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承二十三年,正值盛夏,蝉鸣声响彻整个上京城,到晚间时凉风习习,伴着蝉鸣蛙声,别有番诗情画意。
一列宫女端着各色菜式,屏气凝神地行至启祥宫中,将手掌中的食物一一置于宾客身前的桌案上。宾客把酒言欢,毫不吝啬对上首之人的祝福之词。
上首的便是当朝的太后,恰逢太后七十大寿的生辰,宫中自是热闹非凡,处处张灯结彩,人声鼎沸,歌舞升平。
过了酉时,宾客们皆有些醉意,太后便按着太阳穴称乏累,散了众人。
刚过十六的徐初柳与母亲随众人散场,她本就是上京城中颇有盛名的美人和才女,更在精心装点下明艳动人。她身穿一件缃色花鸟百迭裙,上身搭着件银红色缠枝莲暗纹半袖褙子,腰间挂着一串珍珠红玛瑙禁步,和徐夫人连同着各路官宦家属们缓缓地往外走着。
行至宫墙外,徐夫人笑吟吟地和其他官家夫人寒暄一番,在家仆的搀扶下上了轿撵。
徐夫人与徐初柳上了轿撵,随着轿子起步,徐夫人却拉下了脸,与徐初柳呵斥道:“方才在席间你是发了什么疯,那太子几次三番与你示好,又是与你对诗,又是与你敬酒,你却淡漠了他,可是连当朝太子的面子也不给半分。”
徐初柳半低着头,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她明明有万般解释,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是太后的亲侄女,此来赴宴,太后疼惜她,才破例让她和几位公主们并坐在一起。她明白太后的意思,太后这般费尽心机地给让她在众人面前现眼,不过是为她的婚事着想,想促成她与太子的一段姻缘。
她想当皇后的夙愿,太后和她母亲心里明的跟镜一样。
今晚热闹时,太子饮了酒,便也没端太子的架子,借与才女对诗之名与她搭话,却被她一句“没有兴致”回了。
她向来就是有目的性的一个女子,自是知道能与太子结缘,她便离问鼎中宫又进了一步,要是放在以前,她自然是喜不自胜的。
可如今她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知道太子的储君之位根本坐不稳,而那个毫无存在感的端王才是日后的帝王。
前世,她应了太子的意,紧接着就风风光光地嫁入东宫,一时风头无两,让人羡艳。可惜,太子被娇养得毫无心机手段,素来爱喝酒吟诗,对着朝政是毫无兴趣。
太子不得人心,自然有的是人想往上爬。试问,天下之人谁不想要那九五之尊。她一时也慌了神,难以接受多年的皇后美梦落了空。她敦促着太子专心朝政,却也因此让两人渐渐心生了隔阂,太子先是冷落了她,再是终日沉醉在酒色之中。
后来,她只身跳入权谋场中,帮着太子谋划,试图清除阻碍太子称皇路上一切的势力,但最后,太子终归是烂泥扶不上墙,他失了势,被贬为了庶人,连带着她也沦为了庶人之妻,原先嫉妒她的女子们也变成了嘲讽。
她不愿沦为笑柄,索性一尺白绫挂于房梁,打算去了,但她到底还是惜命,迟迟不敢动手。直到传来她多年的死对头端王邵觅风成为了新帝,她才下定决心狠狠踢开矮凳,悬死梁上。
再度醒来,她回到了及笄之年,也就是遇到太子的前夕。因有前世的种种,她自然不会对着太子有任何的好脸色,也不愿和和太子有任何纠葛。
徐夫人见徐初柳分神,眼里滑过一丝不悦,不自觉地就加大了音量:“你可知今日你姑母有多生气?平日我教你的你是一点没听进去。”她放低了音量,“那太子长的却是普通了一些,可也不算其貌不扬,你因此对他冷淡实在是女儿心性。”
徐初柳乍然从回忆中惊醒,才知道她母亲是把她当成看重皮囊的人了,她对着徐夫人扯起笑,打起马虎:“儿最骄傲的事便是有您这般会育人的好母亲,只是并非母亲所说的瞧不上太子的长相。”
徐夫人轻哼一声,脸上的怒气少了些。她这个女儿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只要她看准了的东西是从不轻言放弃的,今天却让储君下不来台实在不知什么缘由。
徐夫人沿着徐初柳身侧坐下,放慢了声音:“柳儿,你不是一心都想要那中宫之位吗,那太子主动与你示好,你却……”她骤然想到了什么:“难不成是你有了其他心上人?”
徐初柳心中涌上一股羞涩,又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眸,翻弄着手里的帕子。
“我还听人说,他素来喜乐无常,平时更是阴狠地不得了,不然怎么年过二十还未曾娶妻?就是在官场上他也毫无作为。男儿不怕出身差,但就怕没有志向,可我瞧着他压根就没有志向!”徐夫人是武将之妻,性子泼辣,说起人来那是一套一套的。
她倒不是非逼着女儿嫁给太子,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反倒她是希望女儿能寻一良人,好好地过着下半辈子,可再怎么看邵觅风也不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徐初柳想反驳徐夫人,说邵觅风徐夫人瞧着徐初柳半晌没说话,便以为她心中还未有其他心仪之人。徐夫人正要松口气时,却见徐初柳白净的小脸上泛起了丝丝红晕:“女儿心悦端王邵觅风许久。”
徐夫人想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邵觅风是哪个王爷。只是她一想起这人,便火速暴跳如雷了起来:“胡说!你可知他母亲就是一粗贱宫女吗?他虽是王爷,但圣上何时把他当过皇子看?就连今日,他都是被安排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坐着。”
徐初柳咽了咽口水,正要说话,却被徐夫人硬生生地打断了。
他不是这般的人。她上辈子和邵觅风接触颇多,在她眼里,邵觅风虽然处处针对她,但却满是抱负,只是他不善言辞,对着外人不愿表露罢了,不然她也不会这般草率地就把自己第二世的姻缘随意托付出去。可这些话,她对着徐夫人却是无从说起。
徐夫人坐在一边生着闷气。出门前她心中所想的未来的女婿还是人中龙凤的太子殿下,可现在却要硬生生地换成一无是处的端王。要是这样她可接受不了,所以她必须得想个办法,让女儿快速和太子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