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山出门半个多小时都没有什么消息，陈丽娟一脸的担心，后面实在忍不住哭哭啼啼起来。
老莫家的男人有多要强，莫小雨这种年龄只能了解其一，加上她不知道莫山生病的事儿，所以感触并不多。
陈丽娟不同。
跟着莫山生活了这么多年，这人从来就没有跟谁低过头。
而现在，莫山做的是他从前最不肯做的事儿，把之前的话收回来，把尊严摔进泥土里来回踩。
要想让那些老师傅们回来帮忙，莫山得先求得他们的原谅，进而才有可能求得对方的帮忙。
对于老莫家的男人来说，那比下跪还艰难。
可莫山没得选。
从莫小雨的表情里，莫山已经看出来，如果今天的事情不能很好的解决，他不知道大富春的账号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比起让大富春重新失去希望，他这张老脸也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当然，能让莫山有这么大改变的，还有他的病。
当生命都所剩无几的时候，他还有什么好顾及的？
一点多，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门口还没有什么动静，陈丽娟一直盯着手机，奢望着莫山能传回什么好消息。
时间一直到了两点多，莫山终于回来了。
可看到莫山身后只跟着四五个从前的老师傅，张庆发瞬间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么点人手跟本不够完成订单的。
回到厂房，莫山二话不说带着老师傅们去了车间，厂里的工人们早已经在熬夜加班赶制这批订单。
得亏这里是工厂，离市区还有些距离，旁边也没有什么距离很近的居民区。
敲打声响了整整一晚上。
莫小雨什么都做不了，她没办法安心的回家睡大觉，就只能坐在车间门口，看着里面的师傅们忙碌着。
井岚不知道从哪弄了瓶白酒回来。
一袋花生米摆开，给莫小雨倒了一杯，自己先干了。
“我以前觉得做生意很简单，有钱，找到货打通渠道卖出去，就完了。现在看来，做生意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两人离车间还有段距离，莫小雨没怎么喝过酒，也拿起旁边的杯子一饮而尽。
“有些人做生意是为了赚钱，有些人不是。我记得小时候，大富春的厂房比这还要新，院子里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大树，一到夏天满院子的知了叫的那叫一个欢腾。那时候，我们全家都在这儿，老莫跟大伯整天忙的不可开交，我跟堂哥就到处撒欢，无忧无虑跟两个傻子似的。”
“那时候的生活这美好，但时间总会推着你长大……”
回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但还在坚持赶工的莫山，莫小雨心里一阵酸楚，她终于可以体会到一点老一辈人坚守的毅力。
“真怕大伯会垮掉，他应该觉得今天会来很多人帮他的吧？”
没想这个时候，井岚却笑了。
不是嘲笑也不是冷笑，反倒更像是一种释然的笑。
“你啊，还是不了解那代人。我觉得现在说什么都好爱为时过早。”
井岚举起杯子，又干了一杯。
“你什么意思？”莫小雨疑惑的问道。
“待会你就知道了。”
过了十几分钟，赵志他们来了。
陈刚那段时间一直住在厂里，本来打算发了第一个月工资就出去租房住，可住了一段时间也习惯了。
出了事儿之后，陈刚就给赵志打了电话，赵志又联系了大仙儿小飞，几个人很快就赶到了。
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可抬东西运料、分货，这些力气活赵志他们完全可以做。
莫小雨她俩也不喝了，起身跟着赵志他们一起忙了起来。
三点多，车间里又进去了七八个人，年龄都不小，看上去最少也有五十多岁，跟莫山同龄。
几个人也不说话，自己穿着工装来的，一进门就各自上各自的工位，开始忙活。
莫山放下手里的活，走到几个人面前，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
带头的一个年龄偏大的老人冲他笑了笑，又立马换回严肃的表情：“姓莫的，你记住，我们来帮忙不是来帮你，是来帮大富春。”
莫小雨看到大伯莫山已经动容，但他什么寒暄的话都没说，回头继续忙自己的工作。
四点多，车间门口一下子来了二十几个人。
这些都是大富春以前的老师傅，有的是提前退休在家养老了，有的转行做了别的工作，可听说大富春遇到了困难，这些人还是来了。
都是曾经大富春的师傅，手艺还在，一点都不显得生疏。
虽然车间修正过，规模没有之前那么大，可老师傅们的到来还是让效率提升了不少。
莫小雨看到陈丽娟哭了，哭的梨花带雨风卷残云的。
老一辈的恩怨是最难解的，可老一辈的感情也是最真挚的。
即便已经离开大富春十几年，即便这其中不少人当初就是被莫山亲手辞退的，甚至还有几个老前辈是带着委屈和遗憾离开大富春的，可当大富春有难的时候，他们最终还是来了。
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在刺激着莫小雨，刺激着井岚，刺激着这些年轻的人们。
他们不知道在这样物欲横流的年代，这种真诚的情感还有多少，但他们是感动的。
从晚上两点多，一行人一直忙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多。
大娘陈丽娟买菜做了早饭，却没人去吃。
还是莫山带头吃了第一碗饭，才有人陆续过去。但工作一直没停，有人去吃饭，就有人留下继续工作，自觉的轮班井然有序。
到了十点多，有些年龄大的已经支撑不住，也没什么讲究，一头钻进旁边的工人宿舍，上床就开始睡觉。
一直有人在忙，也一直有撑不住去小憩一会的。
但你总能看到卧室里睡着的人突然惊醒，然后拿凉水洗洗脸就往车间里走。
莫小雨他们还年轻，熬个大夜也不算什么，但身体总归是有极限的。
一直到了下午四点多，两百五十多件的产品终于赶了出来，车间里的敲打声戛然而止。而那些连夜赶来帮忙的老师傅们，也什么都没说，各自收拾东西洗洗脸就往自己家走。
老莫挡在了众人面前。
什么都没说，扑通一声给众人跪下了。
人群愣了愣神，缓缓的从莫山身边走过，也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完了一样。
莫小雨他们没敢停下，着急忙慌把两百多件产品打包分类贴上快递单号，剩下的就等快递小哥上门取件了，众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连着两天一夜没睡觉没合眼，干的还是体力活，一帮年轻人的身体早就到了极限。
前一眼，一群人还各自忙碌着，后一眼，几人便倚在车间墙角呼呼大睡了起来。
什么讲究都没有，也不管地上有没有灰尘，墙面有多硬，困劲儿上来山呼海啸无法阻挡。
大仙儿胖，依在墙角正好被墙角固定住，剩下几个人依次排开，一个挨一个的排开，看上去还有些滑稽。
睡梦中，莫小雨躺进了赵志的怀里，而井岚也完全把小飞的胸口当成了枕头。
觉得不舒服还换了个姿势。
所有人的手机都响了，但却没吵醒任何一个。
就这么，几个人一直睡到了晚上八点多。
小飞是第一个醒来的，胸口被井岚压着，胳膊被陈刚压着，大腿更是跟旁边的人拧成了麻花。
一抬头，陈文正站在几人面前拍着照片。
边拍还边笑。
而陈文旁边，谢冰辰的脸色却显得有些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