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妈妈回来时,天已经有些暗了。
舒德音收了笔,把一叠几十张大字卷了,递给孙妈妈:“妈妈帮我烧了吧。”
孙妈妈应了,舒德音慢慢收拾着书桌,问道:“府里的姐妹们都在哪里进学?”
“二小—姐和三小—姐都在云鹿书院。大小—姐上半年从云鹿书院结业了,正跟世子夫人学管家。”
“兄弟们呢?”
“大少爷在国子监,三少爷、四少爷和五少爷都在云集书院。六少爷和七少爷年纪还小着,府里请了西席先生。”
云鹿书院和云集书院,是京城最出名的女书院和男书院,两院比邻,建在西郊的雨过山上。
京城中的权贵子弟,几乎都在这两所书院就读。当然,像大少爷许厚璋和大堂哥舒嘉言这样的国子英才,就有资格进国子监,为国读书。
舒万里在时,怕家里的孩子早早进书院,接触太杂,移了性情,都让先在家里读上几年。等品性差不多定型了,再进书院。一来见见世面,二来多少增加点交际。
舒灼华也是十三岁才进云鹿的。舒德音此时自然还没到“品性差不多定型”的火候,但情况不同了,她要不要想办法进书院读书呢?
没等她想明白,就到了冬至节前夕,瑶柱又来传世子夫人的话,请她去议事。
去的时候,回事厅差不多散了,妈妈们回完事,都忙去了,就剩府里的三位主母,再加一个许玥。
舒德音坐下,世子夫人就提起了话头:“咱们侯府人丁不旺,女眷更是少,三节六庆的,咱娘几个说不得只好咬牙一起担了。”也是向舒德音说明情况的意思。
三夫人对着舒德音调侃道:“别听你大伯娘这儿哄你,她是最能干不过的,再大的摊子,她一个人都支得起来。偏抓我们的壮丁,连躲个闲都不成。”
二太太白三夫人一眼:“真让你坐冷板凳,什么都不让管,你就该说大嫂弄权了。”
三夫人的笑容一僵,许玥皱着眉头看二太太:“娘!”
二太太撇嘴,世子夫人直接当这个小插曲没发生过:
“府里男儿年纪都轻,小三以下,都是没成家的。前些年,府里就进来你大嫂子一个,谁知道是没福的,撇下个小儿郎走了。这么着,孙媳妇辈里,也就你一个了。”
许厚璞给舒德音讲过,大房还有个次子,叫许厚琪的,府里排行第二,四岁的时候,就意外夭折了。
而大嫂小徐氏,是世子夫人的娘家侄女,平宁侯府的嫡孙女,和许厚璋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感情极好的,不过身体确实弱,生子时难产,就那么去了。
留下的孩子叫许寻峪,今年三岁,胎里不足,一直精心养着,很少见人。所以,认亲那天就没抱出来见舒德音。
舒德音给世子夫人递了杯茶,算做安慰,世子夫人喝了一口,笑道:“侯爷和三叔都在西北,家里的爷们就世子一个,咱们偷个懒,就不张罗宴男客,多备些节礼也就罢了。实在推脱不了的,就让世子爷外头请去,他巴不得这个自在呢;
在京的掌柜们,年年是老许管家陪着吃顿席面,银子也是外院拨的,不归咱们管;
掌柜家眷那边,都是打点些节礼,我是想,就让玥儿来张罗,都有成例的,添减些就行。”
二太太表示反对:“玥儿早两年就帮着我打理嫁妆产业,这些是早会了的。她要学的是正经管家,厨房⋯⋯”
“娘!”许玥打断二太太,咬咬牙,有些歉疚的样子,对世子夫人说,“伯娘,玥儿愿意做这差事。”
二太太这个气呀,娘为你筹划,你还来拆台呢:“你懂什么!给掌柜娘子送礼还有什么花样?这个糕那个点,几斤粮食几角肉。年成好时就再加点银子布料,你能学到什么?”
舒德音以前没注意过这些小事,听二太太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回事。
许玥脸不受克制地红了,娘这么说,不是怪伯娘卡着、不给自己历练的机会么!
三夫人笑眯眯来打圆场:“二嫂,叫我说,咱妯娌几个,索性偷懒到底了。
新媳妇进门,擎等着学管家呢,玥儿这头也耽误不得。
不如就交给她们姑嫂两个,一家人热闹的事儿,出错也不怕的。”
说着,朝舒德音眨眨眼,圆圆的眼满是笑意。
舒德音汗毛直竖,又见她婆婆二太太一副按捺不住心动的样子,不由暗暗叫苦。
正斟酌着要怎么拒绝,大姑姐许玥瞪她一眼,恭敬地对世子夫人说道:“玥儿什么都不懂,还需伯娘教导,”顿了一顿,大概在想要怎么称呼舒德音,“弟⋯弟妹年纪小,又初进门,凡事理不清头绪。我们二人,献丑事小,叫人知道,说一声轻狂,就不美了。”
舒德音在一旁狂点头,引得二太太心头火起:“烂泥糊不上墙的东西!”
舒德音一怔,许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世子夫人和三夫人不约而同低头喝着茶,当没听到。
二太太哪管那么多,许玥正要相看许亲,她多少顾着女儿的脸面,不在外人面前随意轻贱。
可舒德音,一个罪臣之女,小三身上甩不掉的累赘,二太太是名正言顺的婆婆,她怕什么?想骂就骂啰。
“这么点事你都拎不起来,你还能干什么?生儿育女我是指望不上你,管家理事你又缩头缩尾,小三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你个丧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