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的子时,萧易寒都在忘川河畔,见证着无数生魂饮下孟婆汤,或是进入鬼界,或是转入轮回之道。
他犹豫再三,纠结于入鬼界还是入轮回。
一般而言,寻常的生魂是没有资格进入鬼界,只有修道者身死之后,才能进入鬼界劳役。
入轮回,便等同于再无相见之机。
他一早便听萧老头说过,容瑾的天资,此生极大可能修道成仙,位列仙班。
罢了,入鬼界吧!
整日这般游荡终归不是长久之法。
萧易寒下定了决心,便起身,上了那奈何桥。
岂料,身后一声“哥哥”唤回了他。
他定睛一看,那身形,蓝色异瞳,还有那眉心独有的海蓝三叉戟之胎记。
正是子歌。
“子歌,你怎么会……”萧易寒下了奈何桥,来到跟前,难以置信。
子歌是天海阁核心弟子,海神传承者,更是天海阁未来的宗主,怎么会化身游魂来到这忘川河畔。
“哥哥,说来话长……”
萧易寒一见他,心就硬不下来,将他带到了他这几日在这忘川边,寻觅的一处栖身之所。
二人相视而坐,萧易寒安抚出声:“你慢慢说,不急。”
子歌点了点头,道:“哥哥定是奇怪,子歌为何会骤然身死。
其实,子歌自从十岁那年,身体异变,被天海阁阁主偶然发现是海神传承者,便被带回了宗门。
阁主自知他无力教我,便将我交给了一位老者培养,也就是子歌的师傅,無量尊者。
师傅他本不是天海阁的长老,却是被前阁主用计困下的至尊强者。他老人家虽被困在阁内的海域之中,却因修为之高,让阁内所有人都无可奈何,包括阁主。
师傅自小待我极好,我不忍心让师傅至死都被困在那海域之中。
便想趁着六月十五,四大宗门议事之机,破了海域的结界法阵。
不料,十五那日,我阵法还未破开,夜师兄便带着左右护法视察海域,我拼尽一己之力,师傅虽被救出,自己也身死右护法的戟下……”
萧易寒不禁心疼他,揉了揉他的脑袋,浅笑:“没事,你已经很厉害了。”
安子歌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笑得如孩子一般。
原本,即便左右护法再厉害,他识海之中有海神残念护体。不说是左右护法,即便是宗主在阁内,也绝杀不了他。
他依稀记得右护法将那戟插入心脏之际,时光凝滞,海神仙君就出现在了海域之内。
“是否救出了無量,你就了无牵挂,能继承我的衣钵。”
安子歌想了想,脑海中出现了某人的身影,摇了摇头,海神仙君瞬间明了。
“既然你还有尘念未了,那人已经身死,我此次便也不再救你,死后,你便一直朝着西南方向,过了棘墨荒地,便可见到你所想之人。
等你尘念消去,我会再来找你。”
话落,他抬起头,海神仙君瞬间便没了身形。
凝滞的时光开始快速流通,戟插入身体的那一瞬间,胸口痛的窒息,全身的血液瞬间停止了流动。
片刻后,他便感受到身体之中一股灵魂脱离躯体的拉扯感。
继而,他便飘然在空中,看着夜师兄嘴角扬起狠厉的笑意。
他冷笑,出了海域,急速向西南方向移动。
浑浑噩噩,体力不支,走了几日,才到了忘川河畔,眼看着所念之人上了奈何桥,他及时喊住。
这才有了此刻他们相对而坐的场景。
只是这些,他不打算告诉他。
“哥哥,你不怪我了?”安子歌小心翼翼地问着他。
他摇了摇头,笑道:“冥狼谷那晚,是你引走了冥狼?”
子歌点了点头,道:“哥哥,可认出子歌了?”蓝色瞳孔倒映着他的面容,仿若再现了当年在海边他救下那孩子的场景。
一时间,他恍神又不确定道:“你是那年海边的小哑巴?”
子歌释然一笑,点头默认。
“哥哥,是准备入轮回?”
萧易寒摇摇头,“入鬼界。”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既是如此,那子歌便同哥哥一起入鬼界,也算是有个伴。”
他犹豫了。
子歌起身,“哥哥不愿?”
“不,你愿意相陪,我自是心喜,只入了鬼界便要服数十年的劳役,子歌,你大可不必为我……”他想劝他入轮回。
安子歌却不愿,执着相随。
“罢了,你想好了,便和我一同入鬼界吧!”他终于松了口。
二人商议好之后,已是第二日清晨,便一同定了今夜子时再度上桥,饮汤入鬼界。
子时未到,他们便守在忘川之畔。
却偶然发现,忘川之上,竟还有船只渡河。
只见,一玄衣墨发的男子,吹了哨子,过不久,艄公便撑船而来。
男子上了船,随着大雾弥漫在河上,船只逐渐化成一点消失不见。
不久,子时一到,奈何桥再度在迷雾中出现,孟婆手执大勺,为过去的生魂添上一碗又一碗的汤。
轮到他们,安子歌跟在萧易寒身后上了桥,孟婆刚准备为他们二人添汤,大勺还未落下,孟婆就看着萧易寒的脸愣住。
将萧易寒拉到跟前,试图看仔细他的模样。
安子歌在身后,不明所以。
“易寒?”
萧易寒瞳孔一缩,孟婆怎么会知道他的名?
“你娘是易瑶?”
他点了点头,冥冥之中,他知道他娘的身份不会简单,可孟婆之举,却让他越发不解。
“那便是了。”孟婆打量着他,自顾自地点点头,将他和子歌拉到她身后,嘱咐道:“在此等老妪片刻,待这桥上的生魂过客安置妥当之后,再与你们细说。”
话落,孟婆再度扬起大勺,给桥上过客添汤,徒留了他们二人面面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