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看着李如玉。
“我们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给他设个局,挖个坑。让他觉得有机会把我一击致命,让他把所有的牌都压上来。”
李如玉的心一跳。
“什么局?”
“一个能把魏龙头这头地头蛇引出来的局。”
“书记,您想过没有,魏龙头在沿溪乡的根基是什么?”
李如玉没有立刻回答,她在等曲元明自己说出答案。
“是沙石。”
“沿溪乡境内很多河,几十年来,养活了无数人,也养肥了魏龙头这条贪婪的狼。他的沙石场,几乎垄断了全县一半以上的工程用料。这是他的命根子。”
“所以,我们要动的,就是他的命根子。”
曲元明将茶杯放下。
“沿溪乡年久失修,防洪压力一直很大。尤其是下游河道,淤积严重,两岸的堤坝也有多处隐患。每年汛期,乡里都要提心吊胆。”
“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向县里申请一笔专项资金,启动沿溪河道综合治理与防洪堤坝加固工程。”
李如玉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不是一个凭空捏造的项目,而是实实在在的民生工程,是早就该做却一直被搁置的事情。无论是从乡里的角度,还是从县里的角度。
都师出有名,无可指摘。
曲元明身体微微前倾。
“这个工程,规模不会小。清淤、拓宽河道、加固堤坝……哪一样不需要大量的沙石?这块肉有多肥,魏龙头比谁都清楚。我们只要把项目立起来,把招标公告挂出去,就等于把一块滋滋冒油的烤肉,直接吊在了他的嘴边。”
“以魏龙头的性格,他会怎么做?”
曲元明自问自答。
“他绝不会允许这块肥肉被别人叼走。他会动用他所有的关系,所有的手段,确保这个项目落到他自己手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李如玉问道:“他会用什么手段?”
“无非是老三样。”
曲元明伸出三根手指。
“围标、串标。”
“中标之后,以次充好,偷工减料。”
“如果前两种手段不顺利,或者遇到了不听话的硬骨头,他就会亮出獠牙。”
“威胁、恐吓,甚至……制造意外。”
李如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你的分析很到位。但问题是,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魏龙头很狡猾,就算他真的做了,也很难留下直接证据。每一次出事,他都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所以。”
曲元明接话。
“我们不能等他做完再去找证据,而是要在陷阱里,事先装好摄像头。”
他看着李如玉。
“书记,我的计划是,成立一个规格极高的工程联合监督小组。”
“这个小组,不能只由我们乡里的人组成,那会被他轻易渗透。必须是县乡两级联合,而且要跨部门!”
“我建议,由您亲自出面协调,从县水利局请一位懂工程技术的专家,从县财政局请一位懂项目审计的专员,最关键的,是从县纪委,请一位办案经验丰富的老手!”
“乡里这边,我亲自挂帅,再从乡干部里挑选一两个绝对靠得住的人。这个小组,从项目立项、预算审批、公开招标到工程施工、材料验收、资金拨付,进行全流程、无死角的监督!”
李如玉被震住了。
“你……”
李如玉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书记,我知道这个计划风险很高。”
曲元明收起了那份锐气。
“一旦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比如监督小组里有人被他策反,或者打草惊蛇,让他察觉到这是个陷阱,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甚至会遭到他疯狂的反扑。”
“魏龙头背后的人,能量很大。我们一旦动手,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要么,把他连根拔起;要么,我们自己粉身碎骨。”
他直视着李如玉。
“所以,这个计划能不能执行,最终的决定权在您手里。”
李如玉的心跳得很快。
她知道曲元明说的是事实。
“好一个请君入瓮。”
“你说的没错,风险极高。魏龙头不是许安知,他是个在刀口上舔过血的亡命之徒。把他逼急了,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但是,你有一句话说对了。蛇出洞了,才好打七寸。我们不能总是被动地等着他出招。与其防守,不如进攻。”
“这个局,我准了!”
第二天清晨。
李如玉早早去了办公室。
她拨出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得很快。
“喂,吴局长吗?我是李如玉。”
电话那头,县水利局局长吴建军。
“李书记!您好您好!这么早,您有什么指示?”
“也没什么大事。”
“沿溪乡那边,不是一直有防洪压力吗?乡里元明同志打了个报告,计划在下游修一个分洪渠,顺便加固一下堤坝。我觉得这个项目很有必要,民生工程,要抓紧。”
吴建军连声附和。
“是是是,沿溪乡的防洪问题是老问题了,能彻底解决,绝对是大好事!我们水利局全力支持!”
“嗯。”
李如玉应了一声。
“这个项目,我打算把它做成一个标杆工程,一个精品工程。从设计、招标到施工、验收,每一个环节都要公开透明,经得起检验。所以,我准备成立一个县乡联合监督小组,全程监督。”
吴建军咯噔一下。
标杆工程?全程监督?还是书记您亲自过问?
这……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这种乡镇一级的水利项目,过去都是乡里自己搞。
县里最多批个文件,哪有过这种阵仗?
“这个小组,需要一个懂工程技术的专家。吴局长,你给我推荐一个人吧。要求不高,两条:第一,政治上绝对过硬。第二,技术上,要是咱们县水利系统最顶尖的。他要敢于对工程质量说不,不管对方是谁。”
吴建军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
这个要求,太微妙了。
政治过硬,技术顶尖,还要敢于说不?
这种人,不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吗?
派这种人去,万一在工地上跟谁起了冲突,岂不是惹了一身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