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霍霆琛盯着女孩。
“你不是他！”
“我是他。”
“你不是！”
“沈妍！”男人忽地失控，眸低嗜血地看着女孩，声音冷若寒潭，“你别忘了，究竟是谁让我失去记忆，究竟是谁让我的世界归于空白，究竟是谁让我原本平静的世界裂成两半，变成一个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任何感情的怪物！”
怪物。
是。
霍霆琛一直觉得自己是怪物，从醒来那一天他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怪物。
因为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就算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他跟这个世界都是有牵连的，有记挂的。
但是他没有。
他就像忽然被强迫着扔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谁都不认识，可每一个人都还要指着他鼻子说，你好冷漠，你好狠心，你为什么能对我们这么陌生，我们原本关系有多好啊，你怎么能这么高高在上，把我们以前的感情都扔掉呢。
你太狠了，你真让人恶心。
从醒来开始，他似乎一直处在这种指责之中。
可他何其无辜。
他为什么要对那些人有感情，他为什么要对那些人友好，他为什么要对那些人负责，他谁都不认识啊。
他不欠任何人的。
可，明明谁都不欠，从他醒来开始，他却忽然间变成了谁都亏欠。
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皱着眉问：“你变了，你忘了我们曾经感情有多好，你亏欠我很多。”
可明明，他谁都不欠。
“沈妍。”霍霆琛看着女孩，“是你让我变成怪物的。”
沈妍呼吸轻微，觉得心口一钝一钝的痛：“所以呢？”
“所以我让你继续爱我。”霍霆琛盯着女孩。
沈妍眼睫颤了颤，像是听不懂男人的话一样，问：“为什么？”
“我已经因为你万劫不复，你凭什么在我失去所有时，轻易地抽身离开？”
“可我不爱你了啊。”女孩轻声道。
霍霆琛脸上所有神情凝固住，但转瞬，他又恢复自然：“没关系，不爱也没关系，留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沈妍逐渐瞪大眼睛，她看着男人，猛然向后退了一大步，不可谓不惊恐地问：“霍先生，你不会爱上我了吧？”
霍霆琛肩膀僵住。
沈妍忽地笑出来，捂着肚子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出来，她掐着腰，弯下脊背，很夸张地道：“霍先生，你太可笑了，你怎么能爱上我，你怎么会爱上我，哈哈。”
霍霆琛静静看着女孩。
沈妍的笑慢慢停住，她抬起头，擦掉因为大笑而流出来的泪，平静地看着男人：“霍先生，你不能爱我，你忘了吗，我害你出了车祸，害你失去记忆，还在你昏迷的时候抛下你，一个人去美国潇洒，我回来后还要跟你争家产，我，我还害的奶奶……”
“够了！”霍霆琛打断她。
沈妍眼底通红，“霍先生啊，我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你怎么能爱我呢，你应该恨我，我们俩之间不应该谈爱，这太可笑了。”
霍霆琛看着女孩，默了片刻：“我没有爱上你。”
沈妍一下松懈了肩膀，长出口气：“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你太自以为是了。”男人道。
沈妍垂下眼睛轻笑了下：“嗯，我太自以为是了。”
“你从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霍霆琛问。
沈妍肩膀一僵，沉默。
男人眸子渐渐冷下去，沉声道：“是在你被绑架的那一刻，还是出电梯那一刻，还是，在见到周方的那一刻？你早就什么都记得了，是吗？”
女孩垂放在腿侧的手逐渐收紧。
霍霆琛冷笑一声：“为了逃开我，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宁愿装傻充愣，也要走到另一个男人身边，沈妍，你就这么爱周方？”
沈妍脸色蓦然一白，她抬起头，先是怔楞了片刻，很快又点头：“对，我爱周方哥，我爱他。”
霍霆琛面无表情：“你想跟他在一起？”
“谁都想跟爱的人在一起。”沈妍低语，“谁都想得到幸福。”
寂静。
“可我凭什么让你得到幸福呢？”霍霆琛忽地开口，声线平稳。
沈妍看向男人。
“我为什么要让你得到幸福呢？”霍霆琛看着女孩，“沈妍，你把我拉进地狱，那你也应该在地狱待着才对啊。”
“霍霆琛……”
“三年我让你走了。”男人眉眼平静，“我饶过你一次，是你选择回来，现在游戏重新开始了，你选择的开始，一旦开始，你没资格随意说结束。”
说完，男人转身离开。
沈妍看着他挺阔的脊背，膝盖蓦然发软，慢慢瘫倒在地上。
游戏开始了，而很明显，主导权，在霍霆琛那儿。
她不明白，更不清楚，霍霆琛究竟想做什么。
*******
“妍妍，妍妍？”周方伸开手指在女孩眼前晃了晃。
“嗯？”沈妍回过神，抬眸看向男人。
“发什么呆呢，一上午都看你心神不宁的，出什么事儿了吗？”
沈妍连忙摇头，拿起茶几上早就发凉的咖啡抿了口遮掩道：“没事儿，可能……可能昨天晚上没睡好吧。”
“别骗我了。”周方叹气道，“又是因为霍霆琛的事儿吧。”
沈妍肩膀蓦然一僵，不说话。
周方皱了皱眉，迟疑了会儿：“你恢复记忆的事，他知道了？”
沈妍有些惊愕地看向男人：“周方哥，你怎么知道。”
“猜也能猜出来，从你昨天跟他见面回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除了因为被他戳破假装失忆的事情，我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沈妍垂下眸子，轻声道：“他知道了。”
周方抿唇：“我早说过，这种事情瞒不了多久的。”
沈妍沉默。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周方问。
“没什么打算。”沈妍摇着头，“我只想离他远远的。”
“妍妍。”周方犹豫片刻，“你真的决定跟他断了吗？”
“嗯。”
“你还爱他吗？”
寂静。
沈妍张张嘴，想说不爱，但是这两个字像石头，梗在喉间，硬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周方看着女孩纠结的神态，心疼道：“既然爱他，为什么不能再给你们彼此一个机会呢。”
“不。”沈妍慌乱摇头，“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周方看着女孩，默了会儿道，“妍妍，其实，我仔细想了想，霆琛之所以会性情大变，是因为他失去记忆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对所有人都冷漠，可细想下来，他没错，不仅没错，其实他才是整场变故中最大的受害者。”
沈妍掌心慢慢收紧，声音微颤：“我知道。”
“你都知道，为什么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呢？我能看出来，你们都放不下彼此。”
“不。”沈妍低下头，呢喃着道：“太晚了，周方哥，一切都太晚了。”
“为什么？”
“他只能是我哥哥。”
“我不明白。”
沈妍心底锐痛，眼泪涌出来，啪嗒掉在地上：“我不能看见他，一看见他，我就会想起奶奶。”
想起那些照片，想起他们抱在一起拥吻，想起奶奶落在她身上的拐杖，想起她固执愚蠢的说我没错，我不跪。
是她把奶奶活活气死的。
如果那时候她能稍微服软，如果那时候，她能跪下，她能道歉，她能说一声我错了，或许，奶奶就不会死。
是她害的。
她天生就是丧门星。
她现在还记得，六岁的时候，她在孤儿院，有过一对年轻的父母想收养她，还问了她的生日，特意找人给她看了手相，算了她的八字，算完后，又很快把她送回了福利院，他们不愿意养她。
她当时年岁小，但奇怪的，还是很清晰的记住了那个算命老头的话。
那老头捻着下巴上花白的胡子，一脸神秘莫测道：“八字皆硬，天煞孤星。”
天煞孤星。
沈妍一直觉得这四个字很可笑，可现在看，她可不就是天煞孤星。
爸爸妈妈因她而死，奶奶也因她丢了性命，霍霆琛更是因为她命运多舛，几次受了重伤。
她爱的人，爱她的人，只要靠近她，似乎都不得善果。
沈妍不迷信，却也不得不去怀疑，她是不是，真的不适合被爱？
“这跟你奶奶有什么关系？”周方看着女孩问，“这是你跟霍霆琛两个人的事，只要你们两个人愿意，那随时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多么美好的四个字。
但不是什么事，都能重新再来。
“我不能爱他。”沈妍轻声道，“我跟他只能做家人。”
不要在一起，这是奶奶临走时对她说的最后几个字。
不可以在一起，不要相爱，做家人。
她亲口说了好，亲口对奶奶承诺会离霍霆琛远远的，那又怎么能背弃承诺。
她跟霍霆琛，只能是家人。
奶奶在天上看着，她不可能再做任何背德的事。
她错了。
沈妍终于愿意承认，她是有罪的，爱上霍霆琛，是有罪的。
******
沈妍和霍霆琛一直没有再见面。
宋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但如果两个人不是刻意要找机会相见，那大概率的情况下，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