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华荣被抓着手腕，女子温热的体温顺着她的掌心传递到他的手腕上，令他浑身一震。
“别动，你身上怎么这么凉？近日有服用什么药物吗？”
齐莹莹丝毫没有察觉出阚华荣的异样，眼中只有病患，又将手指搭回了他的脉上。
阚华荣抿了抿唇，“没有，从京启程的时候就已经停了所有的药。”
“嗯。”
齐莹莹点点头，还知道提前断药，不愧是常年和大夫打交道的人。
“看你的脉象，果真是体内有毒性，不过这毒藏得很深，主要集中在脑部还有心肺部分，秋冬季节可有咳疾？”
阚华荣答道：“有，尤其是下雪前后，寒潮来时，或是换季期间，咳疾尤为严重，严重时还曾咳血。”
“咳血？”
齐莹莹眉头微微皱起，看来这毒性还真是猛，潜藏在他体内这么多年，多少医学名家开了多少药都根除不掉，不过太医院的太医也不是吃空饷的，这些年也的确是替他压制住了一部分。
“王爷，你这毒是娘胎里带的，应当是你娘，哦不，你母妃怀你的时候中了毒，然后传给了你，让我想想，这种毒既然能攻腹中胎儿的心肺，那也一定是攻大人的心肺，这毒下得太早，大人早在胎儿落地前就去了，下得太晚，胎儿还有治疗的余地，所以应该是在五到八个月的时候中毒，且这种毒的前期反应或许和妊娠反应有所重合或是类似，导致孕妇和太医都没有及时发现，最终孕妇在香消玉殒的同时毒素一步步倾入腹中胎儿，毒素在胎儿的心肺和脑部积攒，心肺处的毒素造成咳疾，脑部的毒素则致盲，或许……或许还有些其他的并发症。”
齐莹莹随手从书桌旁拿出一张白纸，然后对旁白的萧峰道：“劳烦萧护卫替我磨墨。”
这真不是她飘了，实在是书房的桌子太高，她现在坐着轮椅没办法站起，否则也不会胆子大到使唤王爷身边的人。
萧峰倒是没有丝毫不悦，刚刚听到她说的头头是道，之前对她的半分怀疑现在也完全消失了。
要说这把脉，之前王爷也被不少名家掐过脉，望闻问切的手法天下所有医者都会，但说的这么细致的还是头一个，尤其是那番娘胎里中毒的言论，尤为精彩。
阚华荣听过齐莹莹的一番分析，思索良久。
“也就是说，这下毒之人用心良苦，时机巧妙，很可能不是冲着我母妃，而是她腹中的我？”
齐莹莹扯了扯嘴角，“这王爷可真是把我给问住了，我只会看病，不懂人心。”
阚华荣不说话了，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萧峰的墨很快磨好，齐莹莹将笔沾好墨，就开始在白纸上唰唰地写起来。
她写的时候很专注，一丝不苟，甚至带着些与她这个年纪不符的深沉和沉稳。
一张纸写完了就换一张，不到半个时辰，齐莹莹就写完了满满三张白纸。
漂亮的簪花小楷跃然于纸上，萧峰忍不住夸道，“齐二小姐真是写了一手好字。”
齐莹莹边写嘴边边浮现了一抹笑，“是我小时候母亲教我的。”
“母亲？是齐夫人吗？”
齐莹莹脸色一沉，改口道：“我说错了，是姨娘教的我。”
听到这话，萧峰又结合齐莹莹在齐家的处境，瞬间明白了一切，这齐二小姐是庶出，应该是生母姨娘早逝，留下她和弟弟相依为命，在齐家艰难度日，可这齐家怎么说也是体面的杏林世家，不该如此苛待庶子庶女啊。
齐莹莹将三大张白纸整齐折好，对阚华荣道：“王爷，天色不早了，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我需要根据您的情况再查看些医术，以准确做到对症下药，还请您这几日早晚各来一次藏书馆内院的书房，我为您把脉施针试药。”
阚华荣点点头，这样谨慎些也好，反正他为这次济州之行预留了数月的时间，只要在年前赶回京城就好。
于是便起身准备出门，却在门口即将抬脚跨越门槛的时候被一个小孩给撞了一下。
“哎呀，抱歉抱歉，没撞伤你吧？”
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阚华荣看不见人，在心中猜测这人的身份。
身后齐莹莹怒道：“贤明，怎么不看路？冲撞了王爷。”
那小男孩诚惶诚恐地赶紧跪下请安，“原来是王爷，王爷饶命！我不是故意的！”
不过八岁的孩子，跪在地上就是小小一团，脆脆地说着什么王爷饶命的话，让阚华荣都觉得自己像是什么不讲道理的恶人一样。
“没事，你也没撞伤我，我又何时说过要你的命了？”
齐贤明抬起他的小脑袋，懵懂地问道：“我刚刚撞了你，你不打我吗？”
阚华荣怔了一下，“我为何要打你？”
齐贤明认真地说道：“管家爷爷说过，小孩子犯了错是要挨打的。”
忽然，他看到阚华荣身后的齐莹莹坐在轮椅上，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大声喊道：“姐姐，你的腿怎么折了？你也挨打了？”
齐莹莹尴尬地赶紧过去将弟弟拉进屋子，“王爷您别在意，童言无忌哈，童言无忌。”
齐贤明撅着嘴在地上将一个脏兮兮的包袱捡起来。
“姐姐，我给你带了换洗的衣裳，还从厨房里偷了两块栗子糕给你。”
齐莹莹赶紧捂住他的嘴，朝阚华荣尴尬地笑笑，“童言无忌。”
阚华荣顿了顿，思考了一下道：“你们晚上要不要来我这里用膳？”
齐莹莹赶紧拒绝，她今天已经麻烦了王爷和萧护卫很多了。
“不必了，不必了，晚上我还要在这里查阅一些医书，整理一下刚刚记在纸上的东西，王爷您自便就好。”
齐贤明眼巴巴地睁着眼睛，期待的目光渐渐变暗。
和王爷一起吃饭，一定吃的很好吧，他今天也听说了府上来了一位王爷，他不知道王爷是什么，但听说比济州的府尹官还要大，跟着他吃饭应该能吃到好多肉吧。
不过他吞咽了一下口水，还是决定不嘴馋了，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是闯了祸，他和姐姐都没有好果子吃。
就在他以为面前这位王爷马上就要走了的时候，萧峰怀里的俊俊突然叫了一声。
齐贤明睁大眼睛，指着萧峰怀中的狗道：“姐姐，这个人是谁？他怎么偷我们的狗？管家爷爷说过，偷东西是要挨打的！”
萧峰无奈地撇撇嘴：“那你偷了厨房的栗子糕怎么算？”
齐贤明吃惊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偷了栗子糕？”
“刚刚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齐莹莹再一次捂住了弟弟的嘴，“你不要再说话了，我的小祖宗，那只狗现在已经是王爷的了。”
齐贤明被捂住嘴，不能说话，但他的眼神在询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之前我都已经告诉过你了，这狗在我们这里不能久留，一旦治好伤就送它走，现在王爷肯收留它也是它命好，对了，它现在有名字了，叫俊俊。”
齐莹莹现在一时和他也解释不清，打算之后再慢慢说。
她余光看到阚华荣一直站在门口，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叫了一声，“王爷？”
“嗯，我在。”
阚华荣只听着这姐弟俩的互动，就能感受到二人之前浓厚的亲情，这是他之前从未有幸感受过的，一时竟忘了离开。
齐莹莹奇怪道：“王爷是还有什么事吗？”
阚华荣回过神来，“没什么，你们真的不与我一起用膳吗？齐家给本王准备的晚膳应该很丰盛，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听到这话，站在不远处的萧峰有一丝意外，刚才还以为王爷就是客气一下，没想到又提出了共进晚膳的想法，这可不常见。
齐莹莹其实并不想去，她既然接手了医治王爷眼疾的这个重任，代表的并不仅仅是她，还有整个齐家，现在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行事一定需要万分注意，稍微的一点纰漏都随时可能令她失去这个珍贵的机会，她不想节外生枝。
可齐贤明似乎很想跟着王爷一起去，他一直盯着萧峰怀里的俊俊，有些委屈，为什么他捡回来的小狗都可以去吃大餐，他却不可以？
就在这时，姐弟俩人的肚子同时发出一声响动。
齐莹莹尴尬地低下了头，此时此刻真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齐贤明也趴在她的耳边软软道：“姐姐，我饿~”
“行了，走吧，不过是一顿饭，也不是本王请客，花的都是你们齐家的银子，齐二小姐方才也说了，我们是普通的医患关系，就不要讲究那么多了。”
说完这话，阚华荣直接抬步走出了书房，根本不给齐莹莹拒绝的机会。
萧峰高兴地将小狗塞进齐贤明的怀中，过去推齐莹莹的轮椅。
真是奇怪，不过是和齐家二小姐吃一顿饭，他又不能上桌，怎么比王爷还高兴？
可能是今日王爷给他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齐二小姐给他的意外也实在是太多了，这些惊喜和意外让他觉得，王爷的眼疾终于有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