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鼻涕快淌我脚面了。
好在这家晚宴供应充足的纸巾，我站在那儿大擤特擤的时候，孙一志这个不开眼的又来了。
「人模狗样，你看着吧，今天不让你好看，我孙字儿倒过来写。」他脸色狰狞。
哦，那还挺难写的。
「你那是什么表情?今天你惹晴晴不高兴了，我找几个兄弟把你拖进洗手间打一顿都没人敢说什么。」他推了我一把。
旁边几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已经围了过来，个个一身鍵子肉，咔吧咔吧的按着关节。
「别看了，晴晴陪他爸敬酒去了，今天没人能帮你。」他眼里闪着阴毒的光。
没，我在看哪儿有吃的，饿死我了。
「你，压着他，爷今天非给他点颜色看看。」孙一志放肆大笑。
我爸离得不远，看到这边的骚乱，眼神只停了一秒，又扭过头继续和其他人谈笑风生。
壮汉的胳膊已搭上我的脖子，隐含些威胁的意味。
这人身上巨臭，有理由怀疑生下来就没洗过澡。
熏得我鼻子要失灵了，还好我从刚才开始就闻不到什么味道，还有点冷。
「你废了。」孙一志猖獗的说着，一手用力薅住了我的头发。
我脑袋上的莫妮卡、李四、查尔斯和张建国好像都随着孙一志指缝随风飞走了。
「谁废了?」一个笑盈盈的声音飘了过来，
「冯院长?您怎么来了?」没等孙一志反应过来，我爸跟踩了筋斗云似的飞速赶了过来。「您不是说今天还有个手术吗?」
「孙老板，你们家孙一志现在可以啊，连我侄子都敢威胁了。」老冯脸上堆满客套的笑，说的话却让我爸神色一凛。
「您说的是，我回去就教训他。」我爸边说边在孙一志脑袋上来了一下。「咱们上次说的...」
我冲老冯摇了摇头。
老冯心神领会：「孩子嘛，打打闹闹的，这样，我和我……侄子聊会儿。」
我爸立马领着孙一志滚蛋了。
「许总，您怎么来哈尔滨了啊?哎呀，你说我都没请你吃个铁锅炖啥的，多不好意思啊。」老冯脸都抽抽到一起去了。「侄子那事儿您可别放心上，这小破地
方，他们这帮暴发户就认这玩意….」
「没事没事，你有事先去忙，别耽误救人。」我脑子越来越迷糊，看东西都重影了。
「那我先回去了，还是您想的周全…..」老冯剩下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
最后的意识，是李雨晴看到我，而后慌慌张张的冲了过来。
真冷啊。
像我大冬天躺在地上，把垃圾桶里的报纸一张张卷起来塞进衣服里取暖一样。
别的小孩在屋里和父母吃年夜饭，热的脸蛋通红，穿着新衣服在玻璃上贴福字儿。
我在路口看到别人不要扔在地上的烤冷面，三两步爬过去，抓起来就想塞嘴里。
老许头拦住了我，老气横秋的宣布这是他的地盘，饿极了的我哪管那么多，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那晚，我俩分吃同一份被人扔掉的烤冷面，吃完，老许头抹抹嘴，说你这小孩，劲儿挺大，以后跟着我捡垃圾吧，有我一个矿泉水瓶子，就有你半拉馒头吃。
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我五岁?还是六岁?
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年真冷，和现在一样。
「哈尔滨不是我家啊。」我呢喃着，好像回到了老许头身边。
不过那时他只是老许，不是老许头。
「老头，我冷的慌。」
「没事儿，咱攒钱去南方，南方不冷，我当保安，供你读大学。」
梦境交织错乱，我冻得牙齿咯咯直响。
随后，一阵暖意袭来，带着柔软而富有弹性的香气，我不再梦魇，沉沉睡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发现自己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旁边躺着...一个女的?
似乎是感觉到我这边的动静，她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长发如水般垂下。
「李雨晴?」我差点被口水呛到。
「你什么表情?好像我对你做了什么似的。」她打了个哈欠，用力揉了揉眼睛。「昨天不是你倒我怀里的?」
好像确实是，老冯走了后，我就因为发烧昏过去了，是李雨晴接住的我?
「昨天你嘟囔一宿，什么挨饿受冻，老许头，亲生父母…..吵死我了。」她满眼血丝，看得出没睡好。
她猝不及防的贴近我，嘴唇贴上了我的眼皮。
空气好安静，听得到我的心跳声。
「还有点烧，不严重。」李雨晴帮我掖了掖被子。「你等会儿我。」
我躺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还有倦意，但怎么都睡不着了。
昨晚是她在照顾我?
明明此前我们都没见过，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为什么要这么好?
想到这，我挣扎着给黄全打了个电话，问他上次那件事儿查怎么样了。
黄全说有眉目了，但涉及的人太多，具体还得…..
「晴晴?你在家吗?」随着开门声，孙一志晦气的声音冷不防响起。
我小声叮嘱黄全几句，挂断电话在床上装死。
谁知孙一志的声音慢慢近了，见没人出来迎接，他居然腆着脸走到卧室来了!
「怎么还在睡啊，小懒猫…..」孙一志暧昧笑着，坐在床旁边，我清晰感觉到床垫深深塌陷进去的呻吟。
「我给你带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一把掀开了被子。
「许千帆?」孙一志声音尖到快刺破我耳膜。「你怎么在这儿?」
「其实是跨次元传送枪把我……」还没等我胡编完，孙一志已经大发雷霆的提着衣领把我拎了起来。
「你小子不想活了是吧?」他攥紧拳头，双眼赤红。
门口传来细微的开锁声，我紧绷的神经终于送了一瞬。
「孙一志!」李雨晴踉跄赶到门口。「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我哪敢啊，您是大小姐，一直以来不都你说了算吗?」孙一志平静的撒开我的衣领。「你才认识他几天就上赶着和他睡一张床上了?在这跟我装什么清高呢?」
「真贱啊你。」孙一志猛啐一口，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李雨晴脸色苍白的坐到我旁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黄桃罐头，她刚买的，冰冰凉凉，是给我退烧用的。
「没事儿，跟你没关系，来把罐头吃了。」她说着，惨淡的冲我笑了一下。
哪能没关系呢。
虽说孙李两家始终想着联姻，但孙家始终还是压了李家一头，以前的讨好谄媚，不过都想着李家无后，只要娶了李雨晴，相当于把哈尔滨大部分房地产资源都揽到了孙家怀里。现在两家闹掰，李家肯定占了下风，还不知道孙一志会想出什么肮脏的手段对付李家。
「别担心。」李雨晴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我能搞定，正好，以后孙一志就不会再来烦我了。」
我怎么能不担心?
再说了，一个像样的男人，怎么能总让女生替自己出头?
也差不多是时候反击了。
三、
拿到亲子鉴定的结果时，我爸和孙一志表情都有些狰狞。
是亲父子，他真是我爸。
「小许..…那个，千帆啊。」我爸和蔼的笑着，像个披了绵羊皮的狐狸。「其实这么多年，我不是没有找回你的想法。」
「爸!」孙一志想发作，被我爸轻描淡写的拦了回去。
「只不过比起你，小志才是我的亲儿子。」他平静的说。
剩下的我也不用听了，都是一些套话。
无非是，你没啥未来，不过是个穷酸大学生，小志以后可是要出国的尖子生，从小到大小志都在我悉心培养下长大，以后绝对是个好苗子，但你和我们离开这么久，就算让你回来你也不适应。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孙一志才是他们培养大的天才，而我，连进这个家的资格都没有。
我爸不想认我。
在他眼里，我这个儿子只会拖他后腿。
孙一志，则是那个万众瞩目的人。
是啊，他在全哈尔滨最好的小学读书时，我在路边捡垃圾吃，他上初中，班主任给他一切特权，把同学打到住院也只是「小打小闹」,我则和老许头在火车上，他让我缩起身子，这样就不用多买一张票。
我怎么比得过他呢。
「那，咱们断绝父子关系?」听我这么问，我爸简直欣喜若狂。
大概他以为需要一些钱才能摆平这些事儿吧。
可我压根就没稀罕过那些钱。
拟定合同，签字按手印，声明我不要他一份家产，我爸第一次对我有了笑意。
「买卖不成仁义在，以后有说的上的，来找你孙叔。」他说。
到头来，他还是我孙叔。
哪有什么亲儿子啊，都是买卖。
那天临走前，孙一志凑在我耳边阴恻恻的说了一句话。
他说李雨晴他爸的公司最近本来就吃紧，就靠着把最近那个项目拿下来，好维持运转呢，我让我爸加入竞标，他绝对能赢，到时候你他妈就跟李雨晴共同做两个穷鬼吧。
你爹不认你，一直帮你的女孩会破产，而你狗屁都不是，这就是你的命，废物命，懂吗?
孙一志说完大笑起来。
「放心，在此之前，我会让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死得更惨。」
四、
老许头不接我电话。
事情逐渐严峻起来。
先是我爸……哦不，我孙叔，挖走了李雨晴爸爸手底下大部分资深员工，紧接着又传出孙李两家闹掰的消息，引得其他人纷纷倒戈，李家这颗树还没倒就已猢狲散。
为了庆祝我这个瘟神的离开，孙一志还特意为我举办了一场送别会。
「算了吧。」李雨晴疲惫的摇了摇头。不过几天，她已憔悴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这次宴会的用意我怎么会不清楚，先在众人面前羞辱我一番，孙一志再出面，施舍般的让李雨晴和他在一起，两家联姻，一切就和以前一样。
但我不想和他们演下去了。
别墅里拉起血红的横幅，写着「热烈庆祝许千帆归乡」。
「晴晴，现在放弃这个穷狗还来得及。」孙一志满脸的小人得势。
我孙叔也有意无意的晃悠了过来：「晴晴，你说小志哪儿配不上你了?你这么做，不是自断前程么?」
倘大一个屋子，我和李雨晴就这么孤零零的被扔在了角落里。
「还好我爸没来。」李雨晴苦笑。
「你说李叔叔?他在路上了。」孙一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今晚那个
项目的结果就出来了，这么关键的时候他咋能不在呢?」
「孙一志，我劝你别得寸进尺。」李雨晴气的眼眶发红。「你明知道那个项目你们家是十拿九稳。还特意喊我爸来作贱他。」
「这叫啥话啊。」孙一志轻蔑一笑。「晴晴，我说的话还算数，只要你答应跟我结婚，那项目李家也能分一半。」
「除了我，估计也没人愿意接盘你这二手货了。」他轻描淡写的补了一句。
「你...」李雨晴正要发作，李父匆匆两步赶上来，拦住了这次冲突。
「小志，晴晴这孩子不懂事儿，你别跟他一般计较。」李父把李雨晴拉到身后，语气几近乞求。
「爸!」李雨晴提高了音量，见李父没有反应，气的扭头便走。
我想追出去，却被李父拉住。
「千帆啊，你是个好孩子。」李父带着我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我知道晴晴的心意，叔叔也不想做那个坏人。」
不会是给你xx万离开我女儿的戏码吧。
我攥紧拳头，早知道会闹到这份儿上，出来前死也不能答应老许头低调做人的条件。
「这张卡里有十万。」李父说着，掏出一张银行卡，我心里一沉。
「拿着它，和我女儿一起走吧。」
嘎?
「哈尔滨太小，你和晴晴在这儿，肯定会被老孙家那俩孙子阴，走远点，去三亚。」李父执意把那张银行卡往我手里塞。
「叔叔，我不走，我就拜托您一个事儿。」我认真的看着李父。「您信我，就想办法把那项目拖一拖。我肯定能给李家争取到。」
和老许头喝酒的那批人我肯定是不能找了，动用别的人脉网又需要一点时间，我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行。」李父眼里迸出熠熠光彩。「好小子，真有我年轻时候那股劲儿，这事儿
就交给叔叔吧。」
半小时后，李叔就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喊着倒在了地上，被120拉走前，他躺在担架上，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冲我挤了下眼睛。
李雨晴赶回来时，120已经走了，还没等我解释，孙一志已在旁边添油加醋的讲了起来：「晴晴，你可算回来了。李叔本来好好的，和许千帆这小子刚聊完天，就被气倒下了。」
「我爸要是有什么事儿，咱俩没完。」李雨晴啪的扇了我一耳光，头也不回的走了。
往后的几天，我再没见到李雨晴，她不再回我的消息，倒是孙一志频繁在我身边转来转去，今天他和李雨晴去吃饭了，逛公园了，去中央大街了....
我始终以为只要找个机会说清楚就好。
却不料三天后，传来她要和孙一志结婚的消息。
「别发消息了，这时候谁也救不了你。」孙一志猛地从身后夺走我的手机扔进鱼缸，身后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穿着西服的男人。
「介绍一下，我的伴郎团，明儿一大早，我就要去接亲了。」他冲二人使了个眼色，伴郎们心神领会，一个按住我，一个搜走了我身上所有的现金。「在我正式结婚前，你就哪儿也别去了。」
这回麻烦大了。
我被***了。
屋里只有一扇小窗户，门口还有保姆虎视眈眈的看着我，我烦躁的在屋里转来转去。
孙一志一帮人凌晨就出门了，整栋别墅静悄悄的。
我找准时机，抄起那个二十万的花瓶往窗户上一砸，一只脚迅速跨了出去。
下面的高度令人眩晕。
保姆从昏睡中惊醒，见此景连忙起身想抓住我的腿。
没时间了。
我不再犹豫，纵身一跃，身后只听保姆一声尖叫。
即使楼下铺着厚厚的草皮，我还是被摔的头晕眼花。
保姆从窗户看了一眼，立刻掉头朝楼下跑去，打算在门口拦截我。
我晃悠着走了几步，险些双脚一软跪倒。
难道真赶不过去了?
一声刺耳的鸣笛声响起，我抬起头，惊喜的发现一辆奔驰正停在正前方。
「老铁，上车!」黄全摇下车窗，潇洒冲我一甩头。
婚礼还有二十分种开始，我拿过黄全的手机，焦急的拨了个电话。
「都搞定了吗?」听到肯定的答复后，我总算松了口气，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像散架了一样。
「加油，老铁。」黄全把车停在饭店门口，鼓励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司仪的声音远远传来：「让我们共同祝福这对新人，喜结连理…..」
「我反对!」我狼狈不堪的狂奔到大厅中央，顺着侧面的台子翻了上去，一把抢过司仪的话筒。「和她结婚，你也配?」
孙一志不怒反笑：「哟，落水狗来了。」
「晴晴，可以开始了。」我没空管孙一志。「另外，你穿婚纱的样子很美。」有一瞬间我呼吸都停滞了。
「什么意思?」孙一志摸不着头脑。
我和雨晴、李父早就串通好了，利用婚礼降低孙一志的警惕，拿到孙家贪污、使用伪劣建材的关键证据，这么拙劣的骗局也就孙一志这种弱智会不加犹豫的相信。
身后的PPT开始循环播放雨晴拿到的资料，拖欠的工资、孙家建造的危楼、险些被逼死的民工写下的血书...台下许多人已经窃窃私语了起来。
「合着最后还得靠女人是吧?」孙一志不屑的看了我一眼。「许千帆，你还挺有意思的，你不出去打听打听，整个哈尔滨有头有脸的人物，谁敢跟我树敌?」
果不其然，在轻微的骚动后，台下又恢复了平静，连出于好奇掏手机拍照的人都没有。
利益把他们牢牢绑在了一条船上，在没彻底打倒孙家前，这些墙头草是不会站在我这边的。
难怪孙一志始终都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也许不是他愚蠢，而是他的底气允许他放肆。
「要是你指望拿这点东西扳倒我，或者搞什么直播，让我当着几千观众的面说出我的罪行，我劝你还是省省，PPT就够老套的了，你没点什么新花样吗?」
门外传来一阵剧烈的吵嚷声。
大厅入口处，几十个衣着统一的人拉着白底红字的横幅鱼贯而入。
「拆除危楼，还我本钱!」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率先喊道。
其他人也跟上，这股声音愈发洪亮，震得地板都嗡嗡直响。
孙家造的危楼，业主住进去后发现墙体大面积脱落，碰上强风天气，甚至会产生细微的晃动，旁边就是一条臭水沟，打开窗户就能闻到浓浓的恶臭，根本没法住人。
那些业主里有新婚小夫妻、攒了半辈子钱的老人、被中介哄骗交款的单身汉…..
他们已经自发形成了一个组织，想着怎么拿回自己的钱。
对孙家，这些人更是恨之入骨。
孙一志的婚礼声势浩大，正是来讨个结果的最佳时机。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孙一志抄起话筒砸在墙上，一阵尖锐的杂音让众人纷纷捂住耳朵。
「我认识你。」孙一志冲领头的高大男人点了点头。「你爸之前在我手底下干活儿，不是从三脚架上摔下去了吗?现在还搁ICU呢?」
「你个杂毛畜生还敢提!」高大男人扔下手里的横幅就要往上冲，被身边人死命拉住。
「你叫..…唉，算了，你爸也算老员工了，今天你带这批人走，往后他的医药费我出，除此之外，我还会让我爸给你们每人一笔赔偿，怎么样?」
高大男人沉默下来，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了好一阵子。
「你怎么保证我们能拿到那笔钱?」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发问。
孙一志轻描淡写的打了个响指：「易会计，你带他们去签赔偿合同。」
角落里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起身，示意众人跟上他。高大男子歉疚的看了身后的人一眼，第一个走了上去。
其他人犹豫了一下，也纷纷随着离开。
「他们拿不到那笔钱的。」孙一志压低了嗓音说。「现在，还有谁能帮你?」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要人帮了?」我指了指孙一志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嗡嗡作响的手机。「你有电话。」
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不是孙一志。
而是....
挂断电话，孙一志脸色惨白。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我怎么会不懂。
只需要几个不了解孙家的愣头青警察，和一通举报电话，就足以把孙叔请去看守所喝茶了。
但这，只是个开始。
「别想着找人捞你爸出来了。」我和李雨晴对视了一眼。「李家被你们踩在头上作威作福的够久了，你是不是忘了李家在局子里还有点关系?」
凭李父的三分薄面，让我孙叔在警察局正常的走个流程还是没问题的。
我要的就是多出来的这点时间。
争取到，我就能让这对父子在警察局团聚了。
孙一志乱了阵脚，脸涨得通红，冲下面的服务生大声嚷嚷着：「保安呢?让保安来把这个人给我撵出去，你们这地方什么时候开始让这些闲杂人等随便进出了?」
「你。」孙一志随便指着一个服务生。「把你们老板给我叫过来，我看他是活腻了!」
一个胖男人急匆匆的跑来，点头哈腰的鞠躬：「闹出这么大乱子真不好意思，我这就把他们撵走。」
「算你有点眼力见儿。」孙一志嗤笑一声。
「不好意思，这儿整个地方已经被许老板包下来了，请你们离开。」胖男人擦了擦汗，礼貌的对孙一志做出个请的手势。
孙一志难以置信的看向我。
「看我干什么?闲杂人等，带着你的人滚蛋，门在那边儿。」我贴心的给他指了指方向。
「你他妈真有种。」孙一志几乎是从牙缝儿里挤出的这句话。
「哦，先别着急，重头戏还没上呢。你今天不是要宣布那个大项目孙家要拿下了
吗?」我提醒孙一志。「你还说，等孙家把那块地皮搞到手，李家以后就得跪着
听你的差遣。」
「你做了什么?」孙一志警惕的看着我。
「陈总，上台宣布吧，别让孙公子的春秋大梦落空啊。」我向台下挥了挥手。
陈总苦着张脸，见我点头，这才上台接过了话筒：「不好意思啊孙公子，那项目
的结果出来了，给李家了...」
孙一志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你他妈不是跟我爸保证过的吗?」孙一志猛地扯起陈总的衣领。
「孙公子，叫你一声公子是给你面子。」陈总不悦的打掉孙一志的手。「你跟长辈就是这个态度?」
「不是，陈总，咱不是说好了..…」孙一志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是差钱吗?回扣咱们还可以再谈啊。你们董事长不也同意了吗?」
「他们董事长现在不同意了。」我说。
李雨晴瞪大了眼睛，凑近我的耳朵小声道：「你疯啦?」
「我没疯，但你再离我这么近，我就要亲你了。」我也低声回道。
她脸一红，轻轻拧了我一把。
「有你他妈什么事儿?」孙一志把炮火对准我。「看不见我和陈总谈事儿呢?轮得到你说话?」
「孙一志，对我们董事长客气点儿。」陈总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董事长?」孙一志和李雨晴同时惊呼出声。
「许老板收购了我们公司。」陈总满面笑容的转向我。「没想到许老板这么年
轻，真是青年才俊，年少有为啊。」
「许千帆，你....」孙一志指着我，气的手都在抖。
「以后，你应该叫我许总。」我捏着他的手指，狠狠往上一掰。「因为孙家，我也收购了。」
孙一志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抽搐着。
「警察快来了吧?」我问。
陈总点头如捣蒜。
「你们都看到是他自己撞断了手指吧?」
台下几个人最先反应过来，孙家倒了，陈总又很明显站在我这边，再不表明立场就太蠢了。
「对对，是他先动的手。」
「我看见他想打许老板，结果把自己手指整折了。」
「对了，清算资产的时候，你家的那栋别墅也划到我名下了。」我拍拍手上的灰。
「我打算当仓库用，至于里头的东西…..我已经叫人去扔了，毕竟都是垃圾，不干不净的，没必要留着。」
「再说，你以后都住监狱小单间，也用不上什么了。」我轻飘飘的补了一句。
「我他妈杀了你!」孙一志近乎癫狂的从衣服里抽出一把刀，双目赤红，高举着朝我刺来。
刀锋贴着小臂划过，我疼的倒吸一口冷气，却不打算反击。
「都别动!」警察一脚踹在孙一志膝盖窝上，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警察叔叔，你也看到了，是他想杀我未遂，我都没反抗。」我无辜的耸了耸肩。
除了其他罪名，现在又多了一条持刀伤人，孙一志往后的日子可有判头了。
五、
一夜间，我孙叔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千帆，你恨我是应该的，当年是我抛弃了你，但小志是无辜的啊，能不能用你的人脉把他保出来?」
「孙叔，你这话也太拿我当自己人了。」我双臂环胸，心里最后一点幻想也破灭了。
哪有什么拐卖，我是被扔掉的孩子啊。
从始至终，他都没打算要我。
「孙一志在哈尔滨为非作歹这么多年，这是他应得的。」我贴着玻璃，做出最后一句口型。
「你也一样。」
那些烂尾楼和危楼，是多少人破碎的希望。把毕生积蓄都投进去了，换来的却是—碰都掉渣的大楼。
好在都要推翻重建了，剩下的活儿我都交给了老陈，他此前和孙家有往来，这会儿正愁着怎么表忠心，想也不敢偷工减料什么。
我终于能回家了。
去找我真正的家人。
落地上海，我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真暖和啊!
刚到小区门口，我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垃圾桶旁，正把一个矿泉水瓶子踩扁熟练的扔进大编织袋里。
「老许头!」
老人抹掉额头上的汗水，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
「你怎么又出来捡垃圾，好好的大独栋你不住，咱们楼的房租也不帮我收，一趁我不在就翻垃圾桶!」
「这不是早些年习惯了嘛，几天不捡就难受。」老许头嘿嘿笑着。「不捡垃圾，我能把你养到这么大?」
「是是。」我哪敢回嘴。
「这趟怎么样，见到你爹妈了吗?」老许头问。
「见到了，人渣。」我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
也不算没有收获，我终于能让老许头踏实放心，我原本的家庭就是一堆烂泥，跑都来不及呢，还认亲。他也不必愧疚没给我更好的生活了。
跟着他捡垃圾比活在那对父子身边好一万倍。
以后，我就只有他一个亲人。
还有另一个，不过他马上就能见到了。
电梯里，老许头接了个电话，原本笑眯眯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我提心吊胆的扫了他一眼。一直走到家门口，他都沉着脸。
房门都没来得及关，他就一头扎进厨房，拎了根实心木棍子出来。
「小崽子，给你能耐死了是吧?在哈尔滨闹出那么大动静，你还敢回来!」他举起棍子撵着我满屋跑。「你还给你爹你弟都送局子里去了?看我不把你腿打断，你咋不把我也送监狱去呢?」
「唉，老许头，你听我解释。」我一边躲闪一边大叫。「那是他们活该啊。」
「你还犟嘴!」老许头举起棍子——
「呃…..爷爷?」李雨晴拎着大包小包，尴尬的站在门口。
本来我俩一起回来的，李雨晴说什么也要让我先回家，她去买点礼品，别空手见长辈。
「这是?」老许头狐疑的看向我。
「您孙媳妇儿。」我火速窜到李雨晴身后。
「哟，哟，孙媳妇儿。」老许头扔了棍子，局促地擦了擦手。「快进快进。」
在李雨晴的解释下，老许头气很快消了，乐的合不拢嘴，越看自己未来的孙媳妇越满意。
「对了，我还有这小子小时候的照片呢。」老许头乐颠颠地拿了本大相册来。
第一页只有一个小女孩的照片，是从中间被撕开的。
「这是我捡到他那天，他死活攥手里的，没事儿啊晴晴，别往心里去。」老许头瞟了一眼晴晴，有些心虚的想翻页。「我估计这小子都不记得是谁了。」
「我怎么不记得?」我笑着说。「她现在就在你面前呢，爷爷。」
李雨晴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半，完美对上了那张残破的照片。我们相视一笑。
是我俩三岁那年的合影。
也是我们的，久别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