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穆晓婷自然不能这个时候让杜帅带自己下山,有什么都要等明天。穆晓婷不禁想着,当时路寻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之后会回松雪乡,有什么话我们都有时间再说,可为什么突然又要改变主意,真的有那么着急的事必须他去做吗?她甚至幼稚地拿手机开始查看,护林工作中有没有什么特殊工种,只有特殊的人可以做,结果当然是没有。
于是不安的感觉在穆晓婷心里扩散,难道他们两个人之间想要说清楚彼此的感情就这么曲折吗?
穆晓婷甚至有点相信电视剧中所演的那些生硬的错过。她突然很怕,他们这样不断的错过一次又一次,最后错过的就是一辈子。
穆晓婷又是一夜没有睡好,更让她头疼的是,一早林耀阳就带着厨师团队来小厨房做饭,没办法,这是自己同意的,与林耀阳再次见面,别提多尴尬了。
林耀阳邀请穆晓婷一起吃饭,穆晓婷不想显得自己太矫情,但也确实不想和他共进早餐,穆晓婷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太不巧了,我今天要下山办事,但是你放心我肯定在你晚上训练之前就回来。昨天差你的时间,我也会补上。”
林耀阳望着穆晓婷,林耀阳原本明亮的眼睛,显得有些暗淡,那暗淡之中甚至有一种阴冷,也许是今天本就很冷?穆晓婷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林耀阳:“你差我十年的时间补得上吗?”
这是什么玛丽苏霸总小说的台词?
穆晓婷听得全身更冷了。
穆晓婷:“那个……能好好说话吗?”
林耀阳笑了一下,那笑同样没有任何温度:“你下山是要去见路寻吧?”
穆晓婷愣了一下,但并没打算否认:“是啊。”
林耀阳看着她,目光更凉薄了几分,也多了几分打量与疑惑。
林耀阳:“所以……你们是假戏真做?”
穆晓婷真心不想和他谈论自己的私人感情问题。
穆晓婷:“虽然我们小时候算是有一面之缘,但是实际上应该还没有熟到能聊这个话题的地步吧?”
穆晓婷并不掩饰自己口吻中的不悦。
林耀阳静静地看着她:“的确如此。但无论你对他是怎样的感情,我们各凭本事?”
穆晓婷一时间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各凭本事干什么?追她?可是路寻根本就不追她,要是能各凭本事来追她,上演一出霸总小说里两男一女的标配剧情还好了呢。
穆晓婷:“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了,晚上见。”
穆晓婷转身离开,林耀阳同样没有阻拦,他已经等了十年了,更加不会急于一时。
杜帅送穆晓婷来到山下时,为路寻捏一把汗,在心里默默给这个好兄弟加油打气,不就是一个林耀阳吗?没什么不能打败的。
穆晓婷来到小木屋时,路寻身上正背着工具准备出去,看到穆晓婷出现在门前,有些意外,但他很快调整了表情。
路寻:“你怎么来了?”
穆晓婷:“你病才好,不是说要去松雪乡休养几天吗?怎么直接上班了?肺炎很难养好的,你这么快就投入工作,还在冰天雪地里,复发就麻烦了。”
路寻:“已经养好了,我这个人闲不住,而且……冬天很少闹病虫害,可是前几天同事巡山时候却发现深林里有一小片林子染了松毛虫,必须马上处理,不能让他扩大。”
穆晓婷:“这个工作只有你会做吗?”
路寻沉默了一会才回答:“不是,但我对这片红松林最熟悉。抱歉,我要去工作了。”
只是这简单的几句话,就能让穆晓婷感受到疏离。
穆晓婷:“我和你一起去。”
路寻刚要开口拒绝,穆晓婷便先开了口:“你不同意我就在这等你。”
路寻知道穆晓婷想做的事一定会做,自己阻拦只是互相耽误时间,路寻没有再开口反驳,而是带着穆晓婷往红松林深处走去。
虽然有一段日子没有下雪了,但红松林中的积雪还是非常厚重,树上的积雪有些许融化的痕迹,风一吹微微掉落,仿佛天空飘荡而下的小雪,既浪漫又不显得寒冷。
路寻和穆晓婷一路走向红松林深处,路程不近,但俩人却始终没有再说话,直到来到病虫害的区域,路寻开始准备工具和药剂。
穆晓婷:“我能帮你做什么?”
路寻并没有抬头看她,一边做着准备工作,一边回答:“松毛虫在冬季会在松树幼嫩的树枝上越冬,等到来年春季,会不断啃食树枝和叶片,影响松树的正常生长。我们发现有松毛虫的区域,要清理松树周围的杂草、落叶等,并及时人工干预,打上药剂。”
穆晓婷:“我帮你除草收拾落叶吧。”
路寻也没有拒绝,既然她都来了,如果只是站在一边会觉得更加寒冷。倒是不如动起来,除杂草、收拾落叶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要付出体力就可以。
路寻将工具和袋子递给她:“将杂草落叶都可以装在这个袋子里。”
那是很大的黑色塑料袋,穆晓婷一边收拾,一边想着要怎么和路寻说起邹殊的事情,这件事是自己一直拖到现在没有说,的确是存在着私心的,但是如果以一直隐瞒到真的要拆除这个小木屋时,恐怕她和路寻的矛盾就会是一次巨大的爆发。
穆晓婷一边干活,一边偷看路寻,路寻一边给树打药,一边也注意到了穆晓婷的欲言又止,但是对于路寻来说,他心里想的是他与穆晓婷之间没有说清楚、道明白的关系,可是目前的他心里也很乱,并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他的感情经验几乎没有,甚至可以说是遇到穆晓婷的表白后才真正开始思考关于感情的事。他拿不准现在的他能不能给穆晓婷幸福,不知道穆晓婷有了更好的追求者后还是不是想和他继续那些没谈完的话题。所以不仅仅是穆晓婷欲言又止,路寻又何尝不是有口难开?
俩人就在一片沉默中结束了打药的工作。路寻带着穆晓婷往回走,穆晓婷觉得她今天来这一趟如果什么都没有说成,那不是白来一趟?不能说清俩人的关系,也不能解释关于小木屋的事情,穆晓婷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拖下去。
于是,本来落后路寻半个身子的穆晓婷加快了一些脚步。
穆晓婷:“路寻,我……”
路寻突然对穆晓婷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脸色也变得严肃。穆晓婷愣了一下。
路寻眼神四顾,低声和穆晓婷说话:“你站在这里别动。”
路寻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悄然低身,扒开积雪,只见地上插着踩吊,路寻脸上愤怒不已,立即拆除了踩吊,穆晓婷见他的样子,下意识想靠近路寻。
路寻:“站着别动,危险。”
路寻说着,又向周边搜寻,果然这种踩吊不止一个,甚至他还发现了铁架、套索,还有一个陷阱。
路寻将这些东西全部拆除后,堆放在一个地方,这才对穆晓婷招招手。
穆晓婷走了过来,看着路寻发现的陷阱,还有那些工具,不难猜测这是做什么用的。
穆晓婷:“这些该不会是为了捕捉野生动物的吧?”
路寻点点头:“在这里竟然也有人胆敢盗猎?咱们国家对盗猎打击非常厉害,我已经很久没见到盗猎者了。不知道还在不在附近,有多少人。”
路寻说着,开始联系上报,在这片红松林盗猎,路寻忍无可忍。
路寻汇报完事情经过,回头看向穆晓婷:“不知道其他地方还有没有这样的盗猎用具,这些……应该都是用来捕捉梅花鹿的,毕竟野生梅花鹿在盗猎者心里浑身都是宝,价值连城,可梅花鹿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珍贵濒危,这些人真是丧心病狂。”
穆晓婷:“那……小鹿会不会有事。”
路寻当然知道穆晓婷指的是那一只他们共同放归的小鹿,路寻也很担心它会不会出事,于是与穆晓婷重新返回丛林深处。
路寻眼神愤怒:“敢在我守的林子偷猎是不想活了。”
路寻一路走,一路吹着口哨,穆晓婷知道,路寻十分擅长训练动物,应该是之前小鹿养伤的时候,就已经训练他听这样的哨音。
俩人越走越是深入,可茫茫红松林中,完全没有小鹿的身影,穆晓婷不禁担心起来。
穆晓婷:“他该不会真的……”
“不会的。”路寻心里其实也没底,但是他有直觉,那只小鹿很聪明,应该不会有事。
就在俩人心里都在打鼓的时候,突然远处一只小鹿朝着他们跑了过来,它的脖子上带着脖圈,正是那只曾经受伤的小鹿。
穆晓婷激动地迎着小鹿而去,白茫茫的雪地之中,小鹿围绕着穆晓婷来回转圈,穆晓婷开心不已,小鹿拿头蹭她时,她也回摸小鹿的头。
路寻望着这样的画面,似乎内心里所有的烦恼和纠结都被驱散,那些不安地、难过的、矛盾地都随着这样一幅画面被驱赶出了他的心里……
路寻和穆晓婷返回小木屋时,看到护林同事和扎根深山的派出所民警已经将盗猎者抓捕,原来,这个盗猎者是山下的居民,被来这里旅游的盗猎者骗,说只要他能抓到梅花鹿,他们就能帮着卖出去,因为那些盗猎者听说这位居民曾经就住在山上,对这片红松林非常熟悉,这才动了利用他的心思。他也是第一次干,结果就被抓获。
路寻受到了表扬,也要同去派出所做笔录,穆晓婷则被同事帮忙送回了暖暖。
穆晓婷一路上都心事重重,她好像又什么事都没有办成。现在不但是个感情的失败者,还是一个骗子。
路寻回来后,又仔细巡查了一遍红松林,回到小木屋时已经很晚了。外面天色黑漆漆的,他坐在暖炉边,温了一杯热梨汤,呆呆地望着摆在角落里的弟弟的手办,那曾经是他的念想,也是他的梦魇。这样东西,时刻提醒着他弟弟的失踪与他有关,时刻唤醒他内心的负罪感。曾经的路寻几乎自虐地这样想着,也时常做同样的噩梦。
冰天雪地中,弟弟叫着他,说着他太冷了,哥哥快来。可是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弟弟。
这个噩梦不断地循环,可最近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这样的梦了,路寻想了想,大概是从在雪地之中救回晓辉后,他没有再一次在这片红松林,这片雪地中失去任何一个人。
他曾经关于这片林、这片雪不敢回忆的过往被新的记忆替代,他终于没能辜负信任他的人,将他们平安带了回去,之前萦绕在心头的无力感一下消散,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穆晓婷这个始料未及的人闯入了他的生活。他从未奢望开启一段感情,所以当穆晓婷问他心意时,他才陷入挣扎,在看到穆晓婷有可能有更好的选择时陷入纠结,可是当穆晓婷和小鹿在一起那样美好的画面,深深刻在他的脑海后,他却回想起了穆晓婷带给他的改变,那种不知不觉、潜移默化的改变。
那一刻,他希望能永远拥有那副美好的画面,不想放弃。
那些纠缠无序的情绪似乎也都找到了出口。即使穆晓婷身边出现了更好的选择,但是他也想为自己的感情争取一次,想到穆晓婷在极光下的浪漫表白,他想,他也应该找一个正式的场合,正式说出自己的心意,也算是尊重地回应穆晓婷关于两个人的感情。
想到这里,路寻释然地笑笑,他站起身将那个弟弟的手办收回到了柜子里。他想,他是时候和过去告别了,也是时候结束那几乎自虐的负罪感,当然,他并不是要放弃寻找弟弟,而是……从此以后应该为自己而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