废物一样，做什么都不对，干什么都不行。”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张桂荣继续宽慰他，“你爸还是很关心你的，他就是在外面使唤人惯了，回家不会好好说话。”
“妈，从大学毕业起，我就没再跟他要过一分钱。”大志越说越激动，“是，这些年我是没做成什么大事，但是我也能养活自己，更没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啊。怎么在他眼里，我就这么不堪，这么给他丢人吗？”
张桂荣连忙去给儿子拍打胸口：“你别生气，你爸也是替你着急啊。”
“他着什么急？就因为他在我这个年纪做成了新城集团，我就必须跟他一样？我是陈大志，又不是小陈新城。我有自己想做的事，他如果着急，他就再去认个儿子，那个叫袁英时的不是挺好的吗？正好接了他的班，多圆满。”
小乐敲门进来：“大志，有几份方案我发你邮箱了，那边要的比较急，你要有时间，赶紧确认一下。”
大志打开电脑：“妈，对不起，刚刚我情绪有点儿激动，但跟爸的事我不想再提了，会影响我工作的情绪。”
张桂荣叹了口气，觉得此时再多说也不合适：“好吧，你注意身体，别太辛苦。”
“对了，妈，”大志喊住她，“刚刚在家的时候，有些话我……他血压高，您……”
张桂荣笑了：“臭小子，你跟你爸一个样，明明心里都有，嘴上就是不认……”
养老中心的工作快马加鞭地进行着。孙前程和肖长庆一人戴顶安全帽，坐在院子里看着工人施工。
“陈新城的激励金你没搞定？”肖长庆问。
“没有，”孙前程愁闷道，“这么下去，钱很快就花没了？哎，你不是围着你那一大家子转呢吗？怎么又跑过来了。”
“烦得很，”肖长庆说，“出来透透气。”
两人情绪都很低沉。
“前程，你倒说说看，一大家子人家生活在一起多好？可我那个儿媳妇马玲，非要出去租房子住不可。我把家里最大的卧室给了他两口子，她还非要搬出去，这不是有钱烧的吗？”
孙前程笑了：“叫我看马玲没毛病，你和你妈才有毛病。年轻人有几个愿意和老人住一起的？多不方便啊。你啊，别找讨厌，识趣点儿，趁早叫他们搬出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距离产生美。儿子单过，星期天回来吃顿饭，两家都高兴。成天挤到一起，勺子还有不碰锅沿的？肖林忍了这么久，做得已经算不错了。”
肖长庆不说话了，想着什么。
“长庆，这陈新城退了休，哪怕不给咱这投钱，恐怕也要把注意力放到这儿了。他当官当惯了，要来到这里颐指气使得，你受得了吗？”
肖长庆在想自己的心思，没理他。
孙前程喋喋不休：“咱俩还是得想办法，让他把他的钱投进来，还不能让他有权力。”
肖长庆突然站起来：“我走了。”
“哎，哎，你上哪儿？我说的可是正事儿啊！”
“现在我的正事儿就是家，我得先把家搞好了。”
马玲租房子的事，肖长庆在心里已经盘算了些日子，这会儿，他突然有了主意——邻居建华。
门开了，建华的脸露了出来。肖长庆陪着笑：“建华，在家呢？”
建华热情地从门里钻出来：“肖叔，您怎么来了？赶快家里坐，家里坐。”
肖长庆进屋打量了一番，东西都打好包了，但家俱都还在。
“这是准备搬了？”
建华把一杯茶放他面前：“这不孩子上高中了吗？我们在他学校附近还有套小房子，先搬到那边住几年，不都为了孩子吗？”
“可不是嘛，”肖长庆应和道，“都是为孩子活着的。建华，我听说这房子你打算出租？”
“对啊。起码得空三年呢，放着也是放着。”
“这租金多少啊？”
“怎么，肖叔您想租？”
肖长庆笑笑：“这不我们家一大家子人家，住得也确实有点儿不方便，我寻思着租了给肖林三口住，我们住隔壁，也方便。”
“那敢情好，”建华道，“肖叔，要是您租，我就不说什么了，您看着给就行。”
肖长庆：“那可不行，咱们该多少就多少。”
“肖叔，您这么说可就客气了。我家孩子小的时候，上学放学成天您帮忙，还经常在您家吃饭。”
“都是邻居，应该的。建华，你要不按市场价，我就不租了，那我就得跑外面租房子去。”
“叔，您这让我怎么说？”
“多少，”肖长庆果断道，“你就说个数吧。”
“叔，这房子我在网上挂的六千，要是您……”建华犹豫着。
“那就六千。建华，我先给你打半年的租金，这房子我租了。”
晚上，肖长庆一家人正吃着晚饭，一把钥匙被推到了肖林面前。
肖长庆神情很兴奋：“他家房子比咱家的小一些，但该有的都有，建华他们知道咱们要租，把那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你们住隔壁，和一个家差不多，家里大事小情我都能照应着，这多好。”
肖林问：“租金您交了？”
“交了呀，”肖长庆说，“一次交了半年的。以后的你也不用管，我都说好了，以后我直接打给他。”
马玲在下面踢了肖林一脚，陪着笑：“爸，我和肖林正在外面看房子呢。我们的意思，我们想在肖林公司附近租间房子。肖林他们公司太忙了，肖林成天加班，住得远太耽误时间。”
“他加他的班，你加你的班，把家交给我不正好吗？”肖长庆说，“哎对了肖林，肖建的媳妇出国学习，都走了一个月了，这事你知道吗？”
肖林想了想，“好像听肖建说过一嘴。”
“这孩子，也不告诉我，雇了个阿姨照顾婷婷。这怎么行？”肖长庆嘟囔着。
肖母在旁埋怨：“肖建这孩子心就是大。那天电视上演的，保姆趁着家里没人打孩子，吓死人了。”
“妈，咱不拿坏心眼儿想人家，”肖长庆说，“可毕竟孩子是咱亲生的，不是人家亲生的不是？以后肖林、肖建都忙，我把两个孩子的事都管起来。你爸老了，在外面可能没用了，在咱们家还是主劳力呢。”一边说着一边高兴地笑了，把钥匙又往肖林面前推了推：“一共五把钥匙，我新换的锁芯。这三把给你们三口，剩下两把，我和你奶奶一人一把。赶快收起来吧。”
马玲又在底下踢了肖林一脚，但肖林还是把钥匙收起来了：“谢谢爸。”
吃完饭，肖林和马玲到隔壁看房子去了，在院里转了一圈，马玲对肖林的表现很不满。“咱们怎么商量的？你怎么就答应了呢？”
肖林说：“爸一片好心，再说租金都交了。”
马玲不乐意：“这倒好，五把钥匙，他和奶奶还各一把。要我说还配什么钥匙啊，从这翻个墙就过来了，这搬不搬走有什么区别啊？”
肖林揽着她肩膀：“他也是为了照顾我们方便嘛不是。”
“肖林，你都快四十的人了，还离不开他照顾呢？”马玲瞪他。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肖林笑笑“一个月租金六千呢，这笔花销也不小。”
“可咱们一个月往家里交多少？你听说了吗？他从肖建那里要了二十万给了小姑姑，从家里还不知道拿多少。”
“你别这么想，”肖林说，“爸和我说了，家里的钱攒着帮咱们买房子，所以爸才去向肖建张了口。肖建和我爸一向关系不亲近，爸能张这个口也不容易，这不都是为了咱吗？”
马玲：“还不知道都是为了谁。我要是肖建，我不掏这个钱。姑姑都多大了，还要巴着他。除了姑姑，还有爸岳父他们那家，也是啥事都找爸，要是妈还在也好理解，可妈都走了十来年了，爸这种情况，我见都没见过。”
“唉，”肖林叹了口气，“说起来这是爸的一块儿心病。我爷爷走得早，姑姑是在爸的肩头上长大，从小苦过来的，长兄如父，爸也没办法。还有，妈当时说起来不算什么大病，可爸打年轻的时候就是老积极、老模范，成天扑在工作上，没拿妈的病当病，谁知道突然就恶化了，没救过来。爸总觉得是他的疏忽造成了妈早死，所以对那娘家……”
“那也不能管他们两家一辈子啊，”马玲掰着手指头，“一个姑姑，五个舅舅，三个姨，肖林，我先说下，爸想管他岳父家也好，妹妹家也好，我一个当儿媳的管不着，可他要拿咱们的钱去孝顺他们家，我可不愿意。”
肖林叹息一声：“知道了，爸不会的。”
天还没亮，肖长庆又忙开了，又煎鸡蛋又温牛奶，忙得不亦乐乎，可干得很起劲。忙得差不多了，去敲了敲房门：“肖林，马玲，起来了没？赶快叫伊伊吃饭了，吃过饭我好送她和婷婷上学去。”
门开了，马玲一副出门的打扮领着伊伊出来了：“爸，早啊。”
肖长庆：“赶快过去吃饭吧。”
“爸，以后您不用做我们的饭了，我们搬出来了就单过。我带着伊伊到外面吃去。伊伊，和爷爷再见，咱们走了。”
肖长庆不知所措地在后面跟着：“做好了，怎么上外面吃啊？外面多脏啊。”
马玲解释道：“爸，现在上班族谁不在外面吃啊？老观念得改了。伊伊和爷爷再见，我们走了。”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肖长庆还在发呆，突然想起来，赶快一边解围裙一边回去。回到屋里刚准备收拾碗筷吃饭，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一边穿戴一边往外走：“妈，饭在桌上，我去送婷婷上学去。”
从公交车上挤下来，肖长庆整理了下衣服就赶紧往肖建家的小区走去，结果正好和领着婷婷的阿姨迎面碰上。肖长庆老远张开笑脸迎了过去：“婷婷，爷爷来了，爷爷送你去上学。”
婷婷隔着老远也喊“爷爷。”但阿姨没松手，笑着说：“大叔，婷婷爸爸让我去送婷婷上学的。”
肖长庆不由分说就去牵婷婷的手：“我来了，就不用你了，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阿姨却又把婷婷的手拽了回去：“大叔，肖建嘱咐过的……”
“咦，”肖长庆不满意，“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我是孩子的爷爷……”肖建的汽车开过来，在他们身边停下，肖建伸出头来：“爸，告诉过您不用过来，婷婷有阿姨接送。吴姐，赶快送婷婷走吧。”
肖长庆愣在那里，阿姨领着婷婷走了，肖建的车也开走了。清晨喧闹的大街，显得他有点落寞。
发了会儿呆，他信步逛到了菜市场，百无聊赖地在各个摊位之间转着，卖菜的摊贩都认识他，纷纷和他打招呼。“肖大叔，买点儿什么啊？”“肖叔，你看看这虾多新鲜，不是你小孙女爱吃虾吗？”“肖叔，来条鱼？”
肖长庆只是凄惶地一笑，摆手离去。
这日，孙前程又带了个大老板去新颐养老中心，一圈视察结束，当人家得知没有批文时，便不肯再谈了：“孙总啊，说太多也没用，没有批文，咱们没有谈的必要。”孙前程哈着腰说：“这个您放心吧，很快就会下来了。”
大老板笑笑，招招手就上了车：“那就等下来了再给我电话。”
孙前程笑容僵在脸上，望着车子离去的背影，很遗憾地念叨：“奇了怪了，怎么就没有上当的呢？”
手机响了，是女儿晓晴打来的，孙前程接起来听了几句，立马慌慌张张地跑回家。
等他回到家，晓晴已经坐在门口睡着了，一个半瘪的包放在脚下。他喊了声“晓晴”，晓晴才倏地睁开眼，赶紧挤出个笑容：“爸。”
“你怎么能在这儿睡呢？”孙前程关切地问道。
“没事爸，”晓晴说，“等你的时候有点儿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孙前程心疼地看着她：“这孩子，先回家再说吧。”
孙前程住的房子在一栋老式居民楼里，家俱都很老旧，却满满当当摆着一些从各地淘来的新鲜玩意儿，显得杂而不乱。
他提着晓晴的包将女儿领进门，刚进门就开始东塞西藏。“你来之前跟爸爸说一声啊，家里乱着呢，也没收拾收拾。”
“爸，别忙活了，”晓晴说，“我就是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孙前程很高兴：“你快坐，我去找找有什么好吃的。”然后去打开冰箱，发现里面都是腐烂的蔬菜水果，孙前程左挑右选，拿起这些蔬菜，挠了挠头。
晓晴走过来问：“爸，需要帮忙吗？”
孙前程赶紧把冰箱关上，笑着说：“来爸爸这还用你动手？你歇着吧，一会儿吃好吃的。”
晓晴笑着回到客厅。孙前程重新打开冰箱，拿出看起来还不错的蔬菜，左挑右选，一会切，一会摘，忙活起来。
不一会儿，孙前程端着一碗方便面走了出来，上面缀满了各种零碎的蔬菜，虽然是碗方便面，却做的十分丰富精致。
“爸爸家里没什么好吃的，你快尝尝。”
晓晴接过面：“爸，你可真厉害，这面做的跟广告里一样。”
孙前程在晓晴旁边坐下：“你看起来怎么这么累啊？脸色也不好。怎么一个人来的，顾明那小子呢？”
“我没事，”晓晴一边吃面一边回答，“顾明工作忙，有些时候一两天都不回家，我又没什么朋友，一个人在家有点儿无聊。”
“不回家？这小子有那么忙吗？”孙前程纳闷道，“离开他，明舟集团就干不下去了？地球就不转了？跟你妈一样。你在家，不陪你也就算了，出门也不陪着。刚刚你都在外面睡着了，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啊。”
“爸，我都这么大了，能有啥危险？”晓晴说，“妈妈也是信任顾明，才让顾明这么忙，我能理解。”
“我的傻孩子，”孙前程摇头，“你就永远都为别人考虑，你什么时候考虑考虑自己啊？”
“爸，没您想的那么严重。”晓晴说着，往厨房走去。
孙前程看着晓晴桌子上的包，露出了一个药瓶，疑惑地拿了起来。
晓晴从厨房拿了瓶水出来：“爸，您这面可太好吃了。”看到孙前程把自己的药拿了出来，神色慌张，赶紧冲过去把药抢过来往包里放。
孙前程站起来，着急地问：“晓晴你怎么还吃上药了？”
“这是普通感冒药。”
“你以为爸爸是傻子吗？上面写着呢，这是镇定剂。晓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赶紧告诉爸爸。”
“就是一些小问题，没您想的那么严重。”
“什么小问题？这东西能随便吃吗？这是治抑郁症的药！”
晓晴小心翼翼道，“爸，您知道啊？”
“手机一查就能查到，”孙前程攥着手机说，“晓晴你跟爸爸说实话，这病是怎么得的？什么时候？多长时间了？医生怎么说？你要一五一十、一字不落的告诉爸爸。”
“爸，”晓晴低下头，“我吃了药就没事了。”
“什么没事？这病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新闻里多少年轻人因为这个病又是轻生又是寻死的。呸呸呸！晓晴，你别瞒着爸爸，爸爸真的担心。你说实话，这病是不是因为顾明？他欺负你了？”
“不是，不是，”晓晴慌忙解释，“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肯定是顾明！”孙前程笃定道，“当时他追你的时候，我就反对你们俩在一起。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那小子我第一眼看上去就不顺眼。”
“爸，您别这么说，顾明不是您想的那样，他很优秀，是我没做好。”
孙前程彻底激动起来：“放屁，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从农村出来的野小子，在明舟集团工作不到十年，凭什么就当上了公司副总？还不是因为他追求你，娶了你，你妈才一直提拔他。好了，现在他当了驸马爷了，事业有成了，反而把你弄成这个样子。他知不知道你吃药的事情？你妈知不知道？”
晓晴说：“顾明知道，他也很担心，但真的跟他没关系。”
孙前程听了这话更生气：“他知道你生了病，还敢让你一个人出门，还敢不回家？他在外面到底在干什么？真的是在忙工作吗？”
“爸，您先冷静一下消消气，”晓晴拉着孙前程的手，“能陪我坐一会儿吗？”
孙前程看着晓晴可怜巴巴的样子，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
明舟集团正在开董事会，顾明一身高档西装，坐在夏明舟旁边。
斯黛拉负责分发文件，发到顾明的时候，顾明偷偷在斯黛拉手上摸了一下。斯黛拉看着顾明，眼神里都是娇嗔，两人朝对方使了个眼色。
田总说：“最近销售数据下滑的事情，顾总你来说一下吧。”
顾明点点头：“针对数码部最近销售额下滑的情况，我很惭愧，是我的问题，我会负责。我在这里表态，下个季度要争取回到原来的水平，年底以前一定完成夏总的要求，提高销售额百分之十。”
夏明舟皱着眉：“顾明，这任务可是很艰巨的。”
“没事，”顾明答道，“夏总您当年不就靠销售起家的吗？您一个女同志都能吃苦，我们年轻人更没话说了。”
夏明舟环顾了一下在场的人：“既然你有这个想法，就去做做看吧，如果没有完成目标，责任你还是要负的。”然后说：“咱们再把新产品开发的事情讨论一下。上次顾明提议的咱们要开发AI技术和新能源汽车，大家有什么想法？”
坐在夏明舟另一侧的田总再次发难：“夏总，对不起，我想发表点儿不同意见，家电和数码产品虽然目前利润比较薄，但却是我们的拳头产品，也是我们每年利润的大头。再说数码产品也是我们这两年花费了巨大的研发成本开发出来的，目前刚刚形成规模，在现在的形势下，如果我们多点开花，四面出击，我怕我们的能力还达不到。”
夏明舟点了点头。
顾明回应道：“田总，当初开发数码产品的时候你也反对过，如果不是当时夏总锐意改革，大胆拼搏，我们现在还在靠家电的老本混日子呢。”
田总不满：“我不这样认为。我们明舟电器就是靠家电打天下的，我们企业发展二十多年的历史绝不能用混日子三个字来概括。您说混日子，把大家奋斗放到了哪里？”
顾明发觉自己失言，赶快陪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年轻人，不能躺在老一辈人的功劳薄上睡大觉。夏总，您看……”
“好了，不要争了，”夏明舟道，“顾明这个提议不错，但是田总的担心也是合理的，我们还需要各部门再商议一下，今天就先这样吧。”
见众人皆无异议，夏明舟说：“先散会吧，顾明你想说什么，来我办公室。”
夏明舟回到自己办公室，把本子丢桌上，叹了口气，拿了茶杯想去倒水。顾明敲门进来前脸色并不好，但一进屋马上换了张脸，急忙抢过杯子给她倒水，双手捧上去：“妈，小心烫……”
“顾明，”夏明舟问，“刚刚会上我没有支持你，你心里是不是有些失望啊？”
“妈，您这话说的，”顾明语气拿捏得刚刚好，“您肯定比我看的要远要全。既然您认为我的提议有问题，那肯定是有我没想到的地方，我怎么会失望呢？”
夏明舟点点头，“你这么想我很欣慰，我愿意培养你，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婿，是你本身就有能力，我是为企业发展考虑的。但你确实还是缺少经验，还需要时间。这件事先放一放，先把销售的事情抓一抓。”
顾明笑着：“好，我知道了，我会先把精力放到销售上。”
夏明舟再度向他表示肯定，然后问起女儿晓晴：“对了，晓晴最近怎么样？”
“晓晴挺好的，”顾明说，“只是她在家没什么事情做，所以经常胡思乱想。有时候情绪不是特别稳定。也怪我，平时在家时间不多。不过最近爸回来了，我和晓晴都挺高兴的，有爸在，晓晴也不会那么孤单了。”
夏明舟生气道：“别提他爸，用他的时候找不到，老了老了回来装慈父了。让晓晴她少接触他爸，本来就没什么本事，再学了他爸那套不务正业，这孩子就废了。”
“妈，您别生气，”顾明满脸担当的样子，“我觉得晓晴有没有本事不重要，只要她能开开心心的就好。养家的事儿有我呢。”
夏明舟叹了口气：“顾明啊，晓晴从小心理就脆弱，抗压能力差，上次她工作干不好，我开除她，也是为了集团的公平公正，事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去跟她说。你应该理解我，就多操操心吧。”
“我理解，我当然理解，那件事后我一直在开导她，说妈妈您的苦衷。”
“一个助理都干不好，我还是很失望的，”夏明舟放下水杯，“但你说得对，她在家开开心心的就行。”
“妈，晓晴作为妻子是完全合格的，”顾明道，“也是因为有她在家，我才能安心的跟着您打拼事业。”
“你也别老替她说好话，”夏明舟说，“我是她妈，她是什么料我最清楚。她今天这个样子，全怪他那个不争气的爸。就因为他爸，我才觉得一个女人必须要靠自己，所以从小就对她要求很严。可是我越严，这孩子就越不争气，直到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顾明，我现在不指望晓晴有什么成就，但晓晴是我唯一的女儿，你得对她好。”
顾明点头如捣蒜：“当然，我不会让她受一点儿委屈的。不过爸那天去看晓晴的时候，我因为忙，回家太晚了，他脸上不太高兴。我怕爸对我再有什么误会，觉得我对晓晴不关心。”
夏明舟轻蔑地笑笑，“他那个人一辈子没干正事儿，就是见不得别人有正事儿干，你不用管他。”
“我跟爸接触不多，但我每次见爸，”顾明试探着问，“他都挺精神的，像个事业有成的样子，不像您说的那样啊？”
夏明舟苦笑：“那都是装的。我当年也是因为太年轻，稀里糊涂的就嫁给他了，没想到，把一辈子坑进去了。算了，不想提他了，你们俩要接受我的教训，一定要把家庭搞好，要让晓晴幸福。更不能让晓晴再跟他那个爸有什么接触，明白了吗？”
顾明答应：“您放心，您放心。”
晓晴的面还剩几口没吃完，接到顾明打来的电话，说今天下班早，问晓晴去哪儿了。晓晴闻听此言，面也顾不上吃了，说要赶紧回家给顾明做饭。
孙前程一脸严肃阻拦她：“他一个大男人，离了你还能饿死不成？”晓晴听不进劝，说顾明上班太辛苦，非要亲自回去照料。孙前程见拗不过她，便跟女儿一起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