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在一个话本上看见了我和陆时予的一生。
原来，我的世界只是一本书。
我和陆时予，皆是这书中之人。
我们本该琴瑟和鸣地度过一生。
这才是原来的故事走向。
可是后来，一个年轻的女孩，闯入了我们的世界。
我和陆时予，渐行渐远。
1.
唢呐一吹，大喜大悲。
于他们是喜，于我是悲。
“一拜天地…”
我站在池塘边，漫不经心地喂着鱼。
前厅里正在举行拜堂仪式的，一个是同我亲如姐妹的公主，一个是与我恩爱不疑的丈夫。
可悲的是我现在只能站在后院听他们成亲，听礼生提唱，听宾客恭贺，隐约间还能听到陆时予略带笑意的寒暄。
“夫人，他们太欺负人了！”
春杏是我从江南带来的丫头，人不坏，就是心直口快了一些。
“春杏，慎言，这是皇帝亲下的圣旨，不是你我能谈论的。”
“还有，以后还是叫我姑娘吧。”
我将手里的鱼食撒了个干净，“走吧，我有些累了。”
“是，姑娘。”
三年前的今日，是我同陆时予成亲的日子，我是孤儿，他亦无父无母，我们便在月老庙匆匆忙忙地拜了天地。
没有宾客，没有喜宴，有的只是两颗紧紧相拥的心，和他一句空口白牙的承诺。
不过三年，新人就进门了。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宾朋满座，万人空巷。
还有帝后亲自坐镇，这样盛大的场景，想必是空前绝后吧。
可惜了，我没有资格观礼，甚至连出现都不能。
2.
“瑶瑶这鬼机灵的劲儿，简直与你少时一般无二。”
两年前的夏天，我第一次从陆时予口中听到九公主的名字。
“时予，你怎好直呼九公主的名讳？”
虽说陆时予是当今圣上钦点的少师，掌众皇子公主的学业，但是君臣毕竟有别，我担心如此言论若是传了出去，恐生事端。
陆时予却不以为意，他说九公主很是随和，而且尊师重道，虽然是最受宠的公主，却也不会向先生们摆公主架子。
公共场合上他会尊称九公主，但是私下里倒也不必太过拘谨。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我就随他去了，心里对九公主也存了几分好奇之意。
不知这深宫大院里，如何养出跳脱的性子。
后来，我便时常能从陆时予口中听到九公主的近况。
或是惹哭了十一皇子，或是将先生留下的课业折了折纸，或是摘了贵妃娘娘养了三年多，马上要开的昙花…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我还真想见见她。”
这般淘气，确实像极了我小时候。
“有机会见到的，说不定哪天她又自己偷溜出宫了。”
陆时予将我拢入怀中，语气轻柔，带着几分眷恋。
“每每看到她，我都会想起你去书院里偷学的日子。”
“哦？听起来陆先生颇为怀念啊，那不如以后我还叫你陆先生如何？陆先生，陆先生…”
我仰头看着陆时予含笑的眸子，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3.
十三四岁的时候，我还没及笄，也是有些自由的。
那时我经常带着春杏跑到书院偷听，楼里的妈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才偷听了不过四五回，就被正在教书的陆时予捉了个正着。
他眼角带笑地说，要听就进来光明正大地听，在窗口窝着做甚。
从那以后我便常常做男子打扮，混迹在书院里偷学。
也跟着书院的学生们叫起了陆先生，不过从我及笄后，倒是极少这么喊了。
直到他去了宫中教书以后，才重新喊了起来。
“先生，宫中的皇子和公主也会如此称呼你吗？”
“自然。”
我冲他眨了眨眼睛，“小女子能受到先生的教诲真是三生有幸啊，没想到我居然和公主是一样的待遇。”
他慢条斯理地剥了一颗荔枝放到我手里。
“何止啊，让先生给你剥荔枝，公主可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阿柠，你不觉得心中不安吗？”
我起身绕到他背后，重重地捏了他的肩膀：“不安啊，所以弟子这不是来给先生捏肩捶腿了吗？”
说罢我又加重了力气。
“阿柠，先生错了，你且坐下歇歇，我再给你剥几个荔枝。”
我挑了挑眉，吩咐道：“你可得好好剥啊，不然本夫人饶不了你。”
“是，小的遵命。”
陆时予虽然在外时不苟言笑，但在我面前却是有几分幼稚的。
4.
陆时予说得不错，九公主的确常常偷溜出宫。
那日我和春杏逛街的时候，就碰到了一个极有意思的女孩。
十二三岁的年纪，在小商贩的摊上讨价还价，脸都憋红了，好不容易才讲到了自己心仪的价格，但是似乎，她忘记带银两了。
我好心上前替她付了，这女孩便非要我留下姓名，她好还给我。
“那你就还到长安街的陆府吧。”被她缠得没法，我只好留下了地址。
她转了几下眼珠：“陆府，您可是陆先生的夫人？”
“九公主？”我思考了片刻，这不就是陆时予口中那个古灵精怪的学生吗？
她随意地摆了摆手：“师母不必如此客气，叫我瑶瑶就好。”
盛夏的午后有些炎热，我便将她带到了我常去的丰乐楼，那里的梅花香饼可是一绝。
一盏茶的工夫，我就跟九公主处成手帕交了，她确实可爱，对极了我的胃口。
后来，她也时常偷溜出宫来寻我，一来二去，待我竟比待她宫中那些姐姐妹妹还要亲近。
对我的称呼，也从原来的师母，变成了后来的阿姐。
“阿姐，你长的真好看，文采也好，配给先生真是便宜他了。”
我放下手中的毛笔，轻笑着敲了下她的额头：“你这鬼丫头，你可知道我这字还是跟你陆先生学的呢。”
“但是我就觉得阿姐的字比先生的好看嘛。”她说着便放下手里的梅花香饼过来蹭我。
“瑶瑶”，我推开她埋在我肩上的脸，“你刚吃了糕点，别蹭得我衣服上到处都是。”
“哎呀，阿姐别气，我给你擦。”
这丫头，真是淘，不过我也真心拿她当我亲妹妹对待。
“阿姐，你给我讲讲你和先生的故事呗，我想听。”
她拉着我的衣角晃来晃去的，还咿咿呀呀地撒着娇，拗不过她，我便给她讲了我和陆时予并不算太美好的初遇。
5.
“那是我十二岁的时候，背着楼里的妈妈，带着春杏出去乱逛。
在破庙里，捡到了高烧昏迷的陆时予。
他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与门外明媚的阳光有些格格不入。
我将他送到了医馆，帮他付了药费，又巴巴地等了他一下午，天黑了他才醒过来。
可是我却没跟他说几句话就匆匆地走了。
本以为只是萍水相逢，却没想到半年后他带着一袋银子去楼里寻我。
其实那些银钱我并不放在心上，不过得知是他攒了半年才攒够的，心里还是有些触动。
后来，我去书院里偷学，被他逮了个正着，才知道原来他在那里教书。
我便厚着脸皮进去听了。
一来二去的，就熟了。”
“后来呢，后来呢。”
九公主见我发呆不说了，就推了我两下，催我接着说。
我但笑不语：“后来啊，就该吃午饭了。”
“啊？”
我指着从远处匆忙跑来的春杏：“你看，春杏都来了，想必是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走吧，先去吃饭，等日后空了再给你讲。”
“好嘛，那阿姐千万别忘了。”
6.
后来啊，乞巧节那天，也就是我的十五岁生辰，女子及笄的大日子。
春杏给我打扮的颇为隆重，连平日里不常戴的额饰都戴上了。
见到我的那一刻，陆时予的耳朵就红了，那一晚上，他就这么红着耳朵，带我逛了夜市，猜了字谜，放了河灯。
那日人声鼎沸，长长的一条街道上熙熙攘攘的。
他怕我走丢，趁着夜色，大着胆子牵了我的手。
在烟火的映衬下，少年羞红了脸颊。
临别之际，他红着脸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木盒子，放在了我的手心，那是他亲手雕的簪子，侧面还刻了我的名字。
少年强装镇定地取出了发簪，颤抖着帮我戴上，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
这样羞涩又纯真的陆先生，又怎么能让九公主知道呢。
不然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不就轻易瓦解了吗？
不过，保密是有代价的，当天晚上，我就坑走了陆时予仅有的十两私房钱。
我数着手里的意外之财，盘算着明天的用途，喜不自胜。
“明天带瑶瑶吃糯米凉糕和梅花香饼去，这丫头的口味简直跟我一模一样。”
“阿柠，自从你跟瑶瑶相交以后，就不关心我了。”
陆时予靠在我的肩上，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很是委屈。
“时予，你都多大了，还跟瑶瑶吃醋呢。”
我揉了揉他的头发：“那我明天给你带鱼茸方糕好不好？”
“还要一份木樨清露。”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啊？”我故意面露难色，“这样的话，我和瑶瑶就得少点一份蜜饯龙眼了。”
“阿柠！”
“好嘛好嘛，别气别气，给你买。”如愿看到了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以后，我还是选择了哄他。
“来不及了。”说罢他就将我打横抱起，入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