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做我们沈大小姐的朋友？”闺蜜讥讽道：“凭你家住棚户区，还是凭你脸皮厚？”
我冷冷地看着季晴说：
“别在这里装圣人了。我的钱如何使用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指点点？”
“既然这么渴望别人的钱，”我优雅地交叠双腿，淡淡地说：
“你大可以找个碗去街上乞讨，一天几十块总能讨到，足够养活你们了。”
“住口！”
林昊恶狠狠地瞪着我：“你以为我稀罕你那点臭钱？！”
“沈湘，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你。你和这群人一样，都是虚伪至极的伪君子！”
我嗤笑一声。
“伪君子也比只会厚着脸皮跟人要钱的道德卫士强吧？”
林昊语塞，再也无法忍受。周围人奚落的目光如尖刀般刺向他。
他曾经习惯万众瞩目，但这无疑是他最难以接受的一次。
他紧咬牙关，脸色阴沉地离开了教室。
林昊的学费最终还是交上了。
他和家里决裂时，手腕上还戴着一块百达翡丽。林父林母大概没想起来，也就没跟他要回。
那块名表卖了七十多万，刚好够交他剩下的学费。
课间时，我本想上天台透透气，却发现林昊和季晴已经在那里。
季晴从背后抱住林昊，轻声说：
“都是因为和我在一起，才让你遭受这么多白眼。”
“是我不好......昊哥，你说我们怎么就这么坎坷，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与我们作对。”
“你会不会后悔选择了我，你会不会有一天抛弃我？”
她在林昊背后，没看到林昊俊朗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犹豫。
他眉头紧锁，随后轻叹一声，转身拥抱住季晴，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气，不知是在说服季晴还是在说服自己。
“我绝不后悔，我永远不会抛弃你。”
他眼神坚定：“他们现在看不起我，以为没了林家我林昊就一无是处。”
“我要让这群人大吃一惊，不靠林家我林昊照样能够站稳脚跟！”
“我绝不会回去的，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挺过去。”
季晴松了口气：“嗯，我相信你。”
“沈湘她们看重你，不过是因为你是林家的大少爷。”
她抬起头，睁大眼睛说：“可我不一样，我爱的是真实的你。”
“昊哥，你一定能创造奇迹的。”
8.
这对狼狈不堪的恋人在露台上相拥互相打气，那副天真又无知的模样让我忍俊不禁。
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林昊竟如此愚钝？
……
林昊开始寻找兼职机会。
他志向远大，曾经在林氏集团实习时，可是以少东家的身份出入的。
公司上下对他阿谀奉承，不遗余力地恭维，说他天赋异禀，前途无量，未来必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林昊似乎将这些奉承当了真，应聘的都是高薪职位，如基金经理、投资分析师之类。
他自称对金融市场了如指掌，能够主导投资决策，可招聘方看到他的年龄和学历，连面试机会都不给，直接轰他出门，骂他来捣乱。
没有了林家这块金字招牌，谁还把他放在眼里？
林昊屡屡碰壁，最终只得接受了一份跑腿工作，连用的电瓶车都是季晴的。
每天晚上放学后，他就出去跑腿，勉强维系两人的生计。
某天我放学后乘车经过一条僻静小巷。这里是学校附近地痞流氓的聚集地，几乎天天都有斗殴事件发生。
我正要收回目光，却在人群中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林昊和季晴站在角落，季晴正对着一群混混据理力争：
“你们怎么能随意欺凌同学？！”
“立刻向这位同学道歉！”
地上挨打的人吓得面如土色，连忙拽她的裤腿：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只是在玩闹，你别管了。”
季晴却毫无畏惧：“别害怕，有什么就说出来，我和我男朋友会帮你的。”
“这样，我们现在就去找老师来！”
几个小混混气得发笑：
“哪来的傻娘们儿？还找老师？”其中一人上前重重推了季晴一把：
“你去啊，看谁理你！哈哈哈哈。”
季晴踉跄后退，抓住林昊的手寻求帮助：
“昊哥！”
对方有七八个人之多，季晴这边只有她和林昊两人。
林昊皱眉拉她：
“别管了，我们走吧。”
季晴却瞪大眼睛，义正言辞道：“昊哥，你怎么能这样！”
“这是我们的同学啊。”
地上挨打的同学都快哭出来了：“求你了，快走吧，本来我没事的，你非要看我被打是吧？”
“不行！”
季晴坚持道：“你这是纵容恶行，别怕，我们一起去找老师。”
9.
“你他妈脑子进水了吧！”
几个混混终于按捺不住，骂骂咧咧地就要动手打季晴。
眼看局面即将失控，林昊无奈开口：“兄弟们别冲动，今天是我女朋友不对，这事就这样吧，我替她跟你们赔个不是。”
季晴却不依不饶，斥责道：
“林昊，你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你以前不是这种人！”
季晴死活不肯离开，双方拉扯间陷入混战，季晴很快就被按倒在地一顿暴打！
林昊也被几个男混混拳脚相加，季晴终于崩溃了，一边哭喊：
“住手，别打了。”
“快住手啊！”
我差点笑出声来！
如果说先前我还因林昊当众解除婚约而耿耿于怀，此刻我已经完全释怀了。
季晴就是林昊的一场劫难啊，她就是来惩治林昊的吧！
显然她又故技重施，用那套曾经对付林昊的伎俩对付这群混混。
可惜林昊虽然平日里也不太靠谱，但好歹还懂些人情世故。
这帮常年混迹社会的地痞流氓岂会吃她这一套？
她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不，遭罪的不只是她，还有林昊。
司机小心翼翼地问：“小姐，要不要报警？”
我可没那么善良，做不来以德报怨的圣人。
看着满脸是血的林昊，我嘴角不禁上扬。
“不必了。”
“为心爱的女人挨打，他应该感到无上光荣才对。”
季晴和林昊接连几天都没来上课，据说伤得不轻。
更糟糕的是，不能工作就没有收入。
于是林昊只得带伤坚持去跑腿，艰难地维持生计，还要照顾季晴的父母。
季晴的父母都是赌徒，以前一输钱就打季晴。
如今林昊还要分出一部分钱给季晴父母去赌博。
短短两月时间，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曾经意气风发的英俊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间深深的沟壑和满身的疲惫。
放学后，几个同学坐着豪车出去寻欢作乐，我清楚地看到林昊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季晴在旁边推了推他：
“发什么呆呢，该走了。”
“嗯。”
林昊回过神来，低头推着破旧的电瓶车准备去跑腿。
这时，转角处突然窜出一只猫，蹭了蹭季晴的脚踝。
10.
季晴微笑着蹲下身，从包里掏出一罐猫粮，打开后放在小猫面前，轻柔地抚摸它的头。
“小灰最近瘦了不少，看来是怀孕了。”
“昊哥，如果它诞下小猫崽，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养一只？”
喂猫，曾是林昊爱上季晴的原因之一。
林昊觉得季晴温柔善良、富有爱心。
可如今，他的脸上却再也找不到半点笑意。
“我们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哪还有余钱养猫？你妈上周又找我要了5000，这个月的房租还没着落呢。”
说着，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地上的猫粮上。
“你这猫粮哪来的？什么时候买的？”
季晴毫无察觉，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我趁促销买的，原价要二十多一袋，现在买三袋只要15一袋，很划算吧？”
林昊愣住了。
季晴只顾低头逗猫：“你看小灰多可爱，无忧无虑的。”
她发现林昊一直沉默，抬头问道：
“昊哥？”
林昊闭了闭眼，强忍着怒气，最终还是爆发了。
他一脚踢翻了地上的猫粮，小猫受惊逃到角落。季晴又惊又怒：
“林昊，你干什么？！”
“你吓到它了！”
林昊咬紧牙关，眼里泛起水光，声音微微发颤。
“季晴，你知不知道我为了给你妈钱，为了养活你，我带着伤还要去送外卖！”
“我们已经山穷水尽了，所有的积蓄都被你妈拿走了！我连药都不敢开，只能回家自己扛着！”
“你知道我送一晚上外卖能赚多少吗，你现在还有心思喂猫？！”
“你买这些猫粮的钱我要拼命多久才能挣回来你明白吗？！”
季晴不甘示弱，声音带着委屈和不满：
“我又没强迫你养，再说以前我照顾小灰的时候，你不是也很喜欢吗？”
11.
林昊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上前握住季晴的手，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痛苦。
“你知道我为谁付出了这么多吗？”
“你知道我为了谁受了这么多苦吗？”
“要不是你非要在沈湘的生日宴上当众解除婚约，我父母会把我赶出家门吗？”
“要不是你非要去多管闲事，我会落到如此境地吗？”
“季晴，你能不能清醒一点，看清现实？”
“可那是我们的同学，我怎么能视而不见？”季晴争辩道。
“那你自己去解决啊，何必把我也拖下水！”
“我那不也是为了帮忙吗，再说你不是没受重伤吗？我是你女朋友，难道你忍心看我被欺负？”
......
两人越吵越凶，最后林昊终于忍无可忍，语气中充满了悔恨和痛苦：
“我真不该和你在一起，如今我落魄至此，全都因为你！”
“我从未强迫你跟我在一起！”
季晴声音更大地吼了回去：
“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大可以提出分手！”
林昊没再争辩。
他眼神中流露出疲惫和决绝，冷静地看着她说：
“好。”
“季晴，那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他把手里的电瓶车往地上一扔，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昊哥！”
“林昊！——”
任凭季晴在身后怎么喊，他也没有回头。
林昊不惜付出一切追求的感情，仅仅维系了区区三个月。
短暂得令人不禁唏嘘。
我从未怀疑过林昊是真心爱季晴的。
他这样骄傲的人能为季晴吃这么多苦，已经充分证明了他对她的深情。
只是这份感情终究太过脆弱，经不起现实的考验就土崩瓦解。
他终于认清，所谓的理想和爱情，在残酷现实面前是多么不堪一击。
他试着回家，可林家的大门对他紧闭。
林昊还有个弟弟林煜，两人从小关系就不太好。
林昊看不起林煜，经常找借口欺负他。
他说林煜表面温和，实则背地里总想着法子算计他。
林煜比林昊小一岁，所以林父林母本想让林昊继承家业，林煜只需当个富家少爷就好。
可他始终心存不甘，如今终于有了机会，怎么可能让林昊再回来。
不知他如何在林父林母面前挑拨，总之他们对林昊已经失望透顶，无论林昊如何恳求都不肯让他回家。
“当初是你亲口说的，家人都不如那个女人重要。”
12.
林昊穷途末路，不得不来寻我。
这是他撕毁婚约至今，第一次放这么低姿态。
也许是这段日子的折磨，林昊不再趾高气扬，甚至低声下气得令人不忍。
“沈湘，我之前太冲动了，在你生日宴上那样做实在是愚蠢至极。”
从前的林昊骄傲自负，从不肯低头。
如今他垂首叹气，竟也学会了低三下四。
我斜睨着他：“无妨，我承受的这点屈辱算什么，听闻你东奔西走还挨了打，想必更是难熬。”
他咬紧牙关，强忍怒气道：
“是，我受教了，今后绝不会再犯。”
“我们重新缔结婚约如何，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如此鲁莽，就当是我向你赔罪，行吗？”
我嗤之以鼻：
“痴心妄想，我乃沈家未来掌舵人，你如今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订婚？”
他强压怒火：“我父母正是因我解除婚约才将我逐出家门，只要我们重新续上婚约，他们定会回心转意，到时我便能重掌林氏。”
我陷入沉默。
直到此刻我才恍然大悟，林昊为何会倾心季晴。
因为从始至终，他们都是同一类人。
自私、无耻，他们才是真正的同类。
我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道：
“林昊，你竟有脸厚颜无耻至此。”
“你追求所谓真爱时，毫不顾忌我和沈家颜面，当众与我解除婚约。”
“如今你想重返林家，又肆无忌惮地想要续上婚约。”
“你算什么东西？”我眯起眼睛道：
“难道所有人都该围着你转不成？”
林昊面红耳赤：“不，你误会了，我是真心悔悟。”
“季晴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她就是个愚蠢无知的花瓶，脑子简直有问题！”
“嗯，我目光短浅，你父母目光短浅，季晴也目光短浅。”
“就你林昊高瞻远瞩，”我冷笑着将他曾经羞辱我的话悉数奉还。
“林昊，你真让我反胃。”
“我此生最大的憾事，就是与你订过婚。”
林昊终究未能重返林家。
他认定这一切都是季晴的错，若非她当初蛊惑他与我解除婚约，他不至于沦落至此。
13.
他彻底恨上了季晴，为了报复她，他假意与她和好后肆意羞辱她，每天变着法子威胁季晴，还引来季晴父母的债主到校园找她索债。季晴原本优异的成绩在这般折磨下一落千丈，最终被学校开除。
她家境已无力将她转入其他学校，季晴只得辍学谋生。
再遇见她时，她正在寒风中派发传单。
刺骨的北风将她曾经白皙的面庞吹得通红，她裹着一条破旧的围巾，瑟瑟发抖地试图将传单塞进路人手中。
“理发店新开张，充值千元送三百，小姐看一下吗？”
路人不耐烦地推开她：
“说了不要，你烦不烦人。”
......
我默默注视片刻，随即升起车窗。
对季晴，我并无太多怨恨。
她已经付出了应得的代价。
有时我甚至感激她让我看清了林昊的真面目。
回想往日那些青梅竹马的岁月，我只觉作呕。
......
林昊倒是坚持完成了高中学业，只可惜林家断绝了他的经济来源，他不得不打工维生，学业无法专注，最终只能就读一所学费低廉的大专。
而他弟弟林煜已经踏上了林父林母为他铺就的道路，前往哈佛商学院深造，毕业后将直接接管家族事业。
......
五年后，我研究生毕业归国，接手了家族企业。
我有了新的恋人，家世与我相当，为人善良，对我体贴入微。
那些往事早已在我的生活中烟消云散。
某个夜晚，我驾驶宾利去接男友下班，在一个路口等候红灯时，我突然怔住了。
“这个周末我们去品尝下西街那家新店如何，听说是刚获得米其林三星认证的，他们家的牛排据说相当出色。”
男友在耳畔喋喋不休，我却恍若未闻。
我注视着路口骑着电动车，身着蓝色制服的人影。
那人身形消瘦，蜷缩在小小的电动车上瑟瑟发抖，神情略显局促。
他擦拭了一下飘落在眼睛上的雪花，随后又将手缩回了那件脏兮兮的保暖袖套里。
林昊。
我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他了。
这些年来我家与林家的关系确实有些疏远，据说后来林父林母曾想接林昊回家，但已经掌权的林煜并不同意，林父林母也无可奈何。
林昊就这样被林家彻底抛弃了。
14.
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英姿勃发的少年，此刻单薄地缩在电动车上，被窗外的寒风一吹，仿佛随时都会消散无形，再也无法聚拢。
我一时恍惚，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人。
车窗降下，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我的方向。
我们的视线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上相遇，他如触电般猛地别过头去。
片刻后，又迟疑着转回来，看着我神情复杂，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但绿灯亮起，黑色的宾利很快将他的电动车甩在身后，转眼间便再也看不清了。
我终究没能听清他最后想说的话。
“沈湘？”
男友见我走神，转头唤我。
我回过神来，握住他的手，淡然一笑：
“好啊。”
林昊如今过得怎样，与我已经毫无关系。
人终究要为自己的狂妄和自负付出代价。
只是当初，林昊信誓旦旦地说他绝不会后悔。
不知如今的他回想起从前，在深夜辗转反侧时，是否会为曾经的愚蠢悔恨交加。