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秉承清心寡欲的日子过得久了，反倒比以前更要想得开和通透了。他似乎是将舒卿当做了顾良辰那般寄托着疼爱之情，老泪纵横。
“我这把老骨头都已经如此了，也不知道你们都在外间如何的纵横，又做了些什么事情。畔儿，你带着这么多人前来，又一瞧便不是普通人。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孩子。”
“你那哥哥这么久不来看我，我也预感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都瞒着我，不愿与我说，你嫂嫂倒是带着那两个侄儿常来瞧我。既是不愿意说，那我也就不问了。”
“父亲……”顾云畔低下头，心头略微有些愧疚。
“别说了，我老了，不想知道的事情也不想听了。你能多来陪陪我，都挺好的了，再加上还有你姨娘，我们老两口加在一起，也是个伴儿。偶尔明儿和睿儿来，这院子倒还是热络几分。还有卿儿这孩子，也算是个念想。”顾秉承摆了摆手，“你这孩子，主意大的很。”
“你幼时我就看出来了。表面上数你最是乖巧，背地里的主意比谁都大。我知道这些年里你一直怨怪我愧对你的母亲，又对你关爱少了些，现在我后悔也来不及弥补和挽救了。”
顾云畔本就沉浸在对于兄长顾良辰的感怀当中，听闻这一席话，倒是红了眼眶，“父亲，是云畔不孝，不该如此。”
“罢了罢了，今晚留下来住着吧。”顾秉承忽然留意到门口陆离那张春风般的俊脸，问道：“他是……”
“啊，父亲，他是云畔的至交好友，陆离。”
“陆某见过顾伯父。”陆离赶忙上前请安，“陆某是云畔的好友，远道而来，是个大夫，特意为伯父和姨娘准备了一些上好的补品和药材，都是平日里滋补，对身体有所益处的，还望两位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顾秉承笑得和蔼，还瞅瞅这个，瞅瞅那个，“云畔的好友，那和家里人可没什么区别。一道住下吧，一道住下。”
春姨娘也是难得看见这么热闹，忙笑道：“你们先聊着，我去给你们弄些茶水点心过来，晚上咱们一道吃饭。那边有几个房间空着，你们一会儿去那边住，刚刚好都是我已经收拾干净的。姥爷许久都没有这么开怀高兴、红光满面的了，云畔快陪着他多说说话吧。”
“哎，多谢姨娘。姨娘辛苦，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弄。”
“别别，不费劲儿，你坐着陪陪你父亲说话。”
从前顾云畔对春杏不过是几分同仇敌忾的利用之心，而今瞧着她青丝变白发，日复一日的陪伴在自己父亲的身边，体贴入微的照料，更是心里感激。
晚饭的时候，一直到夜间，一家人都是其乐融融的，陆离嘴甜，舒卿乖巧，惹得顾秉承频频发笑、合不拢嘴。
就在这样的乡间小院，顾云畔左右赶路也不急，一连住了三日。望着碧蓝蓝的天空，清新的空气，动人的风情，她愈发流连这样的日子。
“你总说自己亲缘淡薄，这一次我却发现你和顾大人相处的也算不错，可能是你觉得算了吧，他也是老了。”陆离轻声说道：“看起来，你好像很喜欢这里。”
“兄长的离世一直是我心尖上的一根刺儿，是我永远不敢抬起头来望向父亲那一双质问我的眼睛。”
顾云畔低下头一叹，“他或许是爱我的，也或许是爱我娘亲的，像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爱，也或许像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妻子的爱。可是直到现在，我娘死了，我也长大了，不再需要他的庇护和遮风挡雨，因为我有自己的能力去保护我自己，所以这一切……就都算了。”
“我确实是喜欢这里，我曾经和你说过，如果我选择只去做一个普通人的话，我就会喜欢在乡间弄一个这样的小宅院，老老实实的呆着，该干嘛干嘛，老百姓们怎么过日子，我就怎么过日子。偶尔出去游历五湖四海，给人诊病。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宏伟的志向或者志愿，能够在历经一切之后，保持初心，获得这样的日子，就已经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会有的，都会有的。”陆离揽了揽她的肩，“放心。”
偏巧这一幕，就让顾秉承和春姨娘出来给瞧见了。
“老爷莫不是得准备一笔嫁妆了？你瞧那陆大夫，相貌堂堂，人又温润，与老爷甚是投缘。刚才吃晚饭的时候，陆大夫的一双眼睛几乎是要粘在咱们云畔的身上了，频频给夹菜倒酒，一刻钟都不耽搁的。”
“那是，畔儿生的花容月貌，人又聪慧，那是值得配这世上最好的男儿的。”顾秉承乐得高兴，“走走走，咱们两个别在这耽搁着，他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决定就好，咱们两个就守在这儿，等着他们回来看看就好。”
一晃数日，顾云畔也到了该启程动身的时候了。
临别之际，倒是气氛颇有几分伤感。顾云畔只得答应着，只要一有空闲就回来瞧瞧。
她又去了顾良辰的墓前，敬上几杯酒水，说说心里话。
“哥哥，父亲很好，嫂嫂和明儿、睿儿也都很好，我都去看了。你一定放心，无论何时，只要我活着，一定能够保护他们平安无恙。哥哥在这世上所惦念的东西，就是我所惦念的。”
“哥哥，我一定会经常起来看你。希望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他们事事如愿。”
她在这天元出生，又在天元长大，在这里度过了很长的一段岁月，这里她有着极为牵挂和牵绊的事情。现在回来，倒是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天元的皇宫，依旧是那般巍峨庞大，和西魏的古朴不尽相同。
还没等她抵达门口，殷景珩就已经等在城门处翘首以盼，并且亲自上前迎她下马车。
“云畔，本王扶你。”
顾云畔轻轻避开，“殿下何必要这么亲密？现在这种时候，殿下你应该称寡人一句西魏王上为好。”
“好，西魏王上。”殷景珩笑盈盈的，也不生气，反倒是带着人往宫里面走去，“这条路你也走过不止一次，应该不会忘记吧？你记不记得我们在这里经历了很多。”
是经历了很多。
时间再怎么发生改变，也不会被冲淡的。
“记得。”顾云畔轻声道：“可惜该忘了。”
“忘不掉的东西，又何必强求去忘了？不如就一直记着，说不定一直记得，这结局就会发生改变。”
“殿下大老远的走到这城门之处相迎，难道就是为了和寡人叙旧的吗？”
“原来王上还记得，你和本王之间是故人啊。”殷景珩似笑非笑，眼眸中透着几分惊喜，“这场宴席虽然明面上是为了皇帝的寿宴，但实际上，是本王亲手替你准备的，你一定会感到十足的惊喜。”
身后默默跟着的陆离和舒卿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儿。
陆离：他就知道这人心怀叵测，占有欲极强，看那眼睛恨不得把人直接扣在这儿，不放人走。
舒卿：就知道扯着姐姐唠啊唠，唠啊唠！有什么好唠的！是敌是友难道他这个蠢货分不出来吗？
惊喜在哪？
顾云畔只觉得是吓了一跳，那宴席之上摆着的酒水、茶水、点心和一应肉食，全部都是她喜欢的。就连那前面摆着的屏风，都是雕的她喜欢的玫瑰花色。在场的舞姬，跳的是她曾经称赞过的水袖舞。
更让她惊讶的，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