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想过无数次。
如果我死了。
他们会不会觉得可惜。
可惜养了这么多年的保姆没了，可惜林安玥没人伺候。
但没有。
我妈只是愣了一瞬，接着就捂着心口，呼吸急促。
“林如意你装什么装，你最好是真的死了，不然我打断你的腿！十分钟，给我滚回来！”
她大骂着要去挂电话，却在下一秒顿在原地。
屏幕上显示着，110。
他们去了医院。
林安玥说她身体不舒服，能不能不去。
第一次，我妈用一种近乎烦躁的眼神看着她。
“林如意死了，你要回家？”
“不……不是的妈，我是担心小意不想看见我……”
林安玥抓着我妈的袖子，眼睛里雾气横生。
她长得漂亮，大大的眼睛，就像琼瑶笔下的无辜女主角。
当她觉得委屈的时候，这种无辜会被无限地放大。
每次她这样，我妈就恨不得把星星摘下来送给她。
可现在，我妈只是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走进医院，有警察在等。
“警察同志，林如意是不是犯事了？怎么连你们都惊动了？”
我爸迎上去，有些急：“会不会留案底？对她姐姐的发展有影响吗？”
警察在他们身上来回看了看，表情变得很怪。
还没说话，一旁年轻的护士先一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家属！她都死了！”
她情绪有些激动，被同事拦了下来。
去停尸房的路上，医生说了话。
“手术进行到一半，病人醒来过。”
“剖腹洗胃，把上腹划开七八厘米，再一刀一刀切开胃壁，病人就是在这时候醒的。”
他声音很淡，却每一个字都不留情面。
“中毒到奄奄一息的人，又被身上的痛生生逼醒，醒来第一句话，她喊了妈妈。”
可能是不小心，我妈脚下踉跄了一下。
“她一直在哭，眼泪和血混在一起，打湿了整张床单。”
“她说好疼，她说，妈妈，我错了，你救救我。”
我妈抬头，看着医生的眼睛里有些茫然。
“是吗……”她喃喃。
我说过吗？
可能吧。
不记得了。
人人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
可我的妈妈。
在林安玥把牙签竖着插进我脚趾甲里的时候，我只是下意识地挣扎。
我的妈妈，就抓着我的腿，向着墙壁猛然撞去。
那时候，我也喊了妈妈。
妈妈。
妈妈。
我哭得撕心裂肺。
到最后，我还是拖着鲜血淋漓的脚，打扫地上的狼藉。
妈妈。
我恨你。
7.
到停尸房了。
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林安玥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她轻轻拽了拽我妈，脸色惨白。
“妈，好冷，我在门口等可以吗……？”
林安玥还穿着敬酒服，大红色的裙子，站在阴冷的停尸房里格外突兀。
我妈一下看过来。
那瞬间，眼底的冰冷像极了面对我时才会表露出来的表情。
我爸挡住她，拉着心爱的女儿，安抚道：“你身体不舒服，出去等吧，别染上什么脏东西。”
医生并不关心他们说了什么，自顾自掀开了盖在我身上的白布。
林安玥来不及离开，眼神触及我尸体的瞬间，立马跑了出去。
中了毒的尸体呈现出深红色，不算好看。
“行了别看了，赶紧火化了了事，大好的日子弄成这样，害人精！”
我爸厌恶地捂着鼻子，踮着脚尖看了一眼，脸上的厌恶更甚。
我妈只是看着我的尸体。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更没有悲痛。
其实最开始，我妈也对我好过。
等我洗完林安玥的袜子，她会拿出一份小蛋糕。
“你姐姐身体不好，你乖乖听话，乖乖照顾她，她有的你都会有。”
我点点头，抱着蛋糕小口小口地抿着，舍不得吃。
我爸看到了，似笑非笑地说：“不喜欢吃别吃了，看你那样子。”
我赶紧摇头，下意识地去看我妈。
手背突然一痛。
“啪嗒”一声，我妈从厨房出来，看到的就是掉在地上的蛋糕。
“你这孩子，不喜欢吃就不吃，这么浪费干什么，白费你妈一片好心。”
我爸惋惜地说完，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我不敢看我妈的眼神，颤抖着去捡摊在地上的蛋糕。
捡起来。
捡起来吃掉就好了。
我低着头，一只脚踩了过来。
蛋糕粘上鞋底，我哭着去拿，被我妈一脚踹倒在地上。
我抱着她的腿不停地解释。
我妈看着我，满脸厌恶：“天生的贱胚子。”
那天，我趴在地上。
把蛋糕吃得干干净净。
我跪在她门口，一遍又一遍道着歉。
风吹了又吹。
鸟鸣声响了又响。
我被阳光溺毙。
小时候的我得不到关心。
现在，我死了。
她连一丝伤心都不愿意给我。
8.
从停尸房出来，林安玥正和警察说话。
“我妹妹是误食了毒菌子去世的，这种情况会让家人承担责任吗？”
她咬着下唇，像一个真心实意为妹妹去世感到悲痛的姐姐。
警察的表情还是很奇怪。
“误食的肯定不会，如果是故意让死者吃的才会构成故意伤害罪。”
顿了两秒，他疑惑地问：“你怎么这么问？”
“啊？没……我只是担心，小意不在了，爸妈会承受不住。”
林安玥拳头捏得很紧，好像有些抖。
她在紧张。
为什么呢。
回家路上。
林安玥靠在我妈肩上，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我妈不动声色抽出手，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
“你在害怕吗？”
“菌子是我做的，人是我送进医院的，出了事也是我负责，玥玥，你在怕什么？”
“我……”
林安玥眼神有些躲闪，我爸不满地转过头。
“差不多行了，林如意是你害死的，你别对玥玥阴阳怪气，她担心你还有错了？”
我妈没理他，还是盯着不知所措的林安玥。
林安玥刚要说什么，手下一动，手机掉了下来。
她惊慌失措地去捡，被我妈先一步拿到了手里。
手机停留在录音界面。
我妈点开播放，刚才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响起。
“为什么录音。”
“没有……不是的妈，肯定是不注意点进去的，我怎么会……”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林安玥捂着脸，眼睛瞪得很大。
“妈……？”她哽咽着，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妈。
“你打我？为什么？”
从小到大。
这是林安玥第一次挨打。
“你疯了是不是！玥玥身体不好你还打她！”
我爸心急之下，方向盘一歪，差点和前面的车撞到一起。
“给我闭嘴！”
我妈一脚踹在前面的靠背上，指着林安玥的手在微微发抖。
“你最好是准备要把我举报给警察局，要是让我知道，你还有别的事瞒着我——”
她一字一句道：“别怪我不留情面。”
直到回家，我妈再没说过一句话。
林安玥去拉她的手，也被毫不掩饰地甩开。
林安玥的第一次，却是我的习以为常。
第一次生理期，我把血沾到沙发上，我妈会打我。
我考年级第一，林安玥倒数，我妈会打我。
林安玥生日，我没给她说生日快乐，我妈会打我。
林安玥偷别人的东西，挨打的，还是我。
现在为什么不一样了呢。
因为我死了吗？
如果这是爱。
妈妈，它真的好廉价。
9.
我妈找到了我的手机。
在她的包里。
医生打不通她的电话，也找不到我的手机，只能找警察。
打开我的微信，好像被什么吸引，她点开一个聊天框。
“最近有哪里不舒服吗？”
“胃疼，晚上睡不着，睡着了也会做噩梦。”
“还是之前的那些梦？除了你妈妈变成怪物追你还有其他的吗？”
……
“明天来医院吧，你的抑郁症更严重了，最近尽量别想你妈妈的事情。”
消息很多，最新的一条，停留在我躺在手术台上，医生问我怎么还没去。
啪嗒。
有液体掉在屏幕上。
我妈捏着手机的手泛着白，轻轻抚摸着那个绿色的草原头像。
“你什么都不和我说，为什么不和我说呢，你不和我亲，我怎么知道呢。”
她直直地盯着前面，眼神空洞。
是这样吗。
我的妈妈，为我掉了眼泪。
我以为我会高兴。
但心里却只有无力和麻木。
十六岁，我拿着抑郁症的鉴定单，想了好久才把它给你。
当时的你是怎么做的。
你把它甩在我脸上。
你说：“看来还是对你太好了，还做这种假东西吓唬我，没良心的东西。”
十六岁的我多大能耐啊。
能对病情鉴定单造假。
很快，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
胡思乱想，反应变慢，无缘无故地发脾气。
你嫌我烦，把我赶出了家。
我求过你很多次。
求你爱我一点。
我不贪心啊，妈妈。
在同学们炫耀自己的妈妈有多好时。
我只敢埋头写作业，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
我只希望她们问我，我是不是没有妈妈的时候。
我能理直气壮地反驳。
你说我不和你亲。
妈妈。
生日那天，我约了医生，我有想努力活的。
甚至你来祝我生日快乐，我高兴得差点哭出来。
可是，我还是死了。
是我不想和你亲吗？
是你，永远不给我机会。
10.
我妈点进另一个聊天框。
林安玥来了。
“妈，别难过了，小意这么乖，她一定不想看到你这样。”
她抱着我妈的肩膀，眼神却往我手机上瞟。
只一眼，她就愣在了原地。
我妈突然转过头，一把抓住林安玥的胳膊。
“她乖，所以你就肆无忌惮地欺负她。”
“对吗？”
林安玥第一次见到江阔的那天晚上，她找到我。
“小意，你亲爸亲妈都爱我不爱你，你觉得江阔会爱你吗？”
“如果我给爸妈说你让我心脏疼了，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吧？把江阔让给我。”
我拒绝了。
第二天下班，我被一群男人堵在路上。
他们踢打我，撕掉我的衣服，用刀在我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林安玥就站在一边，拍下这一切。
发给了我。
我曾经问过我妈，如果林安玥欺负我，她会怎么办。
她只是厌恶地看着我：“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惹人嫌，玥玥那么乖，你别用那些肮脏的思想玷污她。”
现在，那些照片，我妈看到了。
她一把推开林安玥，浑身发抖着大吼。
“她是你妹妹！她对你那么好，你就是这么对她的！”
林安玥倒在地上，眼泪瞬间滑了下来。
“你在说什么啊妈，你知道的，我爱小意还来不及，怎么会这么对她。”
我真羡慕林安玥。
她让我知道，原来哭是被允许的。
第一次去看心理医生，我花了六百块。
在医生面前哭了两个小时。
那是第一次，没人说我矫情。
以前我总爱在我妈面前哭，以为哭了就会得到她的关心。
因为林安玥是这样的。
可没有，她说我矫情，她说我装，说我恬不知耻。
我这二十几年，用完了所有的力气，去讨好自己的家人。
到头来，不过是我困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走不出。
“给我闭嘴！这么多年，我就是被你这幅样子骗了，你给我滚！”
到了现在，我妈还爱着林安玥。
林安玥突然笑了。
她站起来，一改以前乖巧虚弱的样子，直视我妈的眼睛。
“妈，你不是说，林如意的命是我给的吗？那我教训教训她有什么问题！”
“还有——”
林安玥想到了什么，笑得更开心了。
“你给她吃的蘑菇，是我换掉的，但杀了你女儿的那把刀，是你亲自递的。”
我妈眼神一滞，下一秒，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像一条濒死的鱼，她脚下踉跄了几步。
“不......不可能，不会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抢走她的爸妈还有男朋友还不够，现在连她的命也要抢走！”
我妈尖叫着撕扯林安玥，像个疯子。
“我抢她的？”林安玥没有躲，由着她对自己拳打脚踢。
“你自己不爱她，不把她当女儿看待，现在她死了，你就怪到我头上，她果然是个扫把星，她就不应该出生！”
她们吵着，闹着。
再也没了之前的母女情深。
11.
我总是在想，到底要到什么地步，林安玥才能满足。
有年冬天，我捡到一只残疾的小橘猫。
林安玥不喜欢猫，可她还是把它抱在怀里，怯怯地问我能不能送给她。
我妈看见了，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挨了一巴掌。
“你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我从小怎么教你的，不许和姐姐抢东西，良心长到狗肚子里了是不是！”
林安玥拿走了猫。
除夕那天，她把我叫到外面。
“小意，我送你一个新年礼物呀。”
我说不要，她却像没听到一样把我拉到墙角。
橘猫的皮被扒了一半。
当着我的面，她绑住它的嘴，撕下另外一半。
“你应该和这个野猫一样死掉，你就不应该出生！”
回到家，林安玥哭着说我把她的猫弄死了。
我妈连解释都没听一句。
我被她关在门外，一整夜。
我问过我妈很多次。
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她的回答永远只有一句。
“要不是玥玥需要人照顾，其他人又没有亲自养大的靠谱，哪里有你出生的命。”
现在你的玥玥让我死了。
你怎么。
又怪她了呢。
12.
我爸进来的时候。
我妈正拽住林安玥的头发，往墙上撞。
他把林安玥护在身后，抬起的手狠狠落下。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林如意死了，死了你知不知道，别在玥玥这儿发疯！”
我妈偏着头，脸上映出一个明晃晃的巴掌印。
回头的瞬间，我爸有些慌。
他张了张嘴，男人的尊严还是让他拧着眉，指点江山。
“你差不多行了，林如意死了就死了，玥玥身体不好，你以前不是最爱她了吗，别再气她了。”
我妈冷淡的脸上突然泛起潮红，不管不顾地朝我爸扑了过去。
“如意才是你女儿，你凭什么为了林安玥这个祸害这么说她！”
从小到大。
林安玥都是我妈的心肝宝贝。
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这是她第一次叫林安玥的全名。
林安玥这个名字，是她来我家后。
我妈吃斋念佛一整年去寺庙里求来的。
平安健康，自由吉祥。
集齐了所有的祝福。
甚至我叫林如意，都是因为林安玥。
有人问过我妈：“如意，吉祥如意，你一定很爱你女儿吧。”
我妈看了我一眼，毫不避讳地说：“她姐姐先天心脏不好，我们就想着生个女儿来照顾她，后来确实是个女孩，上天让我们如意了，她姐姐后半生有着落了，就给她起了这个名字。”
我从来都是他们口中伺候林安玥的工具。
是祸害。
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我妈尖叫着把我爸推出去，把门反锁上，骑在林安玥身上就打。
“你就是个没人要的，你怎么敢害死我的亲生女儿！”
“妈！妈我心脏好疼，爸你快救我啊爸！”
林安玥大叫着往门口爬，被我妈一次又一次拖回去。
“你有小意疼吗，你凭什么说疼！”
“小意就不疼吗？！”
林安玥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浑身青紫，几乎没了呼吸。
我妈平静地坐在走廊椅子上，看着手机里我的照片。
半点不在意林安玥的死活。
我爸终于忍不了了，抢过她手里的手机狠狠摔在地上。
“你怎么这么恶毒，为了一个死人，连你姐姐唯一的孩子都要害死！”
手机质量不好，碎片摔得到处都是。
我妈瞳孔骤缩，焦急地去捡。
有什么用呢。
就像那个蛋糕。
我捡起来了，吃掉了。
结局没有任何改变。
我妈捧着那堆碎片，彻底失了理智。
她大吵着，把我爸骂得狗血淋头。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我爸突然一脚踹在手术室的门上。
“玥玥是我和你姐生的，她就是我女儿，我的亲生女儿！你当初横插一脚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天！”
13.
我妈第一次见到我爸。
是在她姐的订婚宴上。
她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
第二天，她开始明目张胆地追求自己的姐夫。
十天后，他们在一起了。
林安玥三岁时，她亲妈死了，我妈开始养她。
难怪。
难怪我爸从未给过我好脸色。
原来我的存在，没有一天不再提醒他。
他背叛了自己的未婚妻。
几秒的时间，我妈的表情变了又变。
她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一巴掌打在我爸脸上。
“要不是你花心，我能得逞吗！有什么怨你都可以冲我来，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孩子！”
“我再说一遍，我只有玥玥一个女儿，林如意死得好！你女儿死得好！”
我原本以为。
事情不会更糟糕了。
可上天又和我开了个玩笑。
我妈抢走自己的姐夫。
现在林安玥抢走我的男朋友。
这算是因果报应吗？
可我又做错了什么。
我妈去了手机维修店。
摔成碎片的东西，怎么能修好。
她买了个新手机，把电话卡放了进去，回了家。
来到我早已成了杂物室的房间，她小心地打量着周围。
一个竹蜻蜓掉了下来。
那是小时候，我妈买给林安玥的玩具，她玩腻了，我妈就丢给了我。
它的翅膀掉了一块，我舍不得扔，一直放在那里。
我妈的情绪再也拦不住。
她抱着我落满灰的枕头，哭得撕心裂肺。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她看起来真伤心。
我还以为，你的眼泪，只为林安玥流。
就算外婆死了，也得不到你的伤心。
十二岁，我考了第一名，十五岁的林安玥再次考了倒数第一。
我妈让我跪在地上，用扫帚在我身上留下一道道疤。
她用实际行动安慰林安玥。
就算考得再差，我妈也不会因为成绩不喜欢她。
我被打进了医院。
外婆赶过来，在医院陪了我一夜。
第二天，她拿来一个平安符，戴在我脖子上。
只有我有。
“我的小意乖乖，以后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外婆会一直爱你。”
外婆笑得很慈祥，脚下却有些拐。
那么高的寺庙。
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太，是怎么爬上去的。
平安符我没能戴多久。
林安玥第二天就发现了。
她躲进我妈怀里，怯怯地说：“妈，小意脖子上那个我看了害怕，可以不让小意戴吗？”
我妈同意了。
她直接从我脖子上拽掉平安符。
我崩溃地求她还给我，可还是被丢进了窗外的湖里。
小老太太站在湖边，试图捡回来。
林安玥突然从背后推了她一巴掌。
外婆的头磕在石头上，抢救无效。
葬礼上，我妈忙着不让林安玥担责，连面都没露。
外婆不在了。
世界上再没人爱我。
所以妈妈，你在哭什么呢。
你不是只爱林安玥吗。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
我要的，从来都是对得起。
14.
搬家公司上门时，我的微信上弹出几条消息。
“小意宝贝，你这几天都没给我发消息，是不是不爱我了？”
“老公出差结束了，好累，回家想吃宝贝做的饭。”
“没你在身边我这段时间都没睡好，宝贝要补偿我。”
江阔回来了。
走完婚礼流程他就去了外地出差，连新婚夜都没过。
我妈以我的身份回了微信。
搬家公司的人走了，林安玥的东西留了下来。
看着对面显示很久的正在输入中，我妈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宝贝女儿，你放心，所有伤害过你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我妈到医院时，江阔正掐着林安玥的脖子。
“我都娶你了还想怎么样！跑去小意那里炫耀也就算了，现在还咒她去死，你真是倒人胃口！”
林安玥呼吸急促地去抓江阔的手，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我妈冷漠地站在门口，直到林安玥脸上爬上青紫。
她把江阔喊了出去。
“小江，你是个好孩子，其实林安玥有男朋友。”
“她的心脏病也没有恶化，她不爱你，她只是想利用你报复小意。”
江阔的表情很扭曲。
相处这么多年，我了解他的每一个表情。
他最见不得的，就是欺骗。
我肯定，他会报复林安玥。
本以为他会和林安玥离婚，但某天凌晨，我妈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病人受了刺激，还有人在医闹，家属快过来！”
“她会死吗？”
医生那边安静了几秒，语气急促：“情况非常不好，病人父亲也来一趟，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妈“哦”了一声，挂了电话。
她去了医院。
没联系我爸。
15.
林安玥被强奸了。
她躺在床上，上半身插满了管子。
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到处都是乌紫和异样的红痕。
眼看她呼吸越来越微弱，医生却被人拦在外面。
“评评理啊，我儿子就是想来看看他奶奶，这个狐狸精都住进医院了还勾引我儿子，没有天理啊！”
中年女人躺在地上，抱着医生的腿怎么都不肯撒手。
他肥胖的儿子堵在林安玥床前，口水流了满脸。
“病人会死的，你这是杀人你知不知道！”
医生近不了林安玥的身，急得直跺脚，女人却不动。
“死了关我什么事，让她跪下给我儿子道歉！道完歉我们立马走！”
傻儿子也笑着，又把手摸上了林安玥身上。
看到我妈的时候，医生像见到了救星。
我妈却赞同地点头：“她说得对，做错了事就要道歉，不然怎么长记性呢。”
她看向林安玥，温柔地招手：“过来道歉啊，从小教你的都记到狗肚子里去了？”
林安玥没法装无辜了，她说不了话，哀求地看着我妈。
“你平时出去卖就算了，生病了还不安生，别给我丢脸，过来道歉。”
我妈说完，不止医生，连撒泼打滚的女人都傻眼了。
“你竟然还出去卖！你不会有什么脏病吧？！”
女人越说越惊恐，最后直接扑了过去。
她把自己儿子推到林安玥身上。
“宝宝快，反正什么都做了，有病早就染上了，快再来几次！”
傻儿子很听话，两下就把自己脱得干干净净。
林安玥身上的器械也被拔得干干净净。
医生哪儿见过这场面，吓得愣在原地。
在场围观的人看了半场活春宫。
林安玥直接晕死了过去。
我妈在一边录像，全程冷漠得让人害怕。
没等到收场，我妈直接回了家。
江阔又发来了微信。
16.
“林安玥的事我已经解决好了，小意宝贝，我爱的是你，我会和她离婚，我们先把婚礼办了好不好？”
消息刚发过来我妈就删掉了，然后把他约在了一所酒吧。
我和江阔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酒吧还是原来的样子，可当年的人，早已变了。
江阔见到我妈，很惊讶。
我妈指了指一旁漆黑的巷子：“她在那里等你。”
江阔去了。
黑漆漆的地方很快传来惨叫，我妈转身进了酒吧。
拿着果汁出来的时候，那边已经没了动静。
我妈打开手电筒，找到了发出呜鸣的江阔。
他被人倒塞进垃圾桶，发出细微的挣扎，好像在顾忌什么。
我妈好像眼神不好，来来回回很久才把垃圾桶弄倒，把江阔拽出来。
江阔的两根大拇指消失不见了，一条歪歪扭扭的黑线像蜈蚣一样爬在他嘴上。
他的嘴被人缝住了。
鲜血把白色的上衣染得一片通红。
我妈像什么都没看到，不经意间踩到了江阔还在流血的手。
江阔嗓子里突然溢出一声喘，下一秒像是哪里撕裂了一般立马没了声音。
“小江，喝点果汁吧，我刚去买的。”
我妈说着就拽起江阔的头发，把手里的果汁直接倒了上去。
江阔剧烈地挣扎，躺在地上抽搐。
我妈终于发现了，她死死掐住江阔的手。
“小江你怎么这样了，玥玥还躺在医院，她说要报仇，怎么你也变成这副样子了？”
江阔连疼也顾不上了，眼神阴狠得像要吃人。
我妈叫了120。
江阔被带走了。
“狗咬狗的戏码，小意，你会觉得妈妈恶毒吗？”
“也是。”
我妈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有眼泪滑下来。
“我连做母亲都不配。”
“妈妈就算下地狱，也不让他们好过。”
17.
我妈把林安玥的东西都烧了。
几天没露面的我爸刚进门，就大吼着呵斥我妈。
“你就是这么当妈的，玥玥在医院遭了多少罪什么你知不知道！”
他变了很多。
头发凌乱没有修理，胡茬长了出来，人也瘦了两圈。
唯独维护林安玥的样子，一点没变。
“和男人睡觉啊，还能是什么。”
我妈收着东西，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我爸明显气炸了，指着我妈的手都在抖。
“玥玥你亲自养了二十几年，现在因为她是你姐姐的孩子你就这么对待她，你就是个妒妇！”
我妈手下顿了两秒，拿起水果刀就朝我爸扑了过去。
她骑在我爸身上，抓住他的皮带就往下捅。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她和你这个废物一个德行！”
“偷情很刺激吧，我今天就让你变成残废！”
我妈很壮实，是周围出了名的悍妇。
谁要是惹了林安玥不开心，她一定会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现在，她抓着我爸，手里鲜血淋漓。
我爸怕了。
他咬着牙，颤巍巍地乞求。
“我是爱你的老婆，是你姐勾引我，林安玥我也不管了，我再也不在你面前说她了，老婆你放过我！”
我妈大笑着停下手，把手机拿了出来。
她点开相册，把林安玥和傻儿子的视频凑到我爸眼前。
“我没想让林安玥死的，可她竟然是你女儿，我要她给小意陪葬！”
“看看你的宝贝女儿，是不是和她妈很像？“
“林安玥和别人云雨的时候你不在医院，我亲自送你去见她啊。”
林安玥出事那天，我爸被举报了。
临近期末周，他把挂科作为威胁，多次性骚扰班上的女大学生。
并提出让对方陪自己过夜。
对方拒绝了。
我爸就把女生骗到自己办公室，进行诱奸。
并给女生炫耀跟过自己的学生都得了满绩。
没想到女生提前给朋友打了招呼，警察赶了过来。
我爸被关了五天。
“你和你女儿一样，骨子里早就烂透了！”
我妈踩着他流血的裆部，使劲往下碾。
我爸被送进了医院。
18.
林安玥受到的刺激太大，本就脆弱的心脏承受不住。
治疗已经没用了。
我妈花了点钱。
江阔和我爸的伤口被简单包扎了一下。
甚至江阔嘴巴上的线都没拆掉。
他们三个人被安排进了同一间病房。
林安玥骨瘦如柴地躺在病床上，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得意。
“妈......你害死自己的亲女儿还不够，还要害死我吗......？”
我妈给她把被子掩上去，正好在她心脏那里顿住。
“出轨导致的贱种，你配吗？”
她说完，一只手捂住林安玥的嘴，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压在那颗脆弱的心脏上。
“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别睡得太死。”
我妈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旁边满眼凶狠的江阔。
晚上，一片寂静。
江阔从病床上下来，来到林安玥枕边。
手电筒突然打开，林安玥下意识地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江阔那张狰狞到极致的脸。
她惊恐地大叫，喉咙却被死死掐着。
江阔说不出话，就把所有的怒火撒在林安玥身上。
他把人从床上拽下来，拖到我爸旁边。
“爸......爸，救......我......”
林安玥呼吸越来越急促，开始剧烈地挣扎。
江阔不耐烦了，把她的手踩在脚下，掏出一把刀。
然后一根一根地，砍下了她所有的手指。
可能是动静太大，我爸被惊醒了。
江阔眼眶通红，拿刀指着他，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我爸被吓得连连点头，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出。
他看着自己宝贝了二十几年的女儿，渐渐没了反应。
林安玥盯着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林安玥死了。
和我一样。
活活疼死的。
我爸还是尖叫着引来了护士。
江阔杀红了眼，上前对着他的肚子捅了好几刀。
挣扎间，他嘴巴上的线直接被扯了下来。
我爸瘫痪了。
我妈把他送去了养老院。
他留了后遗症，经常大小便失禁。
护士嫌他脏，正好没人管，她就每天接厕所里的水给他喝，给他吃其他老人的剩饭。
有时候，他坐在轮椅上，护士会放出狗，故意吓他。
终究精神没问题，一天凌晨，我爸咬舌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江阔进了监狱，
故意杀人罪，判了死刑。
我妈收了他的尸体，和我爸的一起，找人随便处理了。
19.
我妈变卖了所有的家产。
一半捐给了医院，一半捐给了妇联。
她说。
“小意从小就乖。”
“但乖孩子，不会有糖吃。”
“是妈妈的错。”
“不是小意的。”
带着我的骨灰，我妈去了草原。
星星点点的牛羊，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地。
有风吹过来，那些草就像一条自由的鱼。
热情地游到我身边。
真像我梦想中的那片草原。
风吹啊吹，云飘啊飘。
我看到了那只橘猫。
它带着我往前走。
抬头，外婆正笑着对我招手。
原来。
自由是这种感觉。
“小意。”
“下辈子。”
“不要再做妈妈的女儿了。”
“对不起。”
“对不起。”
轻柔的风从耳边穿过。
我跟着外婆，往前走。
向着那片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