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风打着呼哨掠过,灌木林瑟瑟作响,枝叶被吹的如海浪般起伏,当风把枝叶压弯之际,林中隐现出黑压压的半跪潜伏的士兵们,张凤翼的千人队已经全潜入了灌木林。在林子前沿,张凤翼、勃雷、宫策、庞克带着卫兵们观察着夜幕中的腾赫烈军营。
夜深人静,风冷天寒,军兵们都缩在毡帐中,大营中除了各色旗旛在风中猎猎展动外,就只剩下营门一线的四座哨塔上与辕门外几个卫兵在寒风中瑟缩发抖。
“只剩最后一关了,只要把这几个哨兵干掉,今夜的行动就再无阻碍了。”张凤翼凝视着前面,月光下那棱角分明的脸庞使他看起来坚毅而又冷酷。
“好几万敌军睡着了等着咱们痛宰,我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打了。”勃雷激动得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张凤翼缓慢而威严地吩咐道:“我们要尽量为主力部队完全展开争取时间,干掉哨兵后,不要进入敌营,我们依托栅栏组织防线,弓弩队沿营外栏杆列呈轮射队形,刀牌手保护弓弩手,长枪手聚于营门两侧准备突击。”
“是!”周围人等齐声应道。
勃雷主动把上了箭的钢弩双手递给张凤翼,张凤翼接过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一丝笑意被勃雷捕捉到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微红着脸道:“你别多心,我可不是佩服你的箭法,只是杀鸡焉用牛刀,有你这小老弟在前,我乐得省省劲罢了。”
张凤翼打趣地笑道:“我怎么多心了,全是你心中有鬼,我只有感谢老兄而已。”接过钢弩后又道:“这箭塔有点窄,中箭的士兵摔下来发出声音就麻烦了。”说着半跪着双手端平了,瞄准了一座哨塔。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目标。目标哨塔上的士兵警惕性很高,虽然夜黑风高,还是在来回巡望,一点都没松懈。
钢弩“崩”的一声轻响,弩箭没入漆黑的夜色。只见那哨塔上来回转身巡视的士兵突然身子一震,手中的兵器摔落,双手捧着脖颈软倒在哨塔上。
旁观的众人紧提着的心松了下来,缓缓舒了一口气,庞克叹道:“凤翼这一手真不是盖的,我瞪大眼睛使劲看也只看到个模糊的黑影,不说射得准不准,他怎么能看得这么清楚呢?”
张凤翼打趣地笑道:“千万别夸,一夸下一个就不灵了。”
庞克赶紧捂住嘴巴。
张凤翼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双手稳稳地又一次端起了弩机。弩弦连响,另三座哨楼上的哨兵也被无声无息的放倒了。均是颈部中箭,来不及发出一丝声音。
此时把守营门的四个卫兵竟还没有发觉,张凤翼把钢弩递给了勃雷,自己拿起了长弓,道:“这四个一下子收拾不完,咱们一起来吧,我射左边两个,你射右边两个。”
勃雷也看得手痒,闻言欣然接过钢弩。两个人把弓弩端平拉圆了正要射出,敌营内帐篷间一队火光缓缓地向营门口接近。
庞克皱眉低声骂道:“好像是巡营的督察卫队,妈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节骨眼上,若过来看见哨楼上没了士兵可就糟了。”
“不是赶得巧,而是巡得勤。”张凤翼缓缓松开本已拉圆的长弓,双眼凝视着那队火光沉声道:“这里距离前线还远得很,又遇如此恶劣天气,敌军的警戒竟还是如此森严。”
勃雷咬牙道:“现在这队敌兵离营门还远,我们干倒这四个把门的哨兵,大队压上,给他来个乱箭齐发。”
庞克道:“那不就混战起来了,主力还没到位,现在开打会使敌人有时间组织反击的。”
张凤翼略一思忖,拍膝道:“我们要为主力争取时间,既不能让这股敌人走脱,又不能陷入混战。收拾了营门的卫兵后,勃雷指挥部队,我装扮成哨兵立于营门见机行事,你们看我的手势,我一挥手,勃雷即指挥大伙儿用弓弩压制前冲。争取速战速决,后面有我垫底,谁也别想逃入营门。”
勃雷急道:“那怎么行,你是长官,该由你来指挥部队,这事我来就行,上阵厮杀我最拿手。”
“大哥不要争了,若认小弟我是长官,就莫再多说,服从命令吧!”张凤翼话音虽轻柔,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蕴于其中。
“不行,别的都好商量,只有这种事不能答应。凤翼,你别在老哥面前摆架子,老哥我万夫长都当过,不是你两句话唬得住的。”勃雷也不理张凤翼,开始整理装备。
宫策从容插话道:“眼下形势危急,冒点险也是值得的,不如你俩一起去,也更保险些,你俩身手高超,只要别被自己人的弓箭所伤,抵挡一时半刻该不在话下,有这时间大家早冲到营门了。”说到这里,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庞克,“至于武艺不十分过硬的兄弟,就不必再凑热闹了。”
这句“武艺不十分过硬”的评语使庞克的脸涨成猪肝色,呐呐地再说不出要去的话来。
勃雷立即赞道:“好,这个办法好,两全其美。到底是参军,凤翼,宫策先生都这样说了,你还有什么话讲。”
张凤翼摇头无奈地笑道:“你们都定好了,我还能说什么。只是千万别受伤,我可不想未曾开战,先折“臂膀”。”
四名中箭倒毙的腾赫烈士兵被拖入营外的草丛,张凤翼与勃雷分站在营门的两边,急切间也来不及更换服装,两个人只摘下镶有翎毛与兽皮的腾赫烈头盔戴在头上,至于身上的甲胄,暗夜中一时倒也不易分清制式。这一切都是在那队灯火转过一座帐篷的瞬间完成的。
远处的那队巡哨队伍正缓缓接近,已经清晰地听到军靴橐橐,间中有甲胄与兵刃相击发出的铿锵声。
勃雷绷着脸,紧握着手中的长柄狼牙棒,对面的张凤翼冲他展颜一笑,道:“一会儿你别开口,全由我来回答。我一挥手,咱们立即躲在栅栏门后面,别让后面兄弟不敢放开手脚射箭。”
勃雷压低声音道:“知道了,这些还用你交代?拜托站笔挺一点,你这副随便的样子根本不像士兵,很容易让人起疑的。”
“噢?有吗?士兵们夜间站岗都如此的,有长官的时候严肃一些,没人的时候放松一下。看来老兄当官的时间比当兵的时候长呢!”张凤翼撇嘴轻笑道。
“立──正──”随着领队队长拖着长音的高喊,百余人的巡哨官卫队停了下来,两个“哨兵”也知趣地像标枪一样站了个笔直。由于凛冽的疾风,几十个火把都被风吹得明灭不定,光线并不是很好。为首的将军身材颀长瘦削,十分精悍,给人一种钢筋铁骨的感觉。他身披一领熊皮大氅,手按腰刀,走动间甲胄哗啦作响。
他缓步踱到张凤翼与勃雷身前,皱着眉头逼视着他们道:“怎么只剩你们两个人在站岗,其他人呢?如此大胆,竟敢私自擅离职守!”
远处灌木丛中的士兵们已经拉圆了长弓,庞克焦急地道:“怎么还不打手势,和这些腾赫烈军夹缠什么?”
宫策道:“现在敌人还在营门内,动起手来,会散开藏在栅栏后面,达不到一举歼灭的效果。”
庞克一听更急了,道:“那怎么办?这些腾赫烈军也不会听凤翼的。”
宫策拈髯笃定地道:“别着急,沉住气,等着凤翼的手势。即使腾赫烈军识破了他们,以他们的武功,一时也不会有什么闪失。再说我们近在咫尺,随时都可救援的。”
庞克想想也是,长出一口气,不再吭声了。
看着这位总巡官一脸威严的表情,两个哨兵虽然块头高大,却好像都很怕见大人物,大黑个子的一脸木然,彷彿没有听到;个子稍矮些的瑟瑟缩缩敬畏地道:“报告长官,林子那边放哨的兄弟发来信号,要我们分个人过去看看,好像是那边有动静,于是过去两个弟兄瞧瞧。”
“什么,既然有警示,为什么不报告?”总巡官严厉地质问。
被质问的小兵更加害怕了,说话都有点结巴起来,“属……属下们想可能是急于取水的牧民,不敢因为这点小事儿惊动大人。”
“什么叫“惊动”,发现任何情况都应立即报告。他俩去了多长时间了?”
“有……有一会儿了,属下们也正心里纳闷呢!”小兵结结巴巴地答道。
“嗯──”那位总巡官略一思索,向身旁侍立的卫队长道:“我们过去看看。”说着不再理两个吓傻了的哨兵,当先向营外踱去。
卫队长行礼道:“是!大人。”向队伍一挥手,“全队跟上。”
一伙人拥着那位将军向营外走去。
明灭闪烁的火光下,那表情木然的大块头哨兵眼中掠过一丝狂喜,向对面的伙计们做了一个手势。
对面哨兵撇嘴一笑,用眼神示意他沉住气。
看着那队卫兵缓缓走出营门,树丛中的庞克呼吸都重浊了,激动地向左右道:“兄弟们,都把长弓拉满了,这伙不知死活的家伙竟然送上来当活靶子了。”
卫队簇拥着范已经出离了营门约有百步,前面二百步远、齐胸高的灌木林随着疾风起伏如浪涛。枝叶摇摆瑟瑟作响,彷彿千百条手臂在召唤着他们,四野一片漆黑,卫队的火炬被风吹的明灭不定,这几团微弱的光亮在暗夜中显得那么的渺小孤弱。范手按佩刀,气定神闲地走在队伍最前面,边走边思忖着,下意识里他总感到这个营门的哨兵与别的营门有所不同,不同在哪里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他陡地停下了脚步,一拍额际,“是了,这个营门好像比别的营门暗了许多,对!是哨楼上的气死风灯!哨楼上的气死风灯没有点亮!”
范回头向大营望去,夜色中四座哨楼上果然空空如也,不但灯笼是黑的,也没有侍立一个哨兵。刚才那两个哨兵门神般把守在营门口,那黑大个子手持长柄狼牙棒,眯着眼睛不屑地盯着他们,方才说话的那位则两手抱肩、懒散地靠在营门柱上。看到他的回望,靠在门柱上的那位友善地向他挥了挥手,彷彿在为朋友送行。挥罢之后两人一齐闪入营门,在栅栏柱后藏起了身形。
“不好,有埋伏。”一个念头闪入脑际,他佩刀才拔出一半,空中便响起弓弩破风的轻啸,满天箭镞已如急雨般袭来,走在前面的士兵惨叫着倒下了十几个,队伍顿时乱了起来,身后的卫队长高喊着,“范将军,快退。”挺身挥刀挡在他身前,箭镞与刀刃相击的拨打声“叮当”不绝于耳。
未几,他突然身子一震,一枝雕翎箭插在了腿上,他的动作立时缓了下来,接着听到“噗噗”的箭镞入体之声,这个忠勇的战士挣动几步,仆倒在地。远处一层层端着弓弩、身着黑色皮甲的汉拓威轻甲步兵从灌木丛中涌现出来。左右的卫兵已经倒下大片,能站着的所剩无几。长枪手战死殆尽,只有几个刀牌手举着盾牌缓缓后退。
“这是敌军大部队夜袭,早一分报警部队就少一分伤亡,就是死也要死在大营之中,把警报传出!”范内心焦灼地想着,纵身向后平掠,三尺长的阔刃长刀挥的泼水不进,箭矢四下崩落。可范与众不同的衣甲早已使汉拓威士兵们认定他是一个大人物,士兵们缓缓前进,边走边射,弓矢密如蠓蝗,集中向他射来。范突然抖开熊皮大髦,内力灌注,逆风舞动,如挥铁板,羽箭纷纷拍落。
看着范从容地缓缓后退,勃雷向对面的张凤翼道:“看来这是个硬茬儿,儿郎们那几根弩箭奈何不了他,得咱们亲自出手才成。”
张凤翼看着范的身影抿嘴冷笑道:“此人横练的外功极强,他一接近营门,你我从左右合击,千万不要给他喘息之机。”
营门前的开阔地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汉拓威士兵,在三层弓弩手后面出现了掷矛手、刀牌手、长枪手,上千人的部队在暗夜中静悄悄地前进,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闻“嗤嗤”的箭镞破空之声。范已经接近营门,前面的部队并无追赶之意,只是保持着节奏缓缓逼近,彷彿并不担心他能逃出格杀。范急切间向营门一瞥,五六个先他退向营门的刀牌手横尸在营门口,有三四人脑浆迸现,满地红白,惨不忍睹。
他想起了那个黑大个哨兵手中的长柄狼牙棒,一股杀意涌入心头,一手展翼般甩开插满箭镞已形如蓑衣的大髦,一手挺刀在手,箭步转身向营门跃进,口中喝道:“挡我者死!”
“奶奶的,敢在老子面前硬闯!”看到范来势凶恶,也激起了勃雷的狠劲,正要挥棒来个拦腰横扫。
张凤翼看出势头,急喝道:“勃雷,不要硬拚,声音太大,会惊动里面,让我来。”说着黑燕般纵身掠起,两个身形在空中相接。
范振刀疾劈,寒光一闪,并无兵器相格之声,只听到“嚓”的一声轻响,范的长刀被张凤翼用一柄普通的军刀顺势封带于外门,接着张凤翼揉身而进,两人几乎贴身,张凤翼另一只手奇迹般地递出一柄尺长的匕首,手腕一翻,刃口向上,由对手下腹向上反撩,刀锋未到,森寒的刀气即透体而入。范被惊得亡魂皆冒,变身疾退,直退出几丈方稳住身形,落地后头盔跌落,铠甲从胸前被分为两半,内衣尽裂。
张凤翼从容落下,提刀再次进逼,勃雷也拎狼牙棒跟上,两人呈犄角之势左右挟持。后面的汉拓威士兵也都停下了弓弩,在渐渐向他们接近。
范一把扯去衣甲,披散着头发,赤着古铜色精壮的上身,他心中明白自己遇到了怎样的对手,眉宇间满是视死如归的豪壮之气,挺刀厉喝道:“凭你们两个畏首缩尾的獐鼠也敢妄想拦下草原的雄鹰。”
张凤翼也不动怒,只是撇嘴嘿笑,颊上的刀痕微微扭曲着,口中淡淡地道:“多言无益,是鹰是鼠手底下见高低吧!”说罢挺刀前刺。
勃雷举棒下砸,范也嘶吼一声挥刀外格,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三个人又战在一起,张凤翼刀势绵密细腻,多用刺击,较少劈击,与范两刀相交时从不硬击硬格,总是用削、洗顺势引带,加之张凤翼身法灵动,进退倏忽捷如鬼魅,往往使出意料不到的险招,与勃雷步步为营、狂扫硬砸的刚猛打法刚柔相济、相得益彰。才十几个回合,范为了抵挡勃雷沉重的狼牙棒,被张凤翼屡次近身突刺成功,全仗着强硬的横练外功才没有受到致命重创,不过身上留下五六处创口,周身一片血红。此时的范形同疯虎,狂舞着长刀直取张凤翼,张凤翼冷笑着不退反进,战刀连环递出,刀刀直取范的咽喉,范却不理不睬,只管劈击,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张凤翼又刀势一改,变轻灵为沉滞,运刀如推磐,刀锋产生一股粘附之力,用削、抹之诀,将两刃粘附在一起,范抽刀不及,耳听背后破风之声陡起,却宁死不愿弃刀躲避,被勃雷碎石如粉的狼牙棒一棒砸在后背,喉头一甜,一股鲜血喷溅出来,一股横练之气立时散了。张凤翼轻盈后掠,避开飞溅的血沫。
范摇摆着身躯,蹒跚前冲几步,以刀拄地才稳住身子,他满身浴血,头发四散,面目狰狞地嘶声喝道:“大丈夫死于疆场,何憾之有,恨只恨中了你们两个汉狗的诡计,没能及时向营中报警,误了军中大事,我即使不能今夜生还,也要带你们一同去享死神的血宴。”说完挥刀又上,直取张凤翼。
张凤翼收刀入鞘,转身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口中淡定地道:“这就是战争,只有胜负没有英雄,是汉子的还是就此认命吧!”
长刀已劈至张凤翼头顶,范再次听到耳后响起灌风之声,张凤翼静如渊岳,对范的攻击毫不理睬。和着狼牙棒入体时“噗”的闷响,范脊柱、胸骨尽皆碎裂,连一丝呻吟都没来得及发出,颓然倒地。
勃雷拎着血淋淋的狼牙棒兴奋地道:“好强横的横练功夫,生捱了我两棒才倒下,哈哈,太过瘾了,只不知这样的硬茬儿在这股敌军中还有几个?”言下颇有意犹未尽之意。
张凤翼挥手对赶到近前的庞克吩咐:“传令弓弩队在营栅外布轮射队形,发现敌军格杀勿论。”接着又对宫策道:“师团主力跟上没有?”
宫策抱拳道:“主力部队与咱们衔尾而进,我已将战况上报。他们正在加速前进,先头部队此时应该到了。”
他正说着,后面林中一队队身着黑色皮甲的士兵静悄悄地鱼贯涌出,营前的开阔地带霎时竖起了密密的枪林。
庞克指着战旗道:“是迪恩大人的万人队到了。”
厚厚的毡帐将凛冽的寒风完全阻隔在外,帐内暖意融融,酒香四溢,燃烧的柴枝发出细碎的劈啪声。
豪尔已是酒酣耳热,他拉开领口,举杯畅快地大声道:“如果勒卡雷元首兑现了他的承诺,也许明年春天,塔赫勒喀的牛羊就能啃到希瓦克河畔新发芽的嫩草,还会有年轻貌美的希瓦克姑娘供战胜归来的勇士们肆意享用。为了这一天的早日到来,干杯!”
库柏眯着有些发红的醉眼颇有深意的笑道:“老弟,现在说希瓦克河畔的草场还为时太早,不过美丽的妇人却指日可待,只要咱们再南下一千帕拉桑,就到了富庶的汉拓威村镇,南方的美女比起草原的佳丽来,一定是别有一番滋味吧!哈哈,哈哈哈……”
这一话头勾起了豪尔的兴趣,他拍腿道:“我怎么忘了这碴儿,汉拓威女奴在圣卡林特的集市已经卖到四十三口肥羊一名的高价,以往咱们只有眼馋的份儿,这回终于轮到咱们哥们儿尝鲜发利市了。哈哈哈……”他又兴奋地对艾萨森道:“大哥,你真英明,照这么一说,咱们这回可真来对了。”
艾萨森捋着唇上浓密的胡须笑道:“豪尔兄弟,你终于开了点窍,不过可还没全想透,为什么只想到女人呢?再想点别的,肥沃的土地、遍地的财宝、人口繁盛的城镇……常言道:“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汉拓威就是腾赫烈各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说不定我们会迁到南方最富庶的地方,想想看广袤的农田全部种上牧草,温暖的气候、数不尽的奴隶,到那时,兄弟你一定不会再对希瓦克的草场念念不忘了。”
帐内诸人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看着酋长艾萨森。
艾萨森犹自得意地缓声道:“这些话并不是我说的,这是勒卡雷元首对我说的原话,正是这些话使得我决定尽倾族中壮男,跟随元首南征汉拓威。”他偷眼窥视着卡努斯长老的表情,恭谨地道:“长老,只是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卡努斯长老深深地吸了口烟,微闭着眼睛体味着烟草在体内熏蒸的感觉,良久徐徐吐出烟气,面无表情地低声道:“我老了,识见昏聩,苟延残喘而已,族中的事你们年轻人拿主意吧,只要能使部族强盛,我赞同还来不及呢!”
豪尔这时已微带酒意,他对卡努斯长老不阴不阳的态度老大不满意,正要抢白几句这畏首畏尾的老朽,突然一支狼牙箭透帐飞入,正击在豪尔手中的酒杯上,牛角杯落地,酒浆溅入篝火中,火势陡地一盛。
诸人霍地站起,库柏起身去掀帐帘,刚一掀起……
“杀──”
随着喊声,一杆长枪刺了进来,库柏身形微闪,让过枪头,握住枪杆顺势一引,一个身着黑色皮甲的士兵跌了进来,艾萨森拔出阔刃双手剑,手起剑落,将那士兵迎面砍倒在地。
库柏观察着尸体道:“是汉拓威士兵!”
豪尔不相信地道:“怎么可能?这里距前线远着呐!”
艾萨森拎剑挑开毡帘向外望去,只见蘸了火油的弩箭像一道道流星划过夜空,被燃烧的帐篷把夜空照的明如白昼,空气里满是毛毡与尸体燃烧的焦臭味,四处都是惊慌跑散的战马,除了惊马的嘶鸣与士兵死前的惨呼,战场上只闻兵器相击的铿锵声,喊杀声很少,这是场沉默的杀戮。
以十人为一小队的汉拓威长枪手们有条不紊地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清除敌人,衣甲不整的塔赫勒喀战士仓促间抓不到长兵器,只能以腰刀迎战,面对两丈长的长枪,连接近敌人的可能都没有,除了被搠死就只有逃散。有的士兵骑上了跑散的战马逃命,可悲的是马上没有鞍辔,无法固定身体,长枪兵只轻易地用枪头一拨,骑者就跌下马来,摔的七荤八素的士兵还没站起身来,立刻有三四杆长枪伸出将他永远地钉在了地上……
面对眼前惨不忍睹的情况,艾萨森诸人的眼中一片血红,豪尔“仓啷”一声拽出腰刀嘶吼道:“狗狼养的,看我不将这群汉狗碎尸万段!”
说着,他就要扑出去,却被艾萨森一把按住。
库柏看着满营的火光,焦虑地埋怨道:“的确是汉拓威部队,最少也有一个师团。范这个巡营官是怎么当的,他一向谨慎,怎么连个警报也没有?”
“别埋怨了,范只怕已是凶多吉少。”艾萨森沉声道:“蛇无头不行,你俩速速杀回本营,集结力量,向中军靠拢。”
“等等,”两个人正要走,卡努斯长老叫住了他们,转头对艾萨森说:“敌军攻势已完全展开,看这景况恐怕已完成对我军各部的穿插分割,此时与敌军死战会把本钱拚光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今之计,首领应保留力量,引军向东南撤退,与勒卡雷元首会合为上策。”
艾萨森瞪着满营的火光,拧眉不语,这其间豪尔与库柏又挥刀斩杀了几名妄图攻击他们的汉拓威士兵。
艾萨森最后握拳一挥,恨恨地咬牙道:“好吧,就按长老说的办,豪尔和库柏还是回本营集结力量,然后向东南突围。记住,要把所有没受伤的弟兄都带走!这群汉狗,你们一定要抓个活口,看是哪个部队的,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豪尔拎着浸满鲜血的长刀,一脸焦虑地道:“大哥,我们走了,你和长老怎么办?不如我留下来保护你和卡努斯长老。”
“混帐!”艾萨森目眦欲裂,怒道:“没有了这几万弟兄,咱们活着还不如死了,你还不明白吗?你能多带出一个士兵,塔赫勒喀的将来就多了一分希望,你我的性命何足道哉!”
豪尔也激动万分,带着哭腔嘶声道:“是,兄弟明白了,哥哥你多多保重。”
说罢,他与库柏向艾萨森与卡努斯长老两个行了个礼,转头挥刀奔入火光之中。
两人走后,艾萨森一手拎剑,一手去搀卡努斯长老。
卡努斯拂开他的手臂,从地上拣起一面盾牌,道:“小伙子,我虽老了,可还没到需要搀扶的地步啊!”
看着老头那倔强的目光,艾萨森纵声大笑,也不理卡努斯的抗议,粗大的臂膀一把挟起这干瘦的老头向范的营地走去。
卡努斯没有再挣扎,他一手举着盾牌护住艾萨森一侧,一手从怀中掏出一支牛角号,开始不停顿地吹起集合的号角。苍凉低沉的号角彷彿战神的鼓声,在烈风中传颂,回荡在火光映红的青黄岭上空。塔赫勒喀战士们感受到了这死命的召唤,惊慌者镇定下来,逃散者站住了脚步,从地上拣起所能找到的任何武器,勉力抵抗着,恢复了草原健儿剽悍的本色。
战士们呼喊着艾萨森的名字向号角声处聚集……
“砰!”
狼牙棒打在一个腾赫烈军官的头盔上,盔甲的铜片四溅,脑浆横飞,看得张凤翼直皱眉头,“老大,我不反对你杀敌立功,可你也得照顾点小弟我的胃呀?这一路上红浆白浆乱溅的,把我看得胃里的东西翻上来咽下去,从嗓子眼里过几回了,实在是受不了你,难道不能杀的有点格调吗?”他肩上斜担着一柄两人长的雉刀,刀刃狭长锋锐如雉尾,能削能刺,闪着乌亮的寒光。
勃雷理也不理张凤翼的埋怨,挥舞沾满脑浆的狼牙棒狂笑道:“痛快、痛快,憋屈了八年,终于扬眉吐气一回,龟儿子们,有胆子的都过来,拚个刀枪见红!”
附近的腾赫烈士兵看到这拍南瓜般的毙敌手法,都吓的心胆俱裂、亡魂皆冒,离老远就四下逃散,哪个还敢靠近这杀神一步。
张凤翼千人队本来应该是前锋的,可看到几万名敌军像婴儿一般毫无防备地摆在眼前,杀敌立功变得像切蛋糕一样容易,主力部队千夫长们的血都燃烧起来了。
“穿插!穿插!像利剪一样把敌军裁成碎片!”
“冲在最前面的就能获得最大的战功!”
“弟兄们,建功立业就在今夜!”
战意高昂的各路千人队蜂拥抢入敌营,都想捞取最大的功劳,反倒使张凤翼他们这个前头部队落在了后面。
张凤翼倒不急于争功,与勃雷带着长枪兵缓缓前进,后队宫策和庞克率刀牌兵、弩兵、掷矛兵,四处放火、发射火箭、驱散战马,队伍所过之处一片火海。一路上勃雷神威大发,倒让张凤翼的雉刀没了用武之地。双人正走着,听到远处传来那低沉悠远的号角声。
“是从中军营那边传来的,”张凤翼侧耳听了半晌向勃雷道:“勃雷兄,这号角是什么意思?腾赫烈要撤退吗?”
“这是腾赫烈军的集合号。”勃雷不屑地道:“哼!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集结,还来得及吗?”
“号声响了半晌了,敢在这样的乱军混战之中这么招摇的,一定不会是虾兵蟹将,老兄,咱们出手的时候到了。”张凤翼凝视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沉声道。
“嘿嘿,听起来有点意思,不过距离这么远,就怕没等咱们赶到,吹号的人就被解决了。”勃雷肩头斜担着狼牙棒不以为然地道。
“要不要打赌?前面的弟兄一定解决不了,好手就是好手,岂是任什么人都能解决的?号角响这半天了,一直没停就是明证,此刻恐怕聚集了有几百人了吧!听我的没错,咱俩带长枪兵赶紧冲过去,一定能捉住大鱼。后面的部队就由宫先生领着人慢慢地烧吧!”张凤翼扬眉振奋地道。
“好吧,听你的。”勃雷答应,向身后挥手道:“长枪手!跟我来!”
他们的部队越过了由一辆辆辎重队排起的路障,进入中军营区,一伙几百人的汉拓威士兵迎面向他们跑来,一个个丢盔弃甲,惊慌不堪。大营中隐隐传来激烈的喊杀声,形势看来远比预料的严重。
勃雷横棒迎头拦住溃兵们的去路,厉声断喝道:“都给我站住!第一千人队千夫长张凤翼大人在此,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这一嗓子起到了立竿见影之效。逃兵们都停下了脚步,看到两名镇定自若的长官和他们身后威风凛凛的长枪兵,逃跑的士兵们都站住脚稳定下来,停止了骚乱。
张凤翼一脸肃容,沉声问道:“你们是哪个部队的?长官何在?”
当先一名十夫长躬身禀道:“报告长官,我们是迪恩大人辖下第九千人队,负责进攻敌军中军主营,本来颇为顺利,可自从敌方两名酋首吹起了号角,敌军集结起来了,反扑极为猛烈,我们千夫长波普大人率军围攻,不幸英勇阵亡,现在营内敌酋已聚集了上千人,势头正锐,属下们无人统领,实在无法抵挡,才暂避一时的。”
“大家听着!大伙现在跟着我杀回去,为波普大人报仇血恨,再有敢擅自逃脱的定斩不饶。”张凤翼挥刀严厉地高声喊道。
士兵们纷纷跪下请命道:“我们听从大人调遣。”
“属下等愿服从大人军令。”
几百名溃兵又调转枪头拥着张凤翼与勃雷向回杀去。
进了中军主营,转过几座燃烧的帐篷,喊杀声热烈起来,火光中只见一股腾赫烈军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地四下掠杀。为首几十人骑在没有鞍辔的光屁股马上冲锋在前,后面簇拥着上千人的队伍,这些人虽衣甲不整,手中的武器也杂乱无章,弓、牌、矛、剑、刀、斧……什么都有,却个个神情振奋,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果决之气。营中已成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的汉拓威士兵无人敢撄其锋,不是被杀就是被赶的抱头鼠窜。而缓过手来的腾赫烈军又加入到这股队伍中去,这股人马正像滚雪球般越聚越多。
张凤翼身旁一名百夫长指着腾赫烈部队当先一名纵马挥剑的将军道:“大人,我们波普大人就是折在他的刀下。”
张凤翼和勃雷顺其所指看去,只见马上那人一身纯金的环甲,玄色披风,胯下无鞍的战马操控自如,他单手握持一柄又宽又长的双手重剑,控马行在队伍前面,沉重的双手剑在他手中挥动起来如舞木片,一剑击出,必有一名汉拓威士兵盾裂枪折、砍翻在地。
张凤翼挥动雉刀向身后高声喊道:“弟兄们,跟我上啊!”
喊杀声随之而起,如林的矛锋迎向了当先纵跃的战马,兵刃相击的铿锵声不绝于耳。
在士兵们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领先的张凤翼对勃雷道:“勃雷兄,咱们找到正主了,一定不能让这穿金甲的走脱,把他收拾了,这股敌军肯定会士气大泄、无心再战。”
勃雷盯着艾萨森咬牙道:“这个人交给我了,别和我抢啊!”几名腾赫烈骑兵跃马扬刀向他们冲来,勃雷冷笑一声,“找死!”箭步纵身跃过张凤翼,破风之声陡起。
“啪──”一棒把当先冲向他们的腾赫烈骑兵的马头拍碎,战马没发出一丝哀鸣就仆倒在地,失去重心的骑手惊叫着向前栽倒,还未落地就被狭长的雉刀灌腹而入。
张凤翼振臂将刀头挑着的还在抽动的尸首甩向腾赫烈骑兵们,冲近的骑兵们躲避不迭。
勃雷举棒向身后的士兵们高喊道:“弟兄们,骑兵没什么好怕的,把腾赫烈鬼子的头颅挑在你们的枪尖上请功吧!”
此时,卡努斯长老正控马跟在艾萨森身后,当他看着汉拓威军麻丛般攒刺而来的闪亮枪尖,皱眉对艾萨森道:“这股敌军来势凶悍,恐怕不易收拾。孩子,还有几万名儿郎等着咱们率领他们脱离险境,你重任在肩,千万不要与他们纠缠,保全力量与库柏会合为上。”
艾萨森观察着对面的敌军,头也不回地沉声道:“长老,你说的我何尝不知,这股敌军肯定是今夜来袭的精锐,不粉碎他们,咱们哪儿也走不了,还是专心作战吧!”
卡努斯还不甘心,又劝道:“敌军全是长枪兵,咱们的骑兵都没有鞍辔,这种密集的乱战也无法用速度冲散敌军,时间长了终是要失利的。”
“花不了什么时间,”艾萨森阔剑指了指挥刀呐喊的张凤翼鄙夷地道:“只要像刚才那样,待我把敌军首领一剑斩杀,剩下的还不都是一冲即散。”
两股铁流交汇在了一起,嘶喊声与兵器相击声震耳欲聋。两军交接之处人头攒动,这时是什么武功也用不上的,每个人的前后左右都簇拥着敌我双方的士兵,根本无法移动半步,汉拓威士兵的长枪明显占了“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一列列密如麻丛的矛尖刺来,后队的长矛补在前面战士的空间,一波波攒刺而进,虽然塔赫勒喀战士身材更高大强壮,但失利在兵器长短不一,很多人手中只有短兵器,甫一接触,伤亡极重,前面的战士一排排倒下,后面的战士立刻顽强地接上。
这时,一个塔赫勒喀百夫长嘶声喊道:“弟兄们,大家跟我来,把敌人的队列撕开个口子。”
几十名战士响应了他,长短兵器齐上,合力攻其一点,前面的战士用身体迎向矛锋,为后面战士迎得片刻抢入之机,七八具尸体、两匹战马被挑在了汉拓威长矛兵的矛尖,挥舞着战斧的塔赫勒喀战士最终冲到了可以与长枪手们贴身近战之处,杀红了眼的塔赫勒喀战士疯狂地挥舞着刀斧,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在十多名弟兄被砍倒后,汉拓威的队列骚乱起来,长枪手们企图与敌人拉开距离,后退的结果是更多的敌军冲了过来。
艾萨森看到机会来了,对卡努斯说:“长老,我要去了,请你为我压阵。”说罢两腿一磕马腹,一声呐喊,振剑引马跃入敌军暴露出来的缺口。
两个士兵补了上来,挺动长枪想把他逼退,剑光只一闪,一个头颅飞起,尸身仰倒,另一个从肩至胯被斜分为两半,脏器鲜血洒落满地。
他纵马几个回旋,又有几名汉拓威士兵被斩杀在地,艾萨森的勇武震慑了周围的汉拓威战士们,接近他的结果只有死亡,恐惧写在每个人的眼中,几名前面的长矛兵忍不住后退,却被后面的战士阻住,人群产生了骚动,缺口越来越大。
“果然是不堪一击啊!”看着周围涌进的己方战士,艾萨森立马横剑,用手背拭着额际的汗水,不屑地想道。
他正准备引马再向敌阵冲击,前面对方士兵突然分开来,一股敌军补了进来,为首的一个如天神下凡般的武士,长柄狼牙棒左劈右砸,舞得如泼风一般,打得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塔赫勒喀战士人仰马翻。在他后面一个拎长柄雉刀的军官率领着士兵们轻松地将打下马的敌兵刺死在地上,汉拓威战士们发出一片欢呼,信心与士气眨眼间又凝聚起来。
“就是他,他就是这股敌军的首领,解决了他,敌军将不战自溃!”艾萨森催马扬刀,跃向张凤翼,还未到跟前,只听一声厉吼。
“杀──”勃雷奋棒前跃,当头劈下,破风之声贯耳,艾萨森明白这一棒的威力,丝毫不敢大意,急忙改用双手握剑,低吼一声,挥剑上撩。
“锵──”兵器相击之声震耳,两人都被震的后退数步。
正当两人都新力未生,旧力已泄的当儿,勃雷后面那个军官突然疾掠上前,挺长柄雉刀在艾萨森的战马颈侧轻轻一划,这一刀不深不浅,既不会砍到骨骼伤了刀锋,又正好切断颈侧的主动脉,鲜血狂涌,飞溅了几尺远,马儿哀嘶一声,软倒在地,艾萨森赶紧狼狈地跳下战马。
“凤翼,说好了这一个归我的。”勃雷颇为不满地喊道。
张凤翼回头咧嘴笑道:“我可没有乱插手啊,只是杀匹马而已,这样他就跑不快了,你慢慢和他练吧,可别说我没有给你机会噢,等我把营盘清理干净时你还拾掇不下他的话,看你再拿什么来拒绝我相助的好意。”
“干你的活儿去吧,怎么这么啰唆!”勃雷有些烦躁,通过刚才的较量,对于能不能收拾下眼前的敌手,他心里还真没底,不过事关面子问题,就是挂点彩也要把这厮拿下。想到这里他又大吼一声,举棒展开了第二轮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