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兴双目圆瞪,这一辈子再也无法把“嚣张”的那个“张”字说出口:他的身躯立在原地两息,好似身体都需要时间去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丧命。待到鲜血“扑”地贯穿成一条直线落下时,姚兴就像一座雕像轰然倒地。
铁十二只比匕首晚到那么一点,将许寻峪抱进怀里,按住了他的头,不叫他看那个恐怖的场景。
姚家护院个个呆若木鸡,好半响,有恶臭传来:靠武力吃饭的护院,竟有人吓得尿了裤子。
客栈掌柜扑通跪倒在地:完了……
舒德音煎熬了一日,晚上稀里糊涂做了乱七八糟的梦,再醒来时,倒是把梦中的场景都忘记了。
她只觉得身上乏力,喝了一盏的蜜水,可喉咙哑得说不出话来。
神智清明些了,回想起在姚家的那一幕,恶心上来,恨不得连胃都吐出来了。
清河伺候着她漱了口,她吐出一口水,皱着眉头:“昨儿是不是闹起来了?”
何止是闹起来呢?说是在生死关头走了几遭也不为过。
“……那姚兴的尸首被铁七师傅丢到院子外头去了,姚家的护院当时丧家之犬一样地溜了……”
溜倒是溜了,没溜多远——就在小院外头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人赶紧回姚家报讯去了。闹出人命来了,这谁兜得住?
客栈掌柜当时如丧考妣,跪在院子里不肯起身了:“……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基业,毁在老儿手里实在是……贵人呐!老儿惹不起姚家啊!这黎州府里,就连知州都要让姚家十分,你们再能耐,双拳难敌四手,只怕……”
只怕不能活着出去啊!客栈掌柜已经认定这群人怕是要凉了。眼下看着还很嚣张的,就凭这几个人,姚家挥挥手,哪怕一人上来踩一脚,他们都要成了肉泥了。
“……老儿的客栈小本生意,经不起这样的风雨啊……”
他也不把话挑明了,但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白了:大庙供不起大佛,你们找死可以,不要死在他的地盘上。
清河给舒德音说起来的时候,真是气愤得不行。
“咱们还没倒霉呢,掌柜的就怕脏了他的地方,急着要把咱们赶出去!也不想想,我们又能上哪儿去?趋利避害也不是这么做的啊!”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客栈掌柜不知我们底气,唯恐受了姚家迁怒。要是姚家真的拿我们无可奈何,攻不进来,也会先拿他开刀。”
所以与其这样,客栈掌柜当然要先识趣一些,主动先把他们驱离。
清河不是无法理解,而是这样的冷血落到自个儿头上,有些难受罢了。
舒德音换上了一身的男装,清河给她扎束胸时,她闭了闭眼睛。结结实实抖了抖。
清河担忧地看了看她:她睡过去后,清河和两波为她擦身换衣,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只有肩膀上留了几个浅浅的印子,旁的地方却是完好的。
三个人都不由念佛不止:万幸的万幸,二小姐被及时抢了出来,不然的话……
可身上完好,心里呢?几年前舒万里被斩首那天发生的事情,舒德音如今还留有阴影。昨日之事,她又要用多久去抚平心里的恐惧和憎恶呢?
系好了腰带,舒德音长长舒了口气,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眼里的火焰雄炙。
“现在呢?是什么情形?”
赵雁自然不可能答应搬出去,他们一来交了大半个月的定金,哪里有遇到事情就被扫地出门的道理?
客栈掌柜的无法,只得垂头丧气地去候着姚家的人:到时候姚家来了,总要先分辩清楚,不是自己包庇客人,实在是对方无赖,不肯离去啊!
赵雁进去看了眼舒德音,那时候她已经神智不太清明了。许韧怕她咬伤了牙齿和嘴唇,竟随她拉着手臂去咬。 面不改色的,反叫赵雁瘆的慌。
许韧听说铁七杀了姚家的家仆,面不改色的,给舒德音擦了一把汗。
“外头的人都交给铁七指挥,叫他守好了院子,别叫人进来扰了她;”他摸摸舒德音的头,眼里的冰渣子溅出来都能杀人的节奏,“铁十二就去找知州吧,旁的不用说,峪儿的脖子总不是随便哪个人掐的。再把阿停叫进来,我有事问她。”
赵雁出去一说,大家就都知道了:峪儿的身份可以漏给知州听,但旁的人,还是继续低调着吧。
铁十二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冷不丁就端坐在知州的书房太师椅上。知州进来一看,还没来得及喊人呢,他阴恻恻一笑。
“知州大人,我给你算了一卦,你命中的劫数到了。”
知州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连声叫人。一大帮子护卫家仆赶来时,知州捧着铁十二随手丢过来的一个令牌,骂着将他们斥退了。
“滚!都下去!”
大伙儿面面相觑的,还以为知州大人是被绑架了言不由衷呢!不过迟疑了一息,知州已经亲自上来赶人了。
待人都走光了,知州迎了上来,好声好气问铁十二:“您是定远侯府的……”
铁十二将令牌收回来,也不答他,只道:“我听说本地有户百年大族,在黎州威风得紧啊!”
知州心里咯噔一下,他在黎州治上五年,和姚家的关系处得极好,就差没有穿一条裤子了。到黎州来当知州的,向来都要和姚家打好交道。不然的话,姚家稍微使个绊子,知州的正常工作都开展不了。
都狼狈为奸了,姚家背地里是什么做派,他哪里有不清楚的?
“可是您和姚家间,有什么误会?”
铁十二露齿一笑:“没有误会。姚家的家奴绑架了侯府的孙少爷,口口声声的兔崽子,说要他的命呢!我们做护卫的无法,只得把那奴才毙了。这会儿姚家的人,怕是找上门要我们偿命。”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知州此刻的心情,竟然和卑微的客栈掌柜一样一样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