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静寂,洛云搂着千雪待坐地上,无人敢轻易上前。
救人不宜迟。洛云跟前伺候的老人大着胆子上前,待看到千雪胸腔有着微微的起伏后,叩首说道:“王爷,宫姑娘还有气儿。”
埋首千雪颈窝的洛云闻言,咻忽抬头,那团积聚在他胸腔,让他痛苦不堪的浊气,似在顷刻间消散了。
他一把抱起千雪往外奔去,边奔边喊:“传大夫!传大夫!”
神行癫狂,急迫。
一众人齐齐跟随在他身后离开千机阁,以至无人发现屋顶上燃烧着的两件血衣。
两件衣衫燃烧的火光实在持续不了太长的时间。
黑烟袅袅,缭绕卷浮云,片刻,便消散无踪了。
……
千雪被府医断定性命无碍,只是脑部有轻微的震荡。
洛云看着南归院中的杂草,倏忽之间,好似看到千雪瘦小的身影,沿着岁月这条枝桠,一路行走攀沿,站在了御花园最高的那株古柏树上。
那个时候,她只有七岁吧,因为他不同意她想习武的想法,她就赌气爬到了树上,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怎么都不肯流出来。
他是在想,女孩子家家,舞刀弄枪做什么?何况她看起来纤细羸弱,被他保护就好了。
可是坚持了那么久,看到她的眼泪他立刻就心软了。为了哄她下来,他答应她去求父皇和太傅同意让她习武。
她立马就喜笑颜开地往下爬。
那树真高啊,她小小的身姿在上面晃荡,看得他的心像是被人捏在手里揪着似的,最终,他的担心成了现实,她从树上掉了下来,他想都没想,伸出双臂就跑上前想要接住。
只是,那时年少,他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强大,整个人被掉下来的她砸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父皇母后,还有洛宗齐齐围在他身侧,独独不见她。
他永远都记得,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雪儿怎么样了?”
父皇母后嗔怪笑他:“都伤成这样了,还记挂着别人,这以后要是娶进门,你不得揣在口袋里护着?”
揣在口袋就揣在口袋,那样他就不必时时担心她又闯出什么祸事来不小心伤到自己了。
后来她如愿像只小尾巴似的,天天跟在他身后,打桩练拳,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有时候连他都觉得习武太苦,可她偏跟没事人似的,依旧认真坚持。
他不解问她:“你为什么这么想习武?”
“因为可以不让你受伤啊。”
她如是说道。
可以不让你受伤。
早年他因这句话,心里时常甜得犹如吃了蜜糖,而今想起,却是比吃了黄莲还苦。
事到如今,他们都是伤痕累累的,可是归根究底,到底,是谁伤了谁?
平地风来,瞬息止住了他的思绪。
他转头透过雕花窗栏,看着屋内床铺上,那张和记忆中重合的小脸,眼底掠过种种情绪。
难忍,不舍,痛苦,愤恨,还有深深的眷恋。
他长叹了一声,仍旧向她屋内迈出了脚步。
可是还未进屋,被他遣至千机阁查探千雪从墙壁摔落原因的侍卫过来了。
“禀王爷,千机阁顶有衣衫灰烬。”
听了侍卫的话,洛云略想了一下,就知道千雪想做的是什么了。
烽火传讯。
她为了能够出这凌王府,倒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可是,洛宗根本就没拿她当回事,她怎么就不明白,莫说区区两件衣衫了,便是烧了整个凌王府,洛宗也未见得会来接她。
心头又出现了阵阵剧痛,细细密密,好似被人拿了满手的绣花针,一下一下扎着。
“她醒了来告诉我。”
他沉默半响,吩咐侍卫后调转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