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里火光冲天,大火狰狞着张牙舞爪,攒得老高,盘踞在村庄的上空。木头倒塌声,村民的叫喊声,和着滔天的风声,所有的一切都在毁灭的边缘来回撕扯。风晴雪被淹没在四处逃窜的人群里,硝烟弥漫的味道冲击着神智。
“轰隆!”一声,房梁崩塌的声响将男人呼救的呻吟盖过,风晴雪出于本能,伸手去救人。
可手刚刚触碰到男人的手臂,就轻飘飘地穿透了她。风晴雪怔惊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被火团包围的男人撕心裂肺,最后活生生的在她的眼前死去。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进入了梦境,没有能力干扰和改变结局。
可这里是谁的梦境,会有这样一番令人触目惊心的境遇,又为何招她入梦。风晴雪狠下心,毅然决然的迈开步子。
忽而眼前的场景一变,等到她看清时,眼前已是一间里堂,中央站着两个男人。
倒映在窗上的火苗一片红光,而此时屋里的人却置若罔闻。
“宗主,已经没有时间了,赶快做决定吧!”粗布蓝衣的中年男子一脸焦急,紧紧地盯着面前之人。
“……容我再想想。”他口中的宗主背手站立在堂中,眉头紧锁。
火势已经蔓延到里堂,呛人的烟从门缝里趁虚而入,开始占领最后的场地。
“宗主,咳咳咳……不能犹豫了,倘若此时不将少主送走,偃氏可能就要绝后了,还请宗主莫要误了大事!”
风晴雪明显的一愣,她分明抓住了重点,“偃氏”。
屋内一时间安静了许多,火燃烧木头发出的声音在回荡,狠狠地踏荡两人的心。
风晴雪走近,想要听得真切,这关于偃氏的秘密。
沉闷地气氛在一瞬间付之东流,几个小厮打扮模样闯入了这里。
“宗主,不好了……幽都,幽都攻进部落里了!”
被唤宗主的男人后退了几步,失魂落魄,呢喃着说了什么,早已淹没在嘈杂里。
…………
风晴雪心跟着提了起来,靠近偃氏覆灭的真相,这样不经古书还原的梦境,她该相信,还是另一番打算。
梦境幻术终是在一片虚无中涣散消失殆尽,神智附体的瞬间,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青衫素衣的男子。周围晨光熹微,十里桃界化为泡影。
“晴雪,你醒啦!”青檀难掩欣喜,眸子里静静地淌着光。
寒光一闪,冷冰的剑横在了青檀身前,剑尖直指脖颈之处。
凄寒摄骨的触感侵入体肤,青檀一脸惊愕。
“都说凡尘之人善皮画,人心难测,看来是我修炼不够。”风晴雪目光似水,却卷起惊涛骇浪。
“……晴雪,怎怎么了!”青檀微微颤着身子,却也大义,直勾勾地盯着那双美目。
“青拢玉攫究竟是谁的?”
“弱冠之年,父亲亲手交与我。”他不甚明朗,之前这样的话他说了不少。
青檀迎风傲立,乌丝扰起愁恼,眼睑下垂,一抹落寂之色染上眉头。到底抵不过猜忌。
上古遗将之玉攫,巫蛊之玉箫。昏迷之前出现在界里的另一人,究竟是谁,为何青檀丝毫没有印象。
青风之骨,寒岭之檀……
风晴雪握剑之手松了几分,在他身上已无法感知之前令人生畏的力量。
“今日之事暂且放下。”一阵寒风凛冽而过,利剑回鞘,她转身离开。“不过,天道难酬,若有朝一日机缘算尽,莫要让我找出蛛丝马迹。”
此处,蒿草河岸,光源殷热,风啸散了默寒。身后之人,面无惊澜。
巫蛊偃氏一族的阵法阴险恶毒,直到最后,他们活着出去,却是一损俱损。
还是那间深处的木屋,六人暂作停留,韬光养晦。
“这次多亏晴雪和青檀找到机巧的关键所在,不然我们都凶多吉少。”陵越一双清目,悉数地倾泻在风晴雪身上。于之前,她性情变了许多,清明中带了些冷淡,好在风晴雪一直都是善心之人。
“是啊,多亏了你们!青檀,我听说你的家乡有上好的阳玉,等我们到了,你带我去看看吧!”芙蕖一直都乐观,或许也是不愿去在意太多所谓命定,活得愚钝些,未尝不是好事。
“呵,芙蕖,果真还和以前一个模样。”红玉无奈,眼角带上了笑意。
“晴雪,你们是如何找到玉箫的?”百里屠苏本想问问,她有没有受伤。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变了。
青檀和风晴雪不约而同,抬头看了一眼对方,似无意。
“界北有一眼机关,好在巫蛊之术还未成熟,摧毁也不是难题。”风晴雪轻描淡写,尽量保持轻松。
“依我看,我们还是赶紧离开为妙。此地离谢娘之所不过五百里,又刚刚化解巫蛊结界,倘若再出些意外,怕是很难赶到仙簟了。”红玉心有余悸,先是谢娘,再是巫蛊偃氏,之后的境遇他们很难想象。
此行北上的目的地是仙簟,仙灵地杰一类记载古籍还未发现其身影,想来也只该是普通山河。
一日不舍昼夜的赶路,青檀也是归心似箭。终于在第四日晨光熹微之时站到了仙簟山顶。
此处云雾缭绕,吐故纳新,日自东而出,西而落,皆显灵气。
仙簟自是高峰,山腰丛林顿隐之间,零星布局着几户炊烟人家,加之几方阡陌田埂。山脚平缓处,自靠山而起,是繁华大道,奢靡镇乡。
“仙簟是块好地方,山脚集镇,半腰为耕,山顶隐世。”
陵越所站断崖之处,整个仙簟尽揽眼底。六人随着他的视线,只一眼,便知仙簟秀丽良莠,必然灵清之力鼎盛。
仙簟山顶一处向阳地带,规整的排列着三方不大的田径,作物早出了苗,墨绿的色彩载着阳光,三十步开外是几间木屋,依树而建,清雅淡静。
从屋里走出一位约摸七旬老者,与此处清风道骨的雅趣恰好相反,老者须发尽白,一身粗布褴褛之衣,整个人都佝偻着身子,身高不足六尺。一手田锄,一手箩筐。
那张刻满岁月痕迹的脸微微抬起,浑浊的眸子眯到不可言喻的弧度,打量着他们。
“父亲。”
青檀溢于言表的欣喜,快速走到老人面前。
木屋里摆设简单,一张桌子,几张凳子。
一行人坐在一起,茶杯里袅袅热气绕成几圈,缓缓升起,慢慢消散。
“老朽一人独居,怠慢了各位,还望莫要嫌弃。”老人舒展笑意,虽相貌不够尔雅,但不缺礼气。
“哪里的话,倒是我们,打扰了。”陵越看了众人一眼,然后将视线放到老人身上。
老人笑着摆了摆手,不甚介意。“诸位都是檀儿的朋友,实在应该。”
之后照例都是一番客套嘘寒问暖的话题,风晴雪离开屋里,走到外面。
仙簟山顶称得上世外桃源,临河而渔,依树建屋,阡陌桑地,花草之乐,一样不缺。
风晴雪站在河边,盯着东流的河水出神。
“别太担心了,已经到了仙簟,所有的一切都会浮出水面的。”
身后由远及近,缓缓地传来声音。
她一回头,撞进了一双远比自己清明的眸子,含着淡淡不明所以,转瞬即逝的担忧。
“苏苏,你也出来了。”风晴雪脸上不由自主地添了笑意。
百里屠苏走至她身旁,不可微见的点了点头。
“……在蛊毒结界内发生了什么吗?”其实不难发现,他早就察觉了晴雪的不对劲,只是本不想开口,他愿意在等等,等到晴雪自己说。可是,自从从踏入仙簟,他身边之人的气息越发紊乱,焦躁难静。
风晴雪被他突然的关心询问怔住了,平静了一会儿,眼帘低顺,盯着地面。她不想瞒着苏苏任何事,他给自己的安全感史无前例。但是这件事关乎幽都与偃氏之前的恩怨,越少人知晓越安全。
她忽而抬头扬起一抹笑,轻轻摇了摇头。“之前听芙蕖说起,山下集市热闹非凡,等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吧。”风晴雪不想百里屠苏因为自己出事,“苏苏这样整天高冷,可是很不合群的!”
百里屠苏心里悲喜交加,悲晴雪心里有事不愿袒露;喜她总是在无意间忆起之前,他们相处的对话。这样比梦境还深层的梦境,他却无力去分辨。有什么关系,只要这一刻,她还在自己身边;这一世,他和她都活着。纵然他们之间隔阂着千山万水的距离,他也一定,金戈铁马,披荆斩棘,奔赴到她面前。
在笑靥如花的容颜里,他附和着女子的话,散入风中一声轻轻地“嗯……”。
天空拖拽着几抹残阳,在地平线晃荡之时,几人在青檀的家里落了脚。
“唉,一无所获……”红玉几近无闻的叹息,消逝在清凉的晚饭里,摇摇欲坠之感顿时袭来。
“不曾想,青檀的父亲竟是这副模样。”芙蕖坐在一旁,双手撑着下颚,嘟囔着。
“今日与他交谈一番,甚觉此人过于清高,举止谈问间不似表面怪诞。”陵越生性多疑,这样留了心眼也并无奇怪之处。
“周围我和苏苏已经查看过了,也并无奇怪。”风晴雪也说出了自己的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