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那么接下来，苏太医，王太医，你们二位就分别说说看，自己为什么会做出刚刚那样的选择吧。”
女帝摆了摆手，开口道：“在你二人说完之后，朕会给出比试的结果。”
“我先来！我先说！”
王庆阳立马蹦上了岸，无比积极地抢先道：“陛下！臣的想法很简单，全都是为了您和朝廷考虑的！”
当看到女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之后，王庆阳顿时愈发得意，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一般，接着开口继续侃侃而谈。
“礼部侍郎乃是朝廷的二品大员！”
“如果他有了任何的闪失，那么朝廷日常多少工作要被耽搁？”
“且礼部与天家关系最为密切，陛下登基、封禅、迎娶册封皇后等诸多事宜，一切礼法章程都离不开礼部的统筹规划，若是礼部侍郎出了意外，损失的是朝廷，伤神的是陛下啊！”
“所以为了陛下，臣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去救礼部的周侍郎！”
王庆阳说得慷慨激昂，把自己表现得无比忠义，简直就是比女帝自己还有替女帝考虑似的。
“这一局既然比的是揣摩上意，那我就从头到尾全部都以替陛下分忧的角度去说，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错的。”
“陛下初登大宝不久，正是锐不可当之时，只能逢迎而不能违逆。”
“这些都是在官场摸爬滚打才能悟出的道理，苏尘他一个毛头小子，之前一直跟在张居永的身后被他庇护着，他能懂个屁！”
“哼哼，居然还公然承认自己选择救的是那个普通少年，真是可笑！”
“这样一来，既没有顺了圣意，而且还在无形之中把张丞相也给得罪了，根本就是两边都不讨好，简直蠢到家了！”
王庆阳说完之后，静立一旁，心中却已经开始洋洋得意上了。
要比医术，王庆阳现在还真没信心能稳胜过苏尘。
但要是比逢迎上位者的本事，太医署虽然游离在朝堂边缘，可王庆阳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却有绝对的自信能稳压苏尘一筹！
“说完了？”
女帝平静的看着王庆阳，开口问道。
“臣说完了。”
王庆阳躬身回应道。
说完以后，居然没有等到女帝的夸奖，让他心底微微有一些小失落。
“苏尘，你呢？”
女帝的目光移向另一边的苏尘，看了看他身旁的张丞相，又看了看对岸小船上的那个普通青年，她开口问道：“你这么选，又为了什么？”
苏尘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陡然高亢了起来！
“臣是为了大乾的天下！”
苏尘的腰杆挺得笔直，环顾四下，最后目光跟女帝对视在一处，朗声开口道：“今日这一百姓少年，在臣眼中，不仅是他自己，更是代表了所有与他一样的京城百姓，乃至大乾域内的各城万民！”
“若无黎民，何来朝廷？”
“若无百姓，何来主君？”
“苍生为水，而王朝如依水行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故，臣选择所救的，不是区区一个普通的少年，而是选择了救他所代表的千千万万个大乾子民！”
“试问，当朝衮衮诸公，家中族谱往上翻几辈，谁家不是从普罗大众当中来的？”
“臣救百姓，便是救了千千万万个未来的大乾栋梁！”
苏尘的话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每说完一句，周围那些百姓眼中的光芒便明亮一分。
渐渐的，不知不觉间，原本嘈杂的洞明湖畔，这人山人海竟然极其反常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被苏尘的话所感染和吸引，全都听得入了神。
“于圣上言，陛下爱民如子的圣恩必将广传天下，百姓爱戴，大乾国泰民安，君民上下一心，国力必然蒸蒸日上，何愁不能威加海内、平定四方？”
此话一出，女帝的脸上顿时不自觉地浮现出了一抹意动之色。
任何一个有抱负有野心的帝王，在意的都是自己在位期间举国上下的国力，以及自己的功绩。
相比起国力强横，开疆拓土来说，王庆阳之前所说的那些替他考虑礼法之类的东西，又算得上什么？
“于张丞相言，以您的身份，若今日还能为了救百姓而不顾自身安危，将生的希望给了一个升斗小民，那他的美德也必将为千千万万的普罗大众而传扬，成为一段名流千古的佳话。”
苏尘转头看向一旁的张丞相，微笑着扬了扬下巴。
张丞相的眉头微微一挑。
流芳百世？
德名远扬？
这不正是历代读书人所追求的三大不朽中最上乘的“立德”吗？
为什么古时面对昏君暴行的时候，还会有那么多铁骨铮铮的忠烈之臣站出来不惧牺牲？
就是因为他们死，便是杀身成仁，暴君杀了他们，也成就了他们在万世之间的身后名！
虽然苏尘这话说的，有明显的夸大成分。
救一个老百姓，还远没到能名垂千古的程度。
但张丞相却不得不承认，苏尘这一番话却是正中下怀，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听起来相当顺耳。
“陛下，臣说完了。”
在一片静悄悄中，苏尘彬彬有礼地一躬身。
直到这时，大家才纷纷回过神来。
“既然，苏尘你选择了救这个少年，那最后又为什么要飞身接住张丞相呢？”
女帝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再次开口问道。
“臣驾船到那少年下方，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苏尘坦荡荡道：“而飞身接住张丞相，是出于对朝廷有功之臣和一位长辈的尊重，无关乎比试结果，仅此而已。”
张丞相盯着苏尘，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亦或者是眼眸深处的情绪中，找出一丝装腔拿调的虚伪。
但是片刻之后，他放弃了。
“呵呵，想不到老夫为官一身，自认为阅人无数，今天却看走了眼。”
张丞相自嘲地一笑，冲着苏尘微微颔首，欣然道：“年轻人，你很不错，只留在太医署，屈才了。”
“陛下，可以宣布比试结果了。”
荀烈老太医冲着龙撵上的女帝微微拱手，出言提醒道。
“到底谁的决定更好，相信不用朕来说，在场的所有人，心里也都已经有一杆秤了吧？”
女帝扬了扬下巴，看向苏尘，星眸之中流露出一丝赞许之色。
“上任大乾医圣张居永，医才医德，双全双馨，猝然离世，朕心甚痛。”
“然，今日其唯一嫡传弟子苏尘，医术不弱于先师，更具济世德行，医圣之位后继有人，朕心甚慰！”
“朕决定！将大乾医圣之位，由张居永弟子苏尘继任！”
女帝金口玉言，一语定乾坤。
女帝身旁，楚阳长公主看着苏尘，俏脸上笑靥如花，胸口的胖头凤再次颤颤悠悠。
“好耶！”
“苏尘太医继承医圣称号，实至名归！”
“确实没什么好不服的。”
“苏尘还这么年轻，将来他的成就肯定会高过他师父！真是让人期待啊！”
人群当中的那些医师们，也纷纷点头，都对这个结果心悦诚服。
尤其是苏尘最后那番设身处地为大乾子民百姓发声的话，更是让他在万民心中有了极高的威望！
“太好了！”
人群中的秦氏掩面啜泣，激动得梨花带雨。
一旁的张凌月拥着娘亲，自己也是激动得小脸酡红，看向苏尘的眸光温柔得简直像是要化开了似的。
只有王庆阳一个人失魂落魄，跌坐在了地上，脸上一片惨白，面无人色，与周围的热切显得格格不入。
此刻的他，最适合贴上两句旁白。
一句是出自朱自清的《荷塘月色》——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一句是出自鲁迅先生的《而已集》——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输了医圣之争，王庆阳污蔑苏尘不会医术，张居永包庇徒儿的事情，自然成了板上钉钉的欺君之罪。
他必死！
“陛下，老臣有一言想说。”
荀烈老太医看着王庆阳，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忍，起身上前道：“王太医虽然输了医斗，但是他的医术也确有独到之处，之前陛下不是说过，若能解将军身上奇毒的话，便可额外恩赏吗？老臣斗胆，请陛下免王庆阳之罪，让他继续在太医署效力！”
女帝闻言，面露沉吟之色。
“不可！”
一旁的楚阳长公主可是清楚王庆阳对苏尘师娘做过什么的，当即出言阻止道：“欺君之罪岂是儿戏？若这都能轻易揭过，那今后谁还把皇兄给放在眼里？！”
“罢了，你们不要争了。”
女帝顿了顿，开口道：“这样吧，王庆阳为南境先锋大将军祛毒有功，欺君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就罚他……”
见女帝松口，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的王庆阳，脸上顿时涌现出了一抹劫后余生的狂喜。
而苏尘却皱紧了眉头。
可就在这时，还不等女帝说完，洞明湖畔的人群中，突然涌出一阵骚动！
“让一让！”
“快让一让！！”
只见先前南境少帅的几个亲兵，正抬着一个担架，奋力挤开人群，快步朝着女帝这边赶来。
“陛下！救命啊！”
“快救救我家先锋大将军吧！！”
“他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