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德音怎么都想不明白,索性去找了定远侯:“祖父在打什么算盘?”
定远侯都笑了:“我一片忠心为君,天子说甚我便接着。如何敢有什么小算盘?”
他这么说难道不成更可疑了吗:“您一定有后手。”
定远侯叹口气:“我从前也同你说了,如今陛下盯着我们许家不放,顺了他的心意才是最好的方法。总不能拿着一家子的性命去保全这点骨气。孰轻孰重,祖父总要有个称量。”
舒德音眯着眼睛看了定远侯半响,点点头:“行吧。”
她就走了,出门了就问清河:“英国公府的宴会一直说要开,何时能开起来呢?”
清河都苦笑了:“说是赵家的嫡二小姐一直身子不好,顾念着她,所以拖到了现在都没有送帖子来。”
赵语嫣也曾语意不明地透过点意思,好像是赵三奶奶从前在外头露出要捧赵欣然起来的打算。如今莫名其妙换成了赵语嫣,赵欣然自觉无脸见人,赌了气,用自己的身子来逼着不叫赵语嫣开成这个宴会。
这才是最傻的姑娘呢!须知人家便是当真退让了,也是俯就,伤了自个儿的身子,能害到旁人什么?
舒德音只得在书院里和赵语嫣玩笑:“语嫣姐姐快去巴结一番我家的二姐姐和三小姐,说不得以后就成了同甘共苦的好姐妹呢!”
赵语嫣不解地看着她:“你竟不生气么?”
舒德音睁大眼睛看着她:“我都同你尽释前嫌了,何必要防备着许家的姐妹?她们同我最好的,无论谁进去了,都是我姑姑的臂膀。”
赵语嫣欲言又止地,好半天,才说出了一句:“但⋯⋯但辈分⋯⋯”
舒德音耸耸肩:“事涉皇家,本就不能常理相待。况且京中姻亲关系盘根错节的,细细算起来,都是亲戚。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她亲热地抓着赵语嫣的手摇了摇:“日后我请她们都照拂着你,你也要多帮着她们啊!”
俨然是许家的小姐成了舒皇后的臂膀、赵语嫣又去为许家小姐鞍前马后的走向。
赵语嫣连假笑都挤不出来了,怎么觉得眼前的舒德音很有些小人得志的意思。
徐掌珠在一旁默默听了她说这些,多余的话都没有问,只陪着她走着。
舒德音以为自己会对徐掌珠有芥蒂的,但见到时,其实还好。徐掌珠真的很好啊,她也是喜爱的;和许厚璞年纪也相仿,少男少女心动不是正常么?
况且,他们本就是青梅竹马,怕是早就有感情萌芽,认真说起来,舒德音才是横插一脚的那个人呐。
徐掌珠呢,就为着那一瞬间管不住的心跳,已在心里鞭挞了自个儿无数遍了。她倒是不自在的那个。
为着她这点不自在,舒德音便觉着没白交这个朋友。
“掌珠姐姐。”
徐掌珠先心虚了:“嗯?”
“你可有心仪的男子?”
徐掌珠脚步慌乱,竟平地摔了一跤,抬起头时,脸上都是血色和愧色:“没⋯⋯没有⋯⋯”
舒德音忍俊不禁将她拉起来,帮她拍了拍衣裳:“喜爱一个人,那是自个儿都掌控不住的事情。我觉着并没有什么羞耻,更没有什么错处啊!”
徐掌珠怔怔看着她,她的话里有无限的深意,可她的笑容坦荡,并无半分龃龉。
这一天散学她没有同许瑷一起回去:“我有事要去寻我姐姐。”
许瑷拉着她的手:“呦呦,罢了。”
舒德音睁大眼睛,不太明白她说什么的样子:“这是何意?”
“你不忍心我和二姐姐入宫,此刻难道不是在千方百计开解此事么?连祖父都无可奈何的事情,你要如何使劲呢?”
舒德音摇摇头:“尽人事之后,方可听天命。”
她一腔孤勇,究竟是为了要拉许家姐妹出火坑,还是为了证明自个儿和洪元帝能有一争之力,已经说不清了。
舒灼华听了也是默了半盏茶功夫,在舒德音就要局促不安得拉她衣角撒娇时,开口了。
“你现下是想如何做呢?”
“首先是得了如意那几家,难道他们愿意定远侯府成了外戚?别的不说,单只说出西北二字,便能叫人忧虑难寐。”
舒灼华刹那间就明白了妹妹的意思:舒德音抓重点一向准确,洪元帝要辖制了定远侯,意在西北;可西北难道做不得双刃剑了?许家的女孩子能因着西北得宠;若得子呢?若到时皇子夺嫡,有军权的外戚和没有军权的外戚,那能是一个概念吗?
舒灼华不由微笑起来:“这当中白马郑家怕是难起作用;邱阳姚家可以做文章,但我们难得同他们搭上线⋯⋯”
舒德音心里隐隐一动,但还没想透彻,一时也不好说。
“姐姐,我是想,忠勤伯府先不去管他,三夫人一直想把阿稳也推进宫去,只怕忠勤伯府恨不得拿许家做个跳板的。余下的就是,英国公府、刘乘歆还有两江总督叶传这三家。”
舒灼华轻“唔”了一声:“刘乘歆这头说不得还真能说上话,他那个小舅子,对你丹娘姐姐很是⋯⋯”
舒德音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些旁的:“我去求求丹娘姐姐?”
舒灼华摇摇头:“我同她说罢。不然她又要数落你了。”
舒德音嘻嘻笑着,丹娘姐姐一定要说她多管闲事,明明有定远侯镇着,她舒德音算什么呢,竟要她来逞英雄。
离开的时候,又遇到了小百合,殷殷看着她:“少奶奶。”
舒德音觉得有些奇怪,笑看了她:“小百合姐姐怎么了?竟也心爱上我了么?”
小百合勉强笑了笑,眼底的憔悴一见便知:“碧影好吗?”
舒德音不疑有他,只以为她牵挂着碧影,点头道:“我虽未曾和她多见,但听说是极好的。也很有劲头,镇日说着要勤练琴技,做里头的乐师第一人呢。”
小百合不由流露出浓浓的羡慕来:“真好啊,她遇到贵人了。谁能知道就这么改变了命运呢?”
舒德音似乎明白了什么,小百合也不曾这般消沉过啊:“姐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要是有为难的地方,我能否帮得上忙呢?”
小百合眼睛亮了亮:“哥儿⋯⋯”
“小百合。”
两人回过头去,丹娘正在她房门口似笑非笑站着,嘴角尽是戏谑的笑。
小百合缩了缩脖子,要说的话就没有出口了:“哥儿,你⋯⋯你回吧。”
待她走了,舒德音还问丹娘呢:“小百合姐姐是怎么了?”
怎么了?生了妄念呗:“你管她怎么了,真当自己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转世,要来这人间救苦救难么?过好你自个儿的日子便成了。”
舒德音眼珠子转了转:“丹娘姐姐,怎么就叫把自个儿的日子过好了?是要在定远侯府里相夫教子,日后开枝散叶的,再成个老封君么?”
好像舒德音这样的豪门媳妇也只有这条路好走吧?但丹娘莫名就觉得和舒德音有些违和。
“你所图难道只有这些?”
舒德音嘻嘻笑了:“要说丹娘姐姐才是我的知音呢!然而我姐姐却不希望我胡来的,只要我愿意规规矩矩地守在那侯门的深深庭院里,她才觉得我有活路。”
“呵,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舒德音赞同地点点头:“就是!丹娘姐姐,回头我姐姐再训斥我,我就找你救命。”
她坐到马车上时,还在嘻嘻笑着,颇有些铺了后路的小小得意。
本来预定行程就该回去了,只是受了舒灼华的启发,她又去拜访了许绍诤。
许绍诤正自气愤呢,满心眼子都要搞事情:“你祖父但凡没有糊涂,就不能应了这事!女儿家便不是人了么?便要去给一家子顶雷?那还不若一家子男丁齐齐去撞死,省得活着羞于见人!”
舒德音捂着嘴笑,只觉得许绍诤骂起侯爷来,竟也这般坦荡的。
“按说老爷子是个硬气人,断不至于就这么叫人掐住了脖子动弹不得,”她压低了声音,“我疑心老爷子有后手。”
舒德音也如此想,可她眼见的情景,却是定远侯镇日在府中闲坐,并不见他奔走布置。
“姑母,此事无论祖父作何计较,姑母若是盼着它不成,何不想想法子呢?”
“你当我没想么?只是你姑父如今在朝中并不是个能说得上话的,平素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我交际贵妇也不多,一时还真不知道能如何使得上力。”
舒德音摇摇头:“识人不在多,当用的就好。我记得姑母同我们将您在西北的故事时,说到了禁军统领姚羡农?”
许绍诤眨眨眼:“此人倒不坏。”
“此人出自邱阳姚家,是陛下器重的表兄。他对西北是个什么想法儿?西北之行是否能叫他看明白许家不偏不倚的重要性呢?”
许绍诤皱眉想了一遭,一拍大腿:“怕还真有可为之处。”
许绍诤是个雷厉风行的,当天就通过周大生在军中的关系,打听出来姚羡农在宫外的住处。
于是,那天姚羡农当值回来,才走到家门口,背后一阵冷风袭来:“看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