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等冯鑫再回来的时候，家里气氛变了个样。
我们三口本来其乐融融的盛汤吃饭，在听到他回来的动静后果断冷了下来，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他要勺子没人搭理，要吃远处的菜也没人给他夹，大概是察觉到了我们的态度，冯鑫搁下筷子叹了口气。
「爸妈，姐，我都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小晴就是孩子心性，而且她原生家庭不好，她妈重男轻女，巴不得她赶紧嫁出去，从小就灌输那些思想，她也不容易……」
我咽下嘴里的饭，看也不看他，淡淡道。
「她不容易关我们什么事？说得好像谁容易了似的！爸的店不是从最开始的30平米做起来的？我不是工作日打工、休息日去店里帮忙？梦梦不是在勤工俭学给自己赚生活费？冯鑫，每个人都不容易，但要是都跟她一样，没常识没学问没教养，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我们那天才是第一次见面，她就已经能这样出言不逊的对我和爸了，等真的有以后，她说不定都能放把耗子药毒死我们！我们知道你找个对象不容易，可你有眼睛吧？有脑子吧？你要不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呢！」
在我的连环怒火下，冯鑫缩了缩脖子。
「我知道了姐…你别生气……回去以后我也说她了，小晴就是怕梦梦偷懒，白挣咱家的工资，她是过激了点，耳机钱也答应赔给梦梦了。」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冯鑫掏出手机给我转了500。
「这是小晴赔的钱，她说那天是自己莽撞了，托我把钱赔给梦梦。姐，你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我毫不推辞收了钱，本身就不该我出，我凭什么不收？
冯鑫见我脸色缓和了点，又转向爸妈，郑重道。
「爸妈，我知道你们的顾虑，但是小晴虽然脾气不稳定，但她对我真挺好的，我之前熬夜加班胃不舒服，都是她半夜点热粥给我外卖过去的…你们就看在我的份上，别计较了，行吗？再说，她那些话也没有诅咒你们的意思…千万别多想！」
半夜给他点外卖？周雨晴那种人能干出来那事儿？
我默默摇头，不太相信。
我妈将桌上的垃圾收起来扔进桶里，状似无意问。
「行了，别演了。你今天回来弄这么一出，是人家让你来解释的，还是你自己为了缓和家里跟她的关系来给我们解释的？」
冯鑫愣了愣，抿着唇不说话。
我妈继续道。
「你是我生的，你几斤几两我心里清楚，你不用想着替她担事儿，你们想处可以处，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能走多远，走到哪步，就算我们想管都管不了。但有两点你听好了，一你不能犯事儿，不能把人家肚子弄大了，否则你就滚出去，我们再也不认你了——」
冯鑫吓了一跳。
「我答应答应！我都答应！那根本不可能！到现在我俩都好了几个月了，还没亲过呢！小晴是个保守的女孩，我俩肯定不可能发生什么的！」
我妈拧着眉头。
「你着什么急，我话说完了吗？第一点你答应了不是事儿，那就听好第二点。虽说上次在宠物店那事是你姐和你爸回来转述的，我不在，但看她的态度也能感觉到对咱家的不重视，连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什么时候她亲自来给你姐和你爸赔礼道歉了，这事儿什么时候翻篇，否则就别想来咱家，更别想结婚！你替的，不算。」
大概是想到了周雨晴的脾气，冯鑫虽然重重叹了口气，但也没说不行。
我爸妈的态度这才缓和了点，肯给他好脸看了。
但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要是那个周雨晴不作妖，她大概就不叫周雨晴了。
没几天，我正在单位培训新人的时候，手机却在桌面上一直嗡嗡震动个不停。
我摁了又响，连带着桌子都一起震，就这么嗡了三分钟。
终于，有个胆大点的新人忍不住了。
「冯姐，你要是忙的话就先…」
我将手机关机，继续培训。
等一下午的培训结束后，我才有时间回到自己办公室，忙了一阵工作才反应过来自己手机还没看。
刚开机的时候，手机突然卡顿了一下。
接着就是数十条的短信和几十个未接电话，最近一条消息是——
【冯淼淼！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把我的猫弄到哪儿去了？就算卖了也应该给我个信儿吧！我信任你才选你家店的，原来你竟然是这种货色！等着我报警吧！】
我懵了。
我这是……被轰炸了？
等等，卖什么猫？
我家最近因为冯鑫跟他那绿茶女朋友的事儿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时间去卖猫？！
6
一得空，我当即给这个号码回去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对面就是一顿铺天盖地的痛骂。
「怎么，你听到我说要报警害怕了？敢做就敢当！要不是我今天上午突发奇想去接元宝，我都不知道元宝的孩子让你弄丢了！你们店里的员工推卸责任，说她不知道！你是当老板的，那你说，你弄哪儿去了！」
我一头雾水，但还是抓住了重点。
「等等，元宝妈妈…我们没卖猫啊！元宝的孩子还在…」
我话还没说完，元宝妈妈就怒骂了一声草，然后迅速挂断了电话。
正好也快到下班点了，我来不及反应，二话没说打车奔向宠物店。
等我过去的时候，元宝妈妈也去了。
她正叉着腰质问梦梦，梦梦大概是真不知道，一面无力的解释，一面着急的向外看。
好容易看到我的身影，她才松了口气，指着门口道。
「元宝妈妈，淼淼姐来了……」
我挂着笑脸迎上去。
「不好意思啊元宝妈妈，这事肯定是我们不对，但我真不知道……这样，您坐一会，我现在就去看看监控，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行吗？万一元宝的孩子有什么损失，您放心，我们负责到底。这么多年了，我们大家都信得过……」
她松了口气，斜斜看我一眼。
「行，我就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话来！」
我心下着急，这可是店里的财主，元宝这么多年无论是去油美容，还是猫粮玩具，基本都是在店里买的，她还是我们的金卡会员，要是得罪了这位……那我们店里损失可不会小。
我叹了口气，冲到前台后调起了监控。
元宝妈妈说她上午来接元宝的时候就不见她的孩子了，但奇怪的是，只丢了一只。
她吓得赶紧把元宝和其他孩子都带了回去，然后迅速给我打了电话，没想到打一个我挂一个，她这才着了急。
我细细一想，这么说，肯定是识货的人偷的。
元宝是只赛级猫，无论是毛色还是体型都没话说，配种的公猫也是赛级的，光配种费就花了五万。
从上往下三代，这可是“皇室血统”。
正常情况下，一只至少能卖到一万五左右。
怪不得元宝妈妈会着急，搁谁谁不急啊？
我长了个心眼，调取了半个月的监控逐帧看。
最终还是在两天前发现了端倪。
头天晚上元宝身上还趴着五只小猫吃奶，第二天一早梦梦上班喂食的时候，就明显少了一只。
梦梦向来粗心，再加上有时小猫调皮会躲在元宝的背后，她也没怎么注意。
以前都没出事过，谁能想到这次偏偏就丢了呢！
梦梦都快急哭了。
「姐，我都找遍了！别说笼子里了，就连屋里屋外垃圾桶里我都找过了！可就是没有啊！早知道我就每天看一看了，这全是我的问题……」
我死死盯着监控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差点气背过气去。
「不，这跟你没关系，都是这个脑残！」
梦梦凑过来一看，指着屏幕震惊道。
「原来是他！可是他那天来的时候我见了啊，手里空空的，还说是来看看店里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忙着干活，就没在外面…」
我捏紧了拳头。
「因为你看到冯鑫的时候，他已经是第二次进来了。人嘛，总喜欢在犯罪后再看看自己的犯罪现场。」
是的，那偷猫贼可不就是家贼嘛。
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这肯定是周雨晴在背后下的指令。
冯鑫随我妈，从小对猫猫狗狗没什么兴趣，充其量喜欢个鱼和乌龟，让他来看店比杀了他还难受。
所以我爸妈也没强求他，只是默默地开始将宠物店的重任往我身上推，好让我在他们走后还有一力傍身，不至于饿死。
我家宠物店开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这种事，偏偏在周雨晴登门后闹了这么一出，这事跟谁有关还不是显而易见的？
大概是为了报那天我的一巴掌之仇吧。
我没想到，她这么狠。
7
我好言好语送走了元宝妈妈，还附带赠了她好多店里的东西，还有一年的猫粮，她这才满意些，但还是说会保留追究我们店责任的权利。
这是人家的权利，我们管不着，再说本来就是我的问题，我该教训的也不是人家。
送走她后我直接给冯鑫打了过去。
电话里，我将冯鑫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他妈的是猪脑子吗？你倒是会挑，选了个店里最贵的！你以为自己天衣无缝啊？还学别人诓骗梦梦，元宝主人来问罪的时候她都快哭了！你为了一个女人，这么霍霍店里，霍霍我们的心血！冯鑫，你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冯鑫降低声音向我哀求。
「对不起姐，我知道是我们的问题，这不是咱家的店吗！我琢磨着我怎么也有说话的权利不是？而且小晴特别喜欢猫…她说她毕生的愿望就是养只小猫，那天去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元宝生下的那几个孩子。可惜那天闹的并不愉快，她忘了这茬了…又觉得再来不好意思，才想了这么个办法…」
我一口气噎在嗓子里，恨不得吐他俩一脸。
「咱家的店怎么了？猫是咱家的吗？！你这个猪脑子！你听好了，我不管你们是真养还是假养，小猫还没满月，这个时候最难伺候了，是要喝母乳的知道吗！看她那天来嚣张的样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自己会喂吗？现在赶紧给我送回来！就算要养，等满月后跟对方主人沟通一下，拿钱来，我再把猫给你们留着，干什么事儿都得有个流程不是吗？」
冯鑫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话，在我的再三逼问下，他才不情不愿的开口。
「其…其实那天我带回去猫以后，小晴怕你们追究她的责任……立马带着猫就回去，回去了……」
我眼前一黑，捏紧了电话。
「啥？回哪儿了？」
冯鑫摆烂似的开口。
「回老家了…她说这样你们就找不到她了。」
我恨不得穿透屏幕把冯鑫拽出来甩他两个大耳刮子。
「我不管你现在在哪儿，总之你现在赶紧给老子滚回家里去，今天晚上要是见不到你，你就再也不用回来了！」
梦梦不断给我顺着气，满眼同情。
「姐，你冷静一下，我真没想到鑫哥居然会……」
我甩甩手，示意她去忙，反正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关店了，没事的话就歇一会。
梦梦在一旁坐着，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我像只河豚一样气鼓鼓的，我怎么都想不到，我那个弟弟竟然真的这么恋爱脑，他已经二十来岁了，难道还不知道这算盗窃罪吗？
而且赛级猫金额巨大，元宝妈真追究起来，是要判刑的！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等闭店后，我开车回了家。
我走进客厅，冯鑫正跪在地上，哀求的向爸妈认错。
「爸妈，我真错了，你们别不理我啊……等我过几天去接小晴回来把猫也带回来成吗？我再也不敢了…我…我也没想到那猫竟然这么贵啊！到时候我跟小晴就都得住进去了…」
我撇了撇嘴。
看来这是知道后果了啊，猫贩子卖一万五，不代表人家就值一万五，真较真起来，两三万都是有可能的，这个价格的定义一旦落实了，那他俩可就真得负责了！
他不是真认识到了错，他是害怕自己要承担责任！
其实说到底，冯鑫也是个自私的人。
我很有理由相信，要是真的到了那一步，他也会反手把周雨晴推出去。
什么爱情不爱情的，爱你吗卖麻花情。
有这样的弟弟，我都嫌丢人，更别说爸妈了。
见我回去，我妈一脸担忧。
「冯鑫回来得早，都交代了……那女人没为难你吧？」
我耸耸肩。
「什么为难不为难的，这事本来就是咱做的不地道，没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安了那么多监控，没想到给自己人逮住了。我哪敢告诉人家啊，只能说是有进展的，等个三四天的就跟她打招呼…说回来，冯鑫，你觉得这事儿应该怎么解决？」
冯鑫有些害怕。
「我让小晴把猫带回来…然后拿钱买了行吗？姐，你们都是熟人，能便宜点吗？」
我翻了个白眼。
「你觉得现在是买不买的问题？不问自取就是偷，而且这种猫数额巨大，已经能入刑了！它现在已经不是一只猫了，而是人家的贵重私有物品！这种有钱人最重一个情字和一个面子了，她都差点闹到我单位去，你觉得人家是差你那三两万的人吗？」
冯鑫吓白了脸。
我叹了口气，让冯鑫给周雨晴打电话。
我们在这儿说个天花乱坠有什么用，人家不点头的话，猫怎么会来？
说起来，冯鑫也是个大傻逼，跟人家美其名曰谈恋爱，却连对方老家在哪个村都不知道，只知道个大概的地方，那有毛用？！
冯鑫按了免提，电话接通的一瞬，传来周雨晴甜腻的声音。
「怎么了老公？你不是回去买猫砂盆和猫窝了吗？要我说直接去你家店里拿不就行了，什么你的我的，反正都是咱们的……」
我忍无可忍。
「这怎么还连偷带拿呢？没完了是吧？」
8
一听我在，周雨晴顿时噤声。
冯鑫凑过去。
「小晴，我回来是来给你擦屁股的…我姐说了，那个猫的主人闹到宠物店去了，还要砸了店呢！那是只赛级猫，得两三万呢！听话，你把猫先带回来，咱们有话好好说，实在不行我出钱给你买了……」
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他月薪多少我们心里不是没数，能负担得起这个？
看来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爸妈在一旁听着，不动声色。
周雨晴不吭气，也不说话，我可不想等她。
「姑娘，之前的不愉快咱就不说了，但是这个猫你必须给拿回来，这也不是小数目，真给人家弄丢了，人家追究起来我们也保护不了你，你以后还要跟我们的相处的，这么做不地道吧？而且你就算买猫的话，你的钱呢？钱和猫你总得回来一样吧！」
周雨晴有些不耐烦。
「我没钱！冯鑫不是说了吗，他付，你找他要。」
我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捏住了他姓冯，我们不能拿他怎么样，也真不能为了一只猫跟他断绝关系啊！
「行啊，反正要是赔不上的话，你跟冯鑫一起去蹲大牢呗，他愿意为了你坐牢，我们有什么好阻止的？」
一提到坐牢，周雨晴支支吾吾道。
「不是我不给钱，我要是能给钱还会这样吗…实在是我没钱啊，我妈，对，我妈得癌症了！我家掏不起这个钱！」
我妈淡淡道。
「没钱给你妈治病，就有钱买猫啊？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周雨晴莫名抽噎了起来，冯鑫一把抢过电话躲去了卫生间不知道说了什么。
剩下我们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我：「看来冯鑫这次是陷进去了。」
我爸：「陷什么陷，他要是陷进去，那就给我滚出去，我没有这样的儿子！这眼光也差的离谱，一点都不随我！」
我妈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初恋，你俩忍忍。」
初恋就碰上这样的女人……
真晦气。
没一会，冯鑫将手机放在桌上，红着眼眶告诉我们，周雨晴的妈妈是真得了癌症，她这次回去，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看她最后一面。
我突然觉得哪不太对劲。
「等等…我有个问题。周雨晴既然家里出了变故，她怎么有功夫养猫？你不是说她是怕我追究责任才回去的吗？怎么一会一个样？而且她家不是重男轻女吗？她带猫回去是被允许的？」
听我这么一说，冯鑫也愣住了。
「我，我不知道…小晴那么说我就信了，谁会拿自己妈妈开玩笑！」
听我们这儿争论的热火朝天，周雨晴再也忍不住了，她心里的恶魔彻底爆发了。
「冯淼淼！我看你是存心的吧！你不就是想听我给你示弱吗！行，我没钱！可以了吧！说到底，你们不就是想要钱，因为一只破猫，至于吗？小不小气啊！就冲你们这样，将来能给我多少彩礼啊？那还不得扒掉一层皮！你放心，冯鑫什么时候来接我我就什么时候给你们还回去！我还不信了，一只猫竟然比人都重要！冯鑫，你他妈的还是个男人吗，看他们欺负我……」
她还没说完，我爸听不下去了，直接抄起手机砸在墙上。
他胸口不断起伏，看着一脸肉疼的冯鑫怒骂。
「什么时候了事了什么时候滚回来！我没有你这样的孩子！你…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们啊！」
冯鑫咬着唇，什么都没说，从地上捡起四分五裂的手机就离开了家。
临走时，他深深的看了我们一眼，像是在衡量什么。
我压下心头的不安。
因为周雨晴，我家三天两头闹得鸡飞狗跳，不是冯鑫单方面挨骂，就是冯鑫和周雨晴一起挨骂。
要是这么继续发展下去，冯鑫迟早得跟我们决裂不成。
不过好在，他还有点最后残存的教养。
大概想了一夜，确实意识到这事儿是他们不对，第二天就回去接人了。
临走时，冯鑫给我发了个定位，是周雨晴家的村子。
相隔一千公里的地方，他开了8个小时的车就到了。
到地方那天，他还给我拍了照片报备，发着从我这儿偷掉的表情包。
但自从那条消息后，他就再也没说过话。
眼看已经过了三天，他还是没回来。
不仅没回来，连电话和短信都没有。
他失踪了，周雨晴也不接我们电话、人家甚至把我们都拉黑了。
见识到这场面，我跟爸妈都着急了。
我们是气他认人不清被人利用，但也不想他真的出事。
万一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回来商量，可他现在不明不白地失踪了算怎么个事儿？
那么大的小伙子，不能真被周雨晴把腰子噶了吧？
就在我们已经足足等了三天，一直到晚上都收不到音信的时候，我心一横打了报警电话，没说两句话时，大门被敲响了。
我边打电话边拉门，迅速挂了手机——
冯鑫回来了。
9
我松了口气。
「人回来就行，臭小子，我们还以为你被运到缅北去了呢！」
我明显打趣的话，在冯鑫耳朵里却不是这么回事儿，他抬头小心的看着我，沙哑道。
「姐…对，对不起！」
我愣了一下。
「你是说你没发消息吗？没事，人回来就行……周雨晴呢？我的猫呢？」
我这才有空好好打量打量他，本来走时立立正正的小伙子，现在竟然满眼赤红，胡子拉碴的，眼下还一片重重的乌青。
我吓了一跳。
「等等，你不会真被割腰子了吧？」
见我又准备报警，冯鑫一把摁住了我，让开了半个身子。
他身后走出来惨白着脸的周雨晴，周雨晴手里提着个纸箱子，见到我的一瞬间，她把箱子往地下一扔，像是扔掉了什么脏污似的。
爸妈在关照着冯鑫，我却将目光投向了纸箱子，又在周雨晴身上打量了几眼。
心头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蹲下身，打开箱子定睛一看，里面躺着一个浑身散发怪异味道，身上还破了几个大洞，毫无生气的软趴趴小东西——
那，不就是元宝的孩子吗？
我吓了一跳，“啊”的叫出了声，一口血充到了脑门，下意识抡圆了胳膊甩了周雨晴一个巴掌。
「你们是畜生吗！这就是你要带回来的东西？你不是喜欢养猫吗？就算跟我们过不去，怎么能把它弄死！它也是一条生命啊！周雨晴，我要报警，你完了，你完了！」
周雨晴又疼又害怕，也嚎出了声，疯狂捶着冯鑫的后背。
「啊！我说我不回来你非要让我回来！呜呜呜，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怎么知道它能跑出去掉进厕所里啊！农村旱厕又深又高的，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我们也是好容易才把它捞上来的啊！有本事你去捞啊！你怎么能打人！冯鑫，都是因为你！你要是不给我偷来就好了，现在怎么办啊！我哪能赔得了钱……实在不行，我…我只能跟你分手了！」
冯鑫满脸痛苦，任由她捶着自己。
周雨晴怕我问责，发泄了一通掉头就跑，连放在车里的包都来不及拿。
我爸沉默的将纸箱拿回家，又冲我摇了摇头。
我妈将我拉进了家安抚着，冯鑫也紧随其后，进了家门。
看我情绪稳定后，冯鑫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讲了那天他过去以后的事情。
从冯鑫颠三倒四、断断续续拼凑起来的话里，我们大概了解到了真相。
原来那天冯鑫确实早早就到了周雨晴家，在坦白自己是来接猫的后，周雨晴脸色变了变，她指着旱厕告诉他。
「团子不小心掉进去了…」
冯鑫吓了一跳，但还是心存侥幸问道。
「还活着吗？」
周雨晴咬了咬唇。
「应该是死了……如果刚掉进去能捞出来的话大概能活，可是我害怕，我妈也害怕，我哥更不用指望了…它就在里面泡了两天……」
冯鑫没忍住声音大了点。
「泡了两天？！那你们怎么上的厕所啊！」
周雨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能怎么上？正常上啊！一个畜生而已，死就死了，我也不想的！可是也不能我们全家人因为它就不上厕所啊！」
「反正你姐说了，这猫不管死活都得给她带回去，你要拿就自己去捞！我先声明，我是真的害怕！你别指望我啊！」
……
冯鑫尽管喜欢周雨晴，可她现在明显就拿他傻子一样摆弄，他又不是看不出来。
再加上周雨晴打着爱猫的幌子，却能让它平白遭受这种灭顶之灾，瞬间给周雨晴在心里打了负分。
但没办法，他既然答应了我，就只能给我带回来。
于是冯鑫强忍着恶心和呕吐的欲望，跪在旱厕旁，就在满池子的大便小便中，自己绑了个渔网往上捞。
一勺子下去捞起了黄汤硬物，一勺子下去捞起了不少蠕动的蛆…
冯鑫一边捞一边被恶臭熏得淌眼泪，不知道第几勺子，他终于捞到了小猫的尸体。
周雨晴早就躲在十米开外的地方等着他。
在看到冯鑫真捞起尸体后，她也没忍住，吐了一地。
冯鑫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自己捡了根水管将尸体里里外外冲了一下，最起码那浓浓的粪便味少了很多。
周雨晴不敢回来，冯鑫为了把她带回来，好说歹说劝了她两天，她才勉强同意。
他无法面对我们，连消息都不敢回，更别说接电话了。
10
等他说完，我们三个已经吐成一团，那画面想想就恶心，更别说亲身体验了。
尤其是我爸，他刚才还不顾纸箱子里传来的阵阵臭味捧起小猫尸体，翻开口鼻检查了下小猫溺死的样子。
现在他看着自己的手，终究没忍住还是冲进了厕所。
我看着冯鑫的神色，知道他这下是彻底崩溃了。
除了冷血动物，没人能亲眼看到一具生命的尸体在自己眼前，自己还得亲手处理。
冯鑫长这么大第一次抱头痛哭。
「妈，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们不知道，那天我看着满池子的粪便，心里有多恶心！她离我很远，她嫌我恶心一点都不想来帮我，还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要不是想把她也带回来，我自己早就回来了…反正我想着，杀人凶手总得在现场吧……」
「姐，我好后悔没有听你的话，她想要猫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想要就买啊！姐，我错了，我要是早知道她能把猫掉进厕所淹死，我说什么也不会偷出来的！团子死了，元宝妈怎么办啊，她会来闹事吗…我们…我们会坐牢吗？」
……
他痛哭流涕的认错，我也有些于心不忍。
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可是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总得试着面对。
听冯鑫的意思，他想跟周雨晴分手。
经过这事儿这么一闹，他觉得周雨晴简直太冷血太自私了。
他害怕这样的周雨晴。
要不是他亲自去接猫回家，恐怕团子的尸体早就化成养分被蛆虫分解了——
有他这个态度，我就放心了。
虽然冯鑫勉强将功补过，但他也难逃其罪，毕竟猫确实是他带出去的，既然这样，两个人只能五五开了。
我也不会因为他是我弟弟就对他网开一面，当然，法律也不会。
冯鑫低头认错，说他愿意为了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我也认了。
第二天，我就约着元宝主人去报了警，立了起诉状。
元宝主人一听，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但看在我“大义灭亲”的份上，勉强对我还有个好脸色。
临进去之前，元宝妈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淼淼，你确定你要这么做…你别忘了，就算那个女人犯的真是教唆罪，那偷猫的人毕竟还是你弟啊！」
我苦笑着点点头，她能想到的事我自然也想到了。
可那有什么办法呢？
这毕竟都是冯鑫自己种的因，苦果也是果。
我们告的是盗窃罪，这只猫的金额足以到数额较大的地步，周雨晴和冯鑫都别想独善其身。
因为我们有理有据，而且从监控到视频证据清晰，法院迅速立案。
在同一天，周雨晴和冯鑫分别收到了法院传票。
冯鑫面色如土，他很清楚自己的结果。
正如他所说，他也接受，大不了几年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相反，周雨晴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和压力，她疯了似的找上我家开始大闹。
「冯淼淼！你们一家人有没有良心啊！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好歹跟冯鑫在一起那么久，你竟然真把我告了！不就是一只破猫吗？我赔你钱就是了！你给我赔钱的机会了吗！你现在动不动就将我告了，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还有你冯鑫！你别躲在里面当缩头王八！猫是你偷的，也是从你家店里被拿走的，关我屁事！行，你们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我也不活了！我现在就一头撞死！」
说着，她膝行了两步，砰砰往门上磕。
冯鑫捂着耳朵。
「姐，我该怎么办…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她……」
我瞥了他一眼。
「这是你女朋友，你问我怎么办？你俩当时不是爱得死去活来的吗，现在怎么又不喜欢人家了。」
冯鑫偷偷嘀咕。
「那我不是不知道她是个神经病吗……」
我将门拉开，周雨晴一个踉跄跌了进来，叽里咕噜地滚进来了。
「想死也行，离我家远点，晦气。」
周雨晴通红着眼，死死的盯着我。
「对不起，大姐，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才23岁，我不能住监狱啊！而且你们要的赔偿太多了，三万块钱，我赔不起啊！我就是个洗头小妹，我根本挣不到那么多钱……」
我有些心软，但一想到那天晚上团子的尸体，就很难受。
再说，元宝主人都没说话，我怎么能替别人原谅她呢？
我摇了摇头。
「你求错人了，真正要告你的不是我，是元宝主人，那毕竟是她的财物…说到底，冯鑫作为被告人也不是我们想看到的，我们也很愁，你以后不要来了，你跟冯鑫也到这里就结束吧。」
看我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周雨晴深深地看了我们一眼，最后定格在冯鑫的背影上，什么也没说，转头就走。
一直到开庭那天，我们都没见过她。
11
开庭的时候，元宝妈跟我坐在一起，她偷偷告诉我。
前几天周雨晴想去找她求情，甚至带上了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钱。
看着我好奇的表情，元宝妈抿了抿唇。
「我没有孩子，元宝在我家里就是我女儿，她害了我的外孙，现在才想拿钱平事儿，我缺钱吗？我只想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哪怕法律告诉我，他们判不了刑，我也认了。我这个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她说，周雨晴甚至都没进她小区的门，就被保安拦在门外。
保安给她打了电话，周雨晴只是说了自己的诉求，元宝妈就挂断了电话，让保安将她撵了出去。
没一会，我们在对面看到了周雨晴和冯鑫。
两个人被分开，身旁坐着他们所谓的律师。
看到我们的时候，两个人显然已经接受了事实，很淡然。
因为证据确凿，再加上我报了警、冯鑫主动提交了视频证据，有自首的倾向，法官还是酌情少判了些。
尽管他们的律师据理力争，但周雨晴和冯鑫还是难逃法律的制裁。
冯鑫被判了一年缓刑一年，周雨晴被拘了三个月。
听到结果，冯鑫松了口气，周雨晴却脸色惨白。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想养猫，怎么就能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呢。
等走完流程，冯鑫很快被松开手铐放了出来。
我们在门口接他，冯鑫有些不好意思，自从上了车后一言不发，只是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跟爸妈互相对视一眼，也没说什么。
现在的他，只是需要一个缓解的时间罢了。
冯鑫虽然脑子傻了点，但他人不坏，不然也不会因为团子就跟周雨晴分手。
等他俩这边尘埃落定后，我们家拢了拢宠物店的收益，掏了团子的钱赔给元宝妈。
元宝妈发了个叹气的表情，退回了我的转账。
她只是要求退掉在我们这里的会员卡，再也没来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这件事闹的不大不小，虽然生意受到了一定影响，但总体还能开下去。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冯鑫犹豫再三，在饭桌上开口。
「爸妈，姐，我……」
我爸摆了摆手。
「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用说，我们都懂。」
冯鑫咬着嘴唇。
「可是周雨晴怎么说也是我前女友，她在店里还那样对你们，对…对不起。」
我妈敲了敲他的碗。
「行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周雨晴是她的问题，她也受到了惩罚，你毕竟是我们家的孩子，我还真能因为这个女的跟你断绝关系吗？快吃吧…你最爱吃的猪蹄，你爸专门做的…」
我爸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
「吃就吃呗，什么专门做的，大家都吃……」
我咬着筷子尖，看着他们一个个别扭的脸色，笑了笑。
「行了，就这样吧…你下次找女朋友机灵一点就好了，这次你运气好才不用被拘留判刑，恐怕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冯鑫点头，没再搭茬。
只是希望下次，他真能吸取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