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赵冬苓原作 孟祥鹏改编2024-05-17 20:008,924

牛大妈愣住了。

王秀菊哭哭啼啼道:“妈,对不起……对不起。”

牛大妈突然激动地喊:“不,不行!妈不同意!妈和你爸活了一辈子,什么也没落下,就是这栋房子了,如果连房子都没了,我哪有脸在底下见你爸啊!”

“妈,这房子咱们保不住了呀!”

“我不管!我死也不离开,我看他们能把我怎么办?”

王秀菊不说话了。

牛大妈油盐不进,决绝地转身进了厨房。“妈去给你蒸包子。”

王秀菊突然大叫一声:“够了!”

牛大妈吓了一跳:“秀菊,你怎么啦?”

王秀菊哭起来:“我怎么这么倒霉,生在这样一个家里呀。”

“怎么……”

“妈,我求求您,您已经老了,您替我想想行吗?我还有一辈子呢。”

“妈这不就是替你想吗?”

“您要真替我想,就别叫我丢人。”

牛大妈怔怔地看着女儿:“秀菊,妈真的让你这么丢人吗?”

王秀菊不敢抬头看她:“妈,我真的不要这房子了,我求求您就卖了吧,早卖还能多卖点儿钱,您留钱给我不是一样吗?”

牛大妈就这么看着王秀菊,百感交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秀菊说:“妈,对不起!”

牛大妈沉默良久:“好吧,我卖,我卖房。”

王秀菊戴着墨镜来到养老中心,三人坐成一排看着她。

“我说服我妈了,马上把那房子卖了。那房子现在在我名下,但这事我不想再管了。我给了我妈一个委托书,由我妈处理。我妈她什么也不懂,只好拜托你们来帮她了。”

肖长庆说:“好,好,我马上帮她卖。”

陈新城一抬手:“慢着。”

肖长庆问:“怎么……”

陈新城走到王秀菊面前,仔细看着她。

王秀菊没底气:“陈总……”

陈新城冷不防一伸手,把墨镜从她脸上抓下来:“装什么外宾啊,你不就是在电子管厂宿舍拖着鼻涕跑来跑去的王家小妮吗?那房子现在是你的,你不卖谁卖?凭什么我们要帮你卖?卖多卖少了怎么算?”

肖长庆上前拉扯:“新城,新城,算了。”

陈新城推开他,说:“不行,我最见不得这种人。你妈辛辛苦苦供出了你,嫌你妈丢你人了?”

王秀菊回头就走:“对不起,我把话都说清楚了。”

陈新城嚷嚷着:“哎,你回来,回来!你不管,我们也不管。”

王秀菊没回头,留下一句“你们不管就算了。”人居然真走了。

陈新城生气道:“这什么人?真气死我了。她不管,咱们也不管!”

孙前程在旁发笑:“嘿,我看看你不管。”

陈新城愣了愣:“还真叫她治住了。”

晚上,肖长庆正和老妈一起吃饭。白天他赔牛大妈把房子在中介那边挂出去了,但肖长庆还是有心思,心不在焉。

肖母问:“你怎么啦?好几天像掉了魂似的。”肖长庆说:“不知道,总觉得哪儿不对,好像哪掉了什么,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肖母说:“我想了想,你妹买房的事,你要能帮还得帮啊。她除了指望你还能指望谁啊?”肖长庆说:“妈,这事儿您别念叨了,我再给她想办法凑点,但是可别让马玲知道。”

肖母高兴了:“行,长莉幸亏有你这个哥拉着,放心吧,妈肯定不能让马玲知道。”肖长庆念叨:“唉,我明明是什么地方落了点儿东西,是什么呢?”

他突然想起什么,站了起来:“妈,您慢吃,我到隔壁串个门儿。”

他跑到孙前程那边疯狂地敲门,孙前程刚打开门还没说话他就挤了进去。“前程啊,我怎么突然觉得不对啊。”

“哪里不对?”

“牛大妈那房子年初还值五百六,她做抵押那会儿房价更高,应该能值六百,为什么当初那项怀才做抵押的时候,才借了二百万?”

孙前程说:“没做过抵押生意,也没借过钱是吧?信贷公司傻么?你值二百的东西,他顶多抵给你一百,你三百的东西,顶多抵一百五,都这么干。”

“那也不对啊,当时那房子应该值六百呢,为什么才抵了二百?”

“你啥意思啊?”

“你说,这项怀才是不是和那借贷公司之间也有猫腻?”

孙前程问:“就算有猫腻又能怎样?”

“你想想啊,当初咱们怎么把公证这一道打掉的?不就发现了项怀才和公证处主任之间有猫腻吗?可法院判抵押贷款是合法的,所以没支持咱。如果咱们发现他们之间也有猫腻的话……”

孙前程看着他:“肖长庆,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你以为你是谁啊?”

肖长庆一脸正气:“这和我是谁有什么关系?”

孙前程说:“没关系,所以我才说你贱么。怎么着?牛大妈说咱们耽误了她几个月,所以她卖房子才赔了钱,你觉得还不够是吧?”

肖长庆解释:“牛大妈心心念念的就是保住她的房子,如果咱们发现项怀才和借贷公司之间有猫腻,帮着把借贷的合法也打掉了,咱们不就帮她把房子保住了,也没有什么赔钱不赔钱的了呀。”

孙前程说:“问题是可能吗?这些民间借贷公司,借贷手续有几个完全合法的?问题是,就凭咱们抓得出来吗?你抓不住人家,几个月又过去了,万一她房子再跌,牛大妈转过头来还得赖咱。”

肖长庆不说话了。

孙前程拍拍他肩膀:“咱们帮她帮到这一步,可以了。她现在如果能把房子卖了,剩下的钱,还够她住在这里养老的,你就别多事了。万一一耽搁,把她的养老钱也跌没了,咱们怎么办?把她当咱妈弄进来孝顺着?”

肖长庆还是不说话。

孙前程把他的身子转过去:“您哪,赶快回家陪老妈吃饭、睡觉吧,想孝顺,咱们自己不还有妈吗?”

肖长庆什么也没说,走了。

肖长庆回去刷了碗,准备洗漱睡觉,可心里始终被这件事堵着,思来想去决定亲自去问牛大妈。“牛大妈,牛大妈,我是长庆啊。”敲了好几分钟才算把门敲开。

他进门发现家里没开灯,点的蜡烛。“哟,牛大妈,有电灯点什么蜡烛啊?”

牛大妈说:“电灯不是费电吗?”

肖长庆哭笑不得:“买蜡烛不也得花钱吗?电灯在哪?咱们还是开灯说话。”

牛大妈很不情愿地把灯打开:“说话也用不着眼。有事吗?”

肖长庆问:“牛大妈,我问您件事。当初您这房子做抵押,为什么才贷了二百万?”

“二百万还少吗?我那姑爷说他公司就缺二百万。”

“是这样啊。牛大妈,我总觉得这事有哪儿不对,咱们还查不查啊?”

“查了会怎么样?”

“要真的查出来不对,说不定就能把您这房子保住了。”

牛大妈开心起来:“那敢情好。那咱查。”

肖长庆说:“可要查,现在这房子就没法卖,万一一耽误,您再赔了钱咋办?”

牛大妈茫然道:“咋办?”

“对啊,万一这期间房价再跌,再加上您那边的利息还在涨,您不又赔钱了吗?”

牛大妈说:“反正我什么也不懂,我只听你的。你不能叫我赔钱吧?”

陈新城西装革履从楼里出来,小岳的车在门口等他,陈新城上了车。

肖长庆骑着三轮车赶过来,老远就喊:“新城,新城。”

陈新城从车里探出头来:“你看看,一大早就叫我去开董事会,这一天天忙的。长庆啊,最近集团刚刚被先力收购,事情很多,中心的事就靠你了。哎,注意着点孙前程啊,别叫他捣鬼。”

肖长庆说:“新城,有件事我和你商量一下:牛大妈的房子做抵押贷款的事,我总觉得哪儿不对,要不再查查吧。”

“啥意思?你说那个贷款有问题,有啥问题你和我说说。”

“说来话长,”肖长庆顿了一下,“你还是先去开会吧,别耽误了集团的工作!”

陈新城从车上下来:“不去了不去了,他们的事情哪有群众的事情重要!快快快,说说!”

三人再次找到牛大妈,把事情重新捋了一遍。牛大妈认真地听,听完一脸茫然。

陈新城问:“长庆给你解释的,你听明白了没?”

牛大妈点头:“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的房子能保住了?”

孙前程转过身去:“得,合着这半天白说了。”

“牛大妈,不是这个意思,”肖长庆说,“我们仅仅是怀疑,还得调查。但是一调查,这房子就暂时卖不了,卖不了,就会继续赔钱,这事儿……”

牛大妈转向陈新城:“陈总,我是咱们厂的老职工,钱不能让我自己赔吧?”

陈新城说:“你的房子你自己做主,你不赔谁赔?牛大妈,现在选择放在你面前:你还想不想查清这事儿?查清了,两个结果,一个是人家就是这么贷的,合理合法,查了也白查;另一个就是可能中间真捣了鬼,也被咱们抓住了,再和他们打官司,又两个结果:可能赢,也可能输。总之呢,这事儿查,有四分之一的可能,你的房子能保住,不查,你的房子肯定就没了。但如果查的话,你的房子暂时就不能出手,不出手就意味着你得继续赔着钱,这件事你自己选择。”

牛大妈沉思一番,决绝道:“我听你们的!”

孙前程说:“怎么又听我们的了?”

陈新城也说:“不行!我们是来听你的。你要是想查呢,就承担可能赔钱的风险,我们去帮你查;不想查,那就现在卖,卖出去的钱,还上债,还够你养老。”

牛大妈犹豫着。

孙前程悄声道:“牛大妈,听我句劝,还是现在卖了吧,能抓住一个是一个。”

牛大妈还是在犹豫。

肖长庆说:“要不跟你闺女商量一下?”

牛大妈赶紧点了点头。

牛大妈给秀菊打了个电话,母女两人拉扯了几句,抬起头来:“我闺女说是卖。”

肖长庆松了一口气。

陈新城说:“不行,气死我了。”一把夺过手机,对着手机就吼起来:“秀菊,你妈和王师傅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东西!那房子是你爸妈一辈子的心血,你怕丢人就不要了?我告诉你,房子你可以不要,但这事儿你躲可不行!你不管,我马上去你们公司告诉你们老板,我可认识他!什么?好吧,你和你妈好好说。”把手机还给牛大妈。

牛大妈又跟秀菊说了几句,秀菊便把电话断了。“我闺女说,让我听你们的。”她抬起头来,可怜巴巴道。

陈新城无奈:“又来了,这什么闺女呀?”

孙前程说:“各位,够了,已经够了,再管就多余了。”

陈新城说:“卖了吧,叫她卖了吧。”

肖长庆说:“牛大妈,把房子卖了,这事儿可就再也查不清了。您不会后悔吧?”

牛大妈犹豫着,三个人各自抱着胳膊看着牛大妈。

牛大妈最终下定了决定:“我还是想查。我和他爹一辈子就这么套房子,我不能就这么卖了。”

陈新城问:“查?想好了?”

牛大妈道:“查!我不听我闺女的了。”

陈新城从包里拿出一张打印好的纸来:“那行,在这上面签个名:是你要求我们帮你查的,一切后果由你自己负责。”

牛大妈胆怯地看着,又在犹豫。肖长庆想说什么,被孙前程拉住。牛大妈翻来复去地看,最后终于还是拿起笔,一笔一划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三人从楼上下来,陈新城得意洋洋地走在前面,那俩跟在后面。

陈新城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什么。“以前咱们公司的老杨打过一件类似的官司,”他说,“我问过集团法律顾问,他说只有一种情况可能把这个抵押打掉,那就是虚假贷款。”

肖长庆问:“怎么可能是虚假贷款?人家借贷公司确实打了二百万到秀菊的账户上,然后由秀菊转给了项怀才呀。”

陈新城说:“这里边的奥秘,就不是你们这些没搞过经济的人能懂的了。”

孙前程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二百万,很可能是项怀才事先借的那家借贷公司的。也就是说,他欠了借贷公司二百万,现在通过这种方式,用牛大妈的房子抵了二百万,是来还前面的欠债的。”

陈新城奇怪道:“你还挺明白?”

孙前程说:“就你懂经济啊。可咱们怎么能证明这个贷款是堵前面的窟窿的?”

陈新城说:“我去查了查法院对项怀才的判决书,牛大妈的房子是他骗的第一栋房子。这说明,很可能他前面有欠债,是借贷公司给他出了这一损招。他尝到了甜头,从那以后一发不可收拾。现在项怀才已经进监狱服刑了,可以见人了,我回集团,让集团出面和警方说说,开个介绍信,你们去会见一下他,说不定他现在愿意说实话。”

肖长庆崇拜地说:“新城,你可真不简单。”

陈新城不屑道:“我不简单的事情还多着呢,赶快去吧。”

肖长庆问:“你不去吗?你去了能说得更清楚。”

陈新城说:“我方向都已经给你们了,这些执行的事情就不用再麻烦领导了吧。”

肖长庆和孙前程带着王秀菊来到监狱,小岳在旁陪从。窗口处办完手续后,王秀菊把会见单拿出来,看着眼前的三人犹豫着。

小岳见状,把会见单从她手里抽出来,往肖、孙两人手里一塞:“你们去见他吧,别叫秀菊进去了。”

孙前程纳闷道“她就不见了?毕竟好过一场。”

王秀菊低声道:“孙叔,您说什么呀?”

小岳在旁边帮腔:“孙叔,您就别难为她了。”

肖长庆和孙前程进去了,小岳和王秀菊在原地尴尬地沉默着。“你还好吧?”小岳问。“还好,”王秀菊点点头,“小岳,看在咱们过去曾经谈过几天的份上,你让他们别再来骚扰我了行吗?”

小岳说:“三位老同志在帮你解决你们家的房产问题,怎么是骚扰你呢?你现在已经富成这样?一栋房子都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王秀菊说:“不是。”然后犹豫了一下:“我和你说实话,我谈了个新男朋友,和我在同一家公司里。”

小岳尴尬道:“哦。条件一定很优越吧?”

“小岳,你是个好人。我很苦恼,也很焦虑。我一直没敢让我男朋友去我家,也没见过我妈,我担心他……”

“你担心他一去你家,一见你妈就不愿意了?秀菊,他要真是这样一个人,你真觉得他会爱你吗?”

王秀菊不说话,慢慢地开始抹眼泪。

“小岳,我有什么办法?你不知道我在他面前是如何自卑。他的家境很好,父母都是大学老师,我一直告诉他……告诉他……”

小岳说:“你在他面前撒谎了。”

王秀菊点点头:“我这个妈实在让我说不出口,我告诉我男朋友,我父母都是中学老师的。”

小岳怜悯道:“天哪,你这么做图什么呀?”

王秀菊自怨自艾:“我为什么会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生在这样一个家里,我什么也抓不到。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我无论如何也不想撒手,哪怕让我多抓一会儿,保留一会儿幻觉也好。小岳,你是个好人,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帮我。”

“好吧,”小岳叹了口气,“我劝劝他们。”

肖长庆和孙前程见到了项怀才,他身穿囚服,隔着玻璃坐在他们对面。

项怀才嘲笑道:“二位,老了,在社会上没用了,给自己找事儿干,证明自己还有用是吧?这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要不是你们多管闲事,我能进来吗?现在想让我帮你们,没门儿!”

肖长庆说:“项怀才,做人得讲良心吧?当初你可能冲着人家的房子去的,可秀菊是真爱过你的啊。你反正已经判了刑,这事对你没影响了,可对她娘俩还很重要呢。”

项怀才说:“什么爱过?真是不怕笑掉了大牙。她爱的是我吗?她爱的是我有公司,是老板,还有钱。她这号女人,活该。”

肖长庆撇着嘴:“咦,你到底长没长良心啊?”

孙前程赶快拉开他:“长庆,你和他讲良心,那不是缘木求鱼吗?你给他要他根本没有的东西,他怎么给你?”然后转头问道:“项怀才,这里边怎么样?”

“你说呢?”项怀才白了他一眼。

“哟,这小身子骨,细皮嫩肉的,这回可吃苦喽。啧啧,五年呢,熬着吧。”

“你什么意思?”项怀才挑衅地说。

孙前程问:“知道在监狱里立功可以减刑吗?”

项怀才一愣:“知道啊。可是我怎么立功呢?”

孙前程说:“这不我们把立功的机会给你送来了吗?你要是帮着查清那家信贷公司欺骗客户的事实,你可就立了大功了。”

项怀才犹豫了片刻:“我说!我说!”

情况被顺利地问了出来,和猜想的大致相同。项怀才在那以前就负债累累,欠了这家公司的二百万,是这家公司给他出了这个主意:以谈恋爱为名,勾引了牛大妈的闺女王秀菊,把牛大妈的房子抵了二百万。项怀才说,那些钱王秀菊一打给他,他马上就打到了那家公司的账上。现在,只要法院去调取他们的银行流水就可以了。

王秀菊不可思议地问:“什么?”仿佛这事和她没关系。

陈新城说:“没听错,你出律师费,我们帮你请律师,和那家信贷公司打官司。”

肖长庆从旁解释:“秀菊,这是为维护你和你妈的利益,这个律师费你必须出,但事情我们可以不张扬。”

王秀菊犹豫一阵:“好吧。”

陈新城由律师陪同着从法庭里走出来,门外等着几个记者,一起把话筒伸到他面前。

“陈总,我市发生过多起老人住房被骗走的案件,房产能追回的这是第一起,请问您是怎么做到的?”

“听说您是代表新颐养老中心代为维护老人的权益,能给我们介绍一下新颐养老中心吗?”

“陈总,请问如何防范这一类的违法犯罪呢?”

陈新城意满志得地回答道:“我们新颐养老中心是隶属于新城集团的一处养老社区,专门为老人服务,维护老年人的合法权益。牛宝兰大妈的被骗房产就是在我们新颐养老中心的全力帮助下成功追回的。中国已经进入了老龄化社会……”

一个老太太挤进人群,一把抓住陈新城:“陈总,陈总,你们新颐专门维护老人的权益是吧?”

陈新城说:“当然了。看看牛大妈的房子,没有我们,怎么能追回来?”

“那我的呢?我的房子也被骗走了。”

又几个老人围上来:“还有我的,还有我的……”

“对不起,”陈新城说,“我们只维护属于新城集团退休老职工的。”

“可你刚才明明说维护老人的合法权益,没说新城。”“对啊对啊,我们也是老人啊。”“打第一个官司的时候,我们还给你们做过证,怎么着?用完我们不管我们啦?”

陈新城被问得瞠目结舌。

律师拉他一把,小声地:“陈总,赶快走吧,不走就走不了了。”

陈新城犹豫着说:“可是这些老人怎么办?您能……”

“陈总,别再说了。牛宝兰的房子能追回来是个例,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房子被骗走就是被骗走了,追不回来了。走吧。”

他拉着陈新城低下头,一路小跑下了台阶,上了等在那儿的车。

陈新城回过头来,看着那些老人,他们还不死心地在后面追着,叫着。

“等等,让我再和他们说几句话,”陈新城说,“小岳,停车。”

小岳停下了。陈新城下了车,对着那些眼巴巴的老人:“各位,自己的利益说到底还是要靠自己维护,牛宝兰老人也是最后站起来坚持要维护自己的权益,才把房子追回的。对大家的诉求,我深表同情,但爱莫能助。但有一点我想提醒大家:只要不想贪图便宜,不指望天上掉馅饼,你手里的东西,是没人能骗得走的。希望大家接受教训。我能做的,只是把这几句话告诉大家。再见!”

孙前程和肖长庆一路争执着来到牛大妈楼下。

“房子都帮她要回来了,还管她干嘛呀。”孙前程抱怨道。

肖长庆说“像她这样的,咱不管她,早晚还会被人骗。”

孙前程求饶:“我的大圣人,你也得想想咱们呀,牛大妈有多难缠你这几天还不够深刻吗?她要去了养老中心谁还去啊?谁想跟她做邻居啊?到时候开发商来了,要让她走,她再拿燃烧弹怎么办?”

“但是……”肖长庆还想说点什么,被孙前程打断了。“没有但是!一会儿见了她,你别说话,听我的。”

牛大妈茫然地坐在沙发上,孙前程巧舌如簧地忽悠她。“牛大妈啊,房子既然回来了,您就在这儿安心地住着,每天和左邻右舍的老姐妹们聊聊天,扯扯东家长西家短,没事打两圈麻将,一切照旧!多好啊!”

肖长庆看着牛大妈茫然的神情,很不忍地说:“牛大妈,您一个人在家,日子过得不像个日子,要不然……”

孙前程猛地戳了他一下。里边门一响,王秀菊出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包。

“哟,这不是秀菊吗?”肖长庆笑道,“官司打赢了,房子回来了,你也现身了。”王秀菊勉强对他们笑笑:“孙叔,肖叔,谢谢你们帮我妈打回房子。”孙前程纠正道:“不是帮你妈!是帮你!那房子是在你手里被骗走的!”

牛大妈小心翼翼地问:“秀菊,房子真不要啦?”

“啊?”孙前程惊呼一声,“房子不要啦?”

王秀菊说:“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房子我不想要了,把它卖掉。”

肖长庆问:“那你妈呢?”

王秀菊说:“你们不是办了养老中心,可以入住吗?以后我妈就住到你们那儿去,租金我拿。房子我已经委托了中介尽快卖出去。”

孙前程听着她的话,目光一闪,没说话。肖长庆却忍不住了:“秀菊啊,你妈为这房子,差点儿把命搭上!现在房子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又要卖了呢?”

王秀菊:“不卖干什么?这种破烂的小区,破烂的房子,能卖出去就不错了。”

牛大妈茫然地问:“那,这一房子东西怎么办?”

王秀菊说:“叫个收破烂的来收走。也不知道弄这些东西干什么,不嫌丢人吗?妈,您收拾一下,和孙叔肖叔他们定一下什么时候搬,搬家的时候我再回来一趟。”说着就要走。

肖长庆一下子火了:“秀菊,你什么意思啊?你妈养你一辈子给你丢人了?你不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对不起肖叔,我还有事。”

“不行!秀菊,你妈把你养大不容易啊,当年……”肖长庆准备长篇大论。

“够了!”王秀菊打断他,“够了!别说了!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我爸我妈养大我不容易,这事还用您来告诉我,难道我不知道吗?可您想让我怎么样?因为他们不容易,所以我就得永远生活在这种地方,生活得像我妈一样吗?”

肖长庆磕巴道:“你……一个人,总不能忘本吧?”

秀菊眼眶泛红:“为什么不能忘!我想忘!我做梦都想忘!”她哭了,泪水在她化得很精致的妆容上流下,冲出一道道泪痕:“你们只看到我父母养育我的不容易,你们知道我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带给我的自卑和压力吗?别人的父母都有知识有文化,为什么我的父母就生活成这样?”她示意那半屋子的垃圾。“妈,我说过您多少回,您怎么就不知道自爱,不知道自尊呢?”

从王秀菊开始激烈地指责牛大妈,孙前程的神情就变了,很同情地看着在女儿面前好像矮半截的牛大妈。牛大妈在女儿的指责声中又羞涩又惶恐,深深地埋下头去。

王秀菊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不管你们说什么,这个地方我是不会回来了,你们如果接收她,就让她住到你们那儿去,你们不接收,我就另给她找个养老院。我是她的女儿,这个事实没办法改变了,我来支付费用就是了。”

孙前程问:“这房子真的要卖??”

王秀菊说:“卖!卖得越快越好。”

孙前程犹豫了一下:“牛大妈,您一直说,您和王师傅一辈子就落下这么套房子,也只有这套房子证明你们来过,您真忍心就这么卖了?本来,这话我不想说,可是……牛大妈,您可以住到养老中心去,但您仍然可以把房子留下,交到养老中心去帮您打理,租金用来支付您在那边的费用还会有结余,房子的主人还是您,您看这样好不好?”

牛大妈眼睛亮了,抬起头,用期期艾艾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女儿。

王秀菊说:“不要,我已经找到买家了。”

肖长庆劝道:“秀菊,你不想回来,可以不回来,只是把房子留在你妈名下,让她觉得在这世上有个家,也不碍你的事啊!”

王秀菊说:“我不想,我就想把这个地方尽快出手,越早越好。再说了,我也需要这笔钱。妈,新房子我已经交了定金了,得拿到这边的钱才有钱买,就这么定了吧。”

肖长庆说:“你买了新房子,让你妈跟你住不就行了吗?”

王秀菊问:“我妈不是住你们那儿吗?”

肖长庆火了:“你……”

牛大妈赶快拦在中间:“别说了,我也没打算去住,闺女说了算。那就卖了吧。”

“妈,那我走了,过两天我带人回来看房子,您也赶快准备搬家吧。”说完王秀菊便转身就走了。

王秀菊走了没多久,孙前程追出去,他还有些话想对她说。奈何年纪大了,追了几百米没追上,喊了几声,王秀菊也没应,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街角。

孙前程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碰到了从楼里出来的肖长庆。“就这么走了,连头都没回。”孙前程抿了抿嘴,失落地说。

肖长庆问他:“你这是怎么啦?”

“看到她,我就想起晓晴……”孙前程嘟囔着。

肖长庆说:“你别乱想,虽然都是闺女,王秀菊哪能跟晓晴比啊。”

“话是这么说,”孙前程叹了口气,“但我想,人要是活了一辈子,到最后连自己的儿女都瞧不起,还有啥意思。”

“你最近怎么这么多感慨啊?”肖长庆问。

孙前程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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