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从在窗户前边的一张绿色的椅子上，戴着耳机，看着窗外的蓝天。初夏的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和柔顺的黑发上，折射出了一道梦幻的光，浅蓝色的病服给人感觉很清新很安逸。
我向前走了一步，医生抓住了我的胳膊，对我摇了摇头，我不得不又一次退回去，当我退回去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眼泪已经流到了下额处，我急忙擦掉，低声问医生：“她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康复。”
“她的情况很反复，说不好，但总体上来说还不错，可能一半年，也可能更久一些。”医生不确定地对我说。
“走吧，看一眼就行了，越看越难过。”叶云川像哥们一样搂着我出了康复中心。
回去的路上，叶云川一直在安慰我，他对我说：“你这次回家多待些日子，好好休息一阵子，叶灵要是好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我沉默地点头，在心里感谢叶云川为我做的一切。
去车站的路上，我没有让叶云川送我，坐了一辆出租车，背着装着几件衣服的双肩包离开。火车换汽车，两天一夜的时间，我就到了县城，之后在县城里和李军政见了面。
李军政穿着一件退色的夹克衫，很憔悴的样子，跟小时候比瘦了许多，人也变得有些沉默。
我们从见面到家里，除了非说话的时候才说句话。我跟她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变成这样，不是因为长久不见的疏远，而是我们过的都不好，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不过我知道，李军政的个性并非如此，他会变回来。
我们到家的当天下午，赵忙的骨灰就被送到了村子里。
赵忙打工的地方比较远，又是夏天，运送尸体回来是件很难的事，因此只能是骨灰，这我们倒是可以接受，可恨的是，运骨灰的车子到了村口，一群老古董死活不让进村。
张老头和一群老头子站在路中间，死活不让，说赵忙没结婚，又刚满二十岁，属于短命，不能葬在村子里。
我们几个跟赵忙关系好的，跟村子里人闹了好一阵子，但还是闹不过他们，一群老人要多执拗有多执拗。
闹不过他们的我们，只能退求其次。把赵忙的骨灰葬在村子后边的荒山山腰里，埋完赵忙，回去的时候，就下去了雷雨，结果十几个人被雨淋成了落汤鸡。
“活的时候就没有出彩，死了也清凉，这下好了，下一个说不定就是你或者我了。”到我家后，李军政脱了衣服，站在房檐下，拧着衣服上的水对我说。
薛娟妮一脚踹在了李军政的屁股上，把李军政踹倒在院子的泥水里骂道：“就知道胡说八道。”
李军政站了起来，胳膊揩着脸上的泥水，嘻皮笑脸的骂道：“你个死女子，晓不得屁股痛啊。”
薛娟妮拿起屋檐下的大头向李军政的砸了过去，李军政边逃边骂，很狼狈的样子，我也被逗笑了，帮着薛娟妮揍李军政。
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雨停后，太阳就出来了。要军政换了我的衣服，我们又吃了点薛娟妮炖的蛇肉，随后就去了村头的汪文军家。
汪文军是我们村里最早出去打工的人，认识一些包工的老板，经常会带村子的人出去找活干，赵忙这次就是他带出去的。
我们到汪文军家的时候，赵忙家的人谈事刚走，汪文军盘着腿坐在炕上唉声叹气地抽着烟果。看到李军政我的进来后，让他老婆搬子椅子给我们坐。
我刚坐下，汪文军就对我说：“沐龙，你是去过外地，见过大世面的人，你评评理，你说这工程上出了事，也不是谁愿意的，赵忙家凭什么找我麻烦，说赔的钱少了，还要我给他们个说法。”
我无心理会关于赵忙的死引起的人命价的纠纷问题，人死了已经够让人受不了了，又要拿他的人命说钱的事，我听到这些事，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感觉难受。
于是我说了我最关心的事情：“这事我不知道，也不好说，我是想问一下你，赵忙到底是怎么出事的，出了什么事故？”
王文军的老婆把两碗面条递给了我和李军政。
我们当地的风俗，去谁家里碰上吃饭，不吃点的话，就是对人家的不尊重，于是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跟汪文军聊着关于赵忙死的事。
王文军告诉我们，赵忙是在去工地的路上，从车兜里掉下来，摔死的，死的很惨，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惨法，王文军却说不出口，满脸的无奈。
“汪叔，这也不能全怪你，你别太自责了。”李军政放下碗后，安慰汪文军说。
汪文军擦了把快要掉出的眼泪对我们说：“其实我一开始并不想带赵忙，我知道你们当年关于狐狸的事，可是赵忙求了我好几次，我心软了，心想，不会就那么巧在我的手上出事吧，谁知道果真就在我的手上出了事，我真是对不起赵家。”
我们四个与狐狸的事，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汪文军这么说也没什么奇怪的，我把碗放在了炕桌上，从口袋里掏出了从南方带回家的香烟，给他们每人点了一支。
随后问汪文军：“汪叔，赵忙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能说一说他死时的样子？你说个大概就行。”
“唉，这孩子也是命苦。那，给你们这个，这是我从派出所的人手上要来的，就这么一张，你们看了也别跟外人讲，他们家里人知道了，会更难受。”
汪文军从柜子上的一件洗的发白的迷彩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了我。
照片上是一条很宽的水泥路，路面潮湿，看上去像是刚下过一场雨，照片的一角是一辆带车箱的皮卡车的车尾，路边有几棵很粗的白杨树，白杨树下则是一些枯草。
在照片的中间，是我和李军政的发小赵忙，照片是从他的脚的方向拍的，显得脚大而头小，横着的身子，头脚正好对着照片的两个角，长的有些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