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强奶奶望着穆晓婷,也仿佛陷入了回忆。
凌强奶奶:“当年啊,你妈妈周琳来松雪乡玩认识了穆孝,周琳遇到小偷行李丢了,你爸啊给了她很大帮助,她觉得你爸是个热心人,于是第二年又来松雪乡玩了,俩人一来二去就在一起了并且很快就结婚了,但婚后你妈一直放不下服装设计这个梦想,我们也都觉得她很适合做这行,因为整个松雪乡她的打扮审美永远引领潮流,大家啊都跟着她学穿戴。你妈本来想在松雪乡山下跟人合伙办个小厂子,结果那时候赶上林场改革,下岗潮盛行,咱们东北啊也落寞了,大批人都开始逃离东北,原本要跟你妈合伙的那个人就提议干脆一起去南方发展,于是你妈也动了这个心思,想让你爸和她一起出去闯荡一番,但因为你爸他答应过你爷爷……要守着这片土地、这片森林,所以……就和你妈产生了分歧。”
穆晓婷微微低头,思绪也仿佛回到了那个年代。
穆晓婷:“我听路寻说,我爷爷和我爸都曾经说过,要把过去伐过的树都种回来。那时候的他以为我也要留在暖暖,还说过这也算是一种传承。可是我让他失望了……”
凌强奶奶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不,就如我所说,无论是你妈妈最终选择离婚闯荡,还是你爸爸选择留在松雪乡将分到工人手中的土地集合起来做成了暖暖养活这里的人,都是个人选择,谁都没有错。没有谁比谁更高贵,也没有谁比谁更有理,晓婷我问你,如果按理性来说,你认为卖掉暖暖真的是个错吗?你现在之所以认为你让人失望了,是不是因为……你喜欢寻子啊?所以才会格外在意他的想法和感受?”
穆晓婷抬头看向慈爱的凌强奶奶,不由自主地便点了点头。
凌强奶奶:“我早就看出你和寻子彼此都对对方有好感,所以也才会更在意对方所做的事还有对方的心情。”
穆晓婷:“奶奶,我起初的确觉得卖掉暖暖我会把补偿给到大家,这样好过一年一年的入不敷出,可是和路寻出去玩了一圈,也因为和邹总的约定,开始尝试将暖暖搞起来,其实……我觉得如果用心去做一件事是无论如何都会做成的,现在……其实抛开其他不谈,我也有点舍不得放掉暖暖。”
凌强奶奶:“那就努力去改变这件事,包扩你和寻子,你们之间有话就说开,无论是他有情绪,还是你有情绪,别斗气,心平气和的把过去的想法还有现在的想法说清楚,或许大家一起有商有量,事情还有解决的办法。”
穆晓婷点点头:“嗯,我明白了。我想当初我爸妈就是没有心平气和地和对方沟通过,只想赌一口气才导致了这么多年的遗憾,其实我能看得出来,我妈没日没夜地拼事业,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衣锦还乡,让我爸后悔当初不和自己走的决定,但要是问她后悔吗?她或许不后悔,可是她心里一直都有我爸。”
凌强奶奶并不意外:“周琳一直是性情中人,十分重感情,所以那时候乡里人都没觉得他们真的会离婚。”
穆晓婷:“凌强奶奶,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凌强奶奶点点头:“嗯,别想太多,记住人首先要对得起自己,个人选择没有对错。”
穆晓婷和凌强奶奶聊完,心里通透了很多,也决心一定要和路寻说清楚。现在的她很确定舍不得暖暖,那么想要补救,就一定要付出行动。她或许可以去和邹殊谈谈更好的合作方式,如果实在不行,哪怕自己让利也想要邹殊留下暖暖人继续在这里工作。
穆晓婷正要去房间找邹殊,却看到路寻先于她走进了邹殊的房间。
穆晓婷分明看见路寻在走进邹殊房间时之前,犹豫了很久,脸上的表情既为难又纠结,那是她几乎没有在路寻脸上看到过的表情,上一次还是……穆晓婷心中猛然惊觉,上一次看到路寻这样的表情还是在他和父亲见面的时候。
有一种猜测在脑海中扩散,穆晓婷只觉得心里越来越凉。
路寻走进邹殊的房间,邹殊面对路寻没有表情。
邹殊:“你来见我的目的如果是想要我放弃收购暖暖就不用了。”
路寻望着邹殊,异常平静:“不,并不是这样,暖暖不是我的,我没有权利决定要卖给谁。况且如果是卖给你,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邹殊望着路寻,冷冷一笑:“你这样示弱、假装好人的话术和做法已经不能打动我了,陈路寻,有话快说,我时间非常宝贵。”
路寻点点头:“好,那我就直说了,我希望你可以留下暖暖的人,他们在这里工作了很多年,对这里非常了解,也勤奋热情,一定会为你好好工作的。”
邹殊如同听到了什么笑话:“陈路寻,你总是表现得和圣人一样,让谁都觉得你是个好人,用这幅外表得到一个好人的人设,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
路寻的手稍微攥了攥,但依然保持心平气和:“我只是来请你考虑一下,希望你不要把对我的恨转嫁给松雪乡和暖暖人,我说你是最好的买家并不是要恭维你,而是……我知道你买下这里的目的……”
路寻知道,她买下这里的目的大概和自己留在这里当护林员的目的差不多,但接来的半句话,路寻没有说出口,他说出来只会令邹殊生气。
邹殊声色又冷了几分:“别以为你很了解我。”
路寻:“松雪乡的人在暖暖工作了半辈子,离开这里就代表着背井离乡。而且他们对这里的环境熟悉,人也熟悉,很多人你也都认识,你想干什么都可以更好的帮你。”
邹殊:“我不需要你教我做事。”
路寻:“不是教,是请求。”
路寻知道,他只有放低姿态才是邹殊想要看到的。邹殊凝视着他,看着路寻这幅滴水不漏的样子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
邹殊:“请求要有请求的态度。”
路寻顿时明白了,邹殊的松口大概会附带条件:“您想要什么?”
邹殊:“离开这里,毕竟我成为这里的主人后,并不想在这里看见你。”
路寻似乎并不意外,毕竟他大概是邹殊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
路寻几乎毫不犹豫:“好。”
邹殊有些意外于他的一口答应,路寻:“我辞职还需要一些交接时间,一个月之内,我就会离开。”
路寻说完,见邹殊望着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转身出门。
路寻看见站在门外的穆晓婷,愣了一下。
路寻:“你找邹总?”
穆晓婷原本是想要先找邹殊的,但心里有了那个猜测后,她反而想要和路寻先谈谈。
穆晓婷;“我找你。”
穆晓婷和路寻一路走到那天俩人发生不愉快的瞭望台,夜晚的瞭望台,月光如银雾令夜色迷蒙,星光也变得若隐若现。夜晚的松雪乡陷入一片宁静,只有昏暗的路灯还在站岗,最明亮的大概就是这瞭望台上的灯了。
路寻靠在瞭望台的栏杆上,望着远处。
路寻:“你找我干什么?”
穆晓婷站在他身边,却看着他的方向,即使路寻并没有看着她。
穆晓婷:“我想和你坦诚地谈一谈。”
路寻依然没有转过头。
“谈什么?”
穆晓婷:“谈我真实的想法。路寻,我承认起初我的确有意欺骗大家,因为第一次带人来看暖暖的时候,大家心里抵触,也并不配合,这样暖暖就卖不上好价钱,我才谎称要发展暖暖,让大家尽力配合我,并且私下和邹总达成了协议。只要我将营业额做到她的要求,只要我能将轨道修起来,那么她给我的价钱也是很可观的。”
穆晓婷一边说一边观察路寻的表情,路寻始终望着远方,看不出任何情绪。
穆晓婷深吸口气继续说:“但是后来我跟你走了一圈东北,回来之后和大家齐心协力开始真正的建设暖暖时,我也在不知不觉中投入了感情,坦白说,如果让我现在做决定,我绝不会卖掉暖暖。并不是因为暖暖真的能挣钱了,而是我更加理解了大家为之付出很多建设起来的暖暖,谁心里都会舍不得。”
路寻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打断穆晓婷的意思。
穆晓婷摸不准路寻的心思,但她还是继续把话说完。
穆晓婷:“错误是我犯下的,我一定尽力去弥补,我会去和邹总谈赔偿,看看她能不能放弃买下暖暖的决定,再不济我也可以和她做交易,让她留下暖暖人,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不……应该是请你们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穆晓婷的语气足够虔诚,路寻终于回头望向他,冬日夜里的风还是非常冷的,尤其站在高处,更觉得寒意刺骨。
穆晓婷望着路寻毫无波澜的眼神,心也随着这冬日寒夜,渐渐冷却下去。
就在穆晓婷以为路寻不会说话的时候,路寻突然微微笑了一下。
路寻:“不用了,这件事不是你能解决的。邹总……不会改变主意。”
穆晓婷:“为什么?没有尝试过又怎么知道?”
路寻:“因为她就是我继母……她买下这里也是为了我弟弟吧?而且……她不会原谅我……”
穆晓婷验证了心里的猜测,但当听到路寻亲口说出来时,还是赶到一阵心疼,路寻此时的眼神有些无力,他很少有这样无力的时候。
穆晓婷看着他,脱口而出:“我不信。这件事由我而起,也由我解决!”
穆晓婷看不得路寻这样的眼神,那更加刺痛了她的心,她转身跑下瞭望台,路寻望着她的背影,眼神既温柔又悲伤。
路寻心里想着,还好一切都没来得及发生,终究是走到了真正要告别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