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姜客愁独自坐在桌前对着青瓷瓶发楞,那是芙兰送来的药膏,说是能祛除面上的红印,微弱的烛光在黑暗中摇摇晃晃,欲灭不灭。
他缓缓伸出手去抓住小小的青瓷瓶,关节处开始颤抖,足见此时他的激动。
他为唐家卖命十几年到头来还是逃不过爹娘被困的处境,他发誓,若是她敢伤害自己的爹娘,他必定十倍奉还。
情绪高昂时,姜客愁扬手将手中的青瓷瓶甩了出去,微弱的烛光被他这一动作吹灭了,屋内一下子陷入黑暗。青瓷瓶与墙面碰撞发出“嘭”地一身,碎成几片掉了在地上,白色的液体在地面上流动。
翌日,姜客愁任由自己红着脸,留着巴掌印去清宁宫守卫。
对面的秦武看得一脸好奇,怎么一晚不见他脸上又多了一个巴掌印,这又是招惹谁了。难道说长得俊,遇上稀奇古怪的事儿也多么?
不会是惹了哪个脾气暴躁的嫔妃被掌掴了吧。唉,说到底,男人长得好看就不是什么好事,容易招是非,像他这张普通的脸就没那么多事。
薛梦淳习惯性在辰时起床,按时刷牙洗脸然后到院子里拉伸筋骨,这一天天一直坐着她怕自己的骨头都僵硬了。她学着几个简单的瑜伽动作拉了拉自己的全身经脉。
“夫人,吃早饭了。”红裳探出头来。
“知道了。”薛梦淳朝着红裳比了个OK的手势。
姜客愁的目光自从薛梦淳出现起便控制不住了,她这是做什么,这些动作很是奇怪。
薛梦淳拉筋完毕正准备走回屋子,一对面便看到了姜客愁的左脸,她刚才出门时还没发现,他白皙的脸上红红一片,那明明是五个指印。他是怎么回事,竟然带着一脸伤来上班。
姜客愁被她看得不自在,虽然是自己故意这般处理,为的是引起她的同情心,可在她打量的目光下还是心生胆怯,不敢对她对视。
“夫人?”红裳摆好了碗筷,见薛梦淳看着姜客愁发楞,便又喊了一句。她不是都清楚姜客愁的身份了,怎么还看得这般起劲,再说,他的脸再好看也比不过庄主啊。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薛梦淳淡淡道,当她圣母心泛滥吧,即便早知道他是袁绯絮那边派来的奸细,可他没怎么伤害他,她就忍不住了要把他当自己宫里的人看待了。
姜客愁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是卑职昨晚不小心摔的。”
“摔的?啧啧啧,是怎么样的摔跤能摔出个巴掌印?厉害啊,我看你是摔倒别人手里了吧,看这掌印,对方估计是个美女。”薛梦淳半是调侃,半是吐槽。
她这调笑听得姜客愁对面的秦武忍不住笑了出来。
薛梦淳一转身,对着秦武质问:“笑什么,你说,他这脸上的巴掌印是哪里来的?”
秦武简直抽自己一嘴巴子,叫他这张破嘴忍不住,叫他笑。“卑职不知。”
“不知?你们两个不住一起?”薛梦淳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这颜值差距太大,她没心情磕cp。
秦武急忙撇清关系:“卑职昨晚睡得早,而且卑职向来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的,雷打不动。”
“哦。”她转身看着姜客愁的脸,“姜客愁,你跟我进去,我有话问你。”
“是。”姜客愁低着脑袋跟着进了屋。|
红裳见姜客愁进屋也是摸不着头脑,他不是奸细么,夫人又想玩什么。看样子,姜客愁的脸似乎被人打了,难不成是他主子打的。
薛梦淳在饭桌前坐下,见红裳有些呆愣便道:“楞着干嘛,坐啊。”
红裳看了眼姜客愁,满脸问号地坐了下来。
“我再问你,你脸上的伤从何而来?”薛梦淳直接开启了审犯人的模式。
姜客愁沉默。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错过就没有了。看你这样子,你卖命的人似乎并不值得。”
红裳闻言一惊,夫人这是打算摊牌了?
“是,是琴妃娘娘打的。”姜客愁颤声道。
薛梦淳对这个名字并不意外,他卖命的不是袁绯絮就是唐芜琴,按照她对两人的了解,袁绯絮还不至于这么自降身价,反而是唐芜琴那个嚣张惯了的泼妇可能性更大。
“现在这里就我们三个,我也不怕把话摊开来说。你为谁卖命我不管,如果你只负责监视我,为了自己的主子无可厚非,何况你也在无意间帮了我们,我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但也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一码归一码,我同情你不代表我认同你,也不代表我会继续留你在我身边。”薛梦淳说这几句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早就想这么与他摊牌了,只是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今日总算是把话说出来了。
一直藏着心思,互相试探她也烦,本来是想借着他让祁言昭吃醋的,可那日见了祁言昭后,她就改变了想法,自己还是别这么剑走偏锋比较好,祁言昭现在不比以前,脾气差得很。
“卑职该死,求淳妃娘娘恕罪。”姜客愁喊了一声跪倒在地。“卑职自知对不起淳妃娘娘的好心,可卑职也是没得选择,求淳妃娘娘别将卑职赶出清宁宫。”他坦白为的是拉拢薛梦淳,而不是将自己彻底暴露。
薛梦淳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下跪向她求饶,她的心太软,看不了这些。她转头望向了红裳,红裳拼命地摇头示意,不能答应,她们现在自己的处境就够艰难的,如何还能留一个危险在身边。谁知道他会不会是一个白眼狼。
“恕我不能答应,毕竟我只是一个不得宠的妃子,若我恩宠正盛,说不定还能帮帮你,可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弃妇罢了。”
“淳妃若执意将卑职赶出清宁宫,卑职还不如一刀结束了自己,反正出去以后也要死。”姜客愁说着便抽出了腰间配刀,手腕一转便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你!”薛梦淳伸手正想阻止。
红裳眼疾手快,手中的筷子一掷,正好打在姜客愁的手腕上,姜客愁手腕一软,配刀掉落在地。
“呼。”薛梦淳松了一口气,吓死她了,要是真有人又一次死在她面前,她估计又要做几天的噩了。“你这又是何苦。”
“淳妃娘娘不帮卑职又不让卑职去死,是什么道理?卑职只是负责看着淳妃娘娘,并不会打扰淳妃娘娘,倘若卑职连这也做不到,对琴妃来说便是完不任务,卑职一人倒没什么,可卑职的家人在唐府。何况淳妃也知晓了卑职的底线,想对付卑职还不是易如反掌?”
想不到过了这么些年,唐家还是惯用威胁手段,几年前的唐忆烛如此,几年后的姜客愁也是如此。她是打心眼里佩服他们唐家的不要脸,不过说起来,也没有什么比拿亲人威胁更直接有效的办法,那种六亲不忍的人除外。
“夫人,想想我们的处境,三思啊。”红裳在一旁看得急眼,她可不能因为善良再答应了,当年能帮助唐忆烛,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祁言昭宠她,可如今的情况很是不好说。
薛梦淳侧了侧脸,她当然想过,她又不傻逼,只不过真看着他和他的家人因为她去死,她怎么忍心,那些都是一条条的人命。
“卑职求淳妃了。”姜客愁跪着磕起了响头。
“你给我三天时间考虑行不行?”薛梦淳还是妥协了,就当她圣母吧,希望好人有好报。
姜客愁大喜戏,哽咽道:“谢淳妃大恩大德。”
“你谢早了,我没说过一定会帮你,出去吧,三天后给你答复。”
“卑职告退。”
红裳简直有种骂人的冲动,然而还没等她开口,薛梦淳便开始服软撒娇,“红裳,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想骂我圣母白莲花,可是我跟你不一样,我受的教育也跟你不一样,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和他的家人因为我而死。何况他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不是么?”
“若是他真做出什么伤害夫人的事,那便完了。”红裳气得背对薛梦淳。
“哎呀,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是他,你会不会想我帮你嘛。”薛梦淳起身坐到了红裳身侧,拉着她的手臂摇晃,“你肯定也想的对不对,何况我也没说一定会帮他,只是说想一想,说不定我能跟四年前一样想出个好办法,想不出就只能回绝他了,而且真想出了,说不定我们还会多一个内应,岂不是美滋滋?”
红裳叹气,无奈道:“行了行了,红裳说不过夫人。”
薛梦淳讨好道:“可能是我说地有理有据吧。”
“那夫人准备怎么帮他?”
“这不是在想嘛,哪有那么快。”她如果能在这三天内勾搭到祁言昭倒是最好的办法,只不过,有困难。那就只能靠自己了,祁之旸也不在,他的主意可是比自己还要多。
“夫人就不怕姜客愁使是苦肉计,毕竟这招他上次就用了。万一他得了夫人的信任,回过头去又帮琴妃,那我们岂不是亏本了。”红裳看地多了,想地方面也多,自然不会只看表面,她主意是没薛梦淳多,可对于人心的认知还是比她高。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还是得留个心眼。”薛梦淳点点头。她不能完全信任姜客愁,万一被反咬一口,她就是哭都来不及。起码唐芜琴手里还有姜客愁的把柄呢,她有什么,姜客愁再怎么叛变也不可能和她作对,自己就不一样了,不但是任务对象,还是一个没什么权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